《古今醫案按》~ 卷九 (2)
卷九 (2)
1. 厥冷
易思蘭治瑞州一婦。產後半月餘。胃中有清水作逆而吐。以為胃寒。煎姜椒湯飲之。初覺相宜。至三五日。清水愈多。口氣漸冷。四肢發逆。腹中冷氣難堪。有時戰慄。以四物湯加人參、炮姜。初服少安。久則不應。易診之。六脈俱無。以三指按至尺後。脈來實數有力。左右皆同。
發言壯厲。一氣可說四五句。唇焦頰赤。大便五六日一次。小便赤少。此實熱症也。詢之。其俗產後食胡椒炒雞為補。此婦日食三次。半月後遂得疾。蓄熱明矣。其口冷吐水發厥者。熱極似水耳。戰慄者。熱入血室。熱盛生風也。用三黃湯連投之。六脈俱現。清水漸減。姜椒湯不欲食矣。
服四日。口中熱氣上升。口舌發黃小粟瘡。大便八日不通。以四苓合涼膈散空心一服。至午不動。又以甘草煎湯。調元明粉五錢。熱服一時許。腹中微鳴。吐出酸水一二碗。大便連去二次。仍以四苓散、三黃、山梔、枳殼調理。一月全愈。大凡診脈。遇極大極微者。最宜斟酌。
如極大而無力。須防陽氣浮散於外。如極微之脈久久尋而得之於指。稍稍加力。按之至骨愈堅牢者。不可認作虛寒。今此證六部皆無脈。尺後則實數有力。所謂伏匿脈也。陽匿於下。亢之極矣。豈可泥於產後。禁用寒涼者。
震按易公之案甚多。此為第一。觀其發明脈理。可謂仙傳秘訣。
一婦人產後。日食茶粥二十餘碗。一月後。遍身有冰冷數塊。若以指按冷處。即冷從指下上應至心。如是者二年。諸治不效。以八物湯去地黃。加橘紅。入薑汁、竹瀝一酒鍾。十服乃溫。
震按此是痰飲流注肌肉。原非奇病。但按之而使不病者。冷應於心則奇矣。蓋其人氣血已虛。痰飲留伏之處。營衛所不到。此數塊即系死肉。治病之藥。全仗薑汁、竹瀝各一杯。然非八物。何以助營衛之流行。去地黃惡其滯。加橘紅取其通也。似宜再加南星、白芥子等藥。
白話文:
易思蘭醫治瑞州一位婦人,她生產後一個多月,胃裡有清水不斷湧上來,造成嘔吐。一開始以為是胃寒,所以煎煮薑和花椒湯給她喝。剛開始覺得有效,但過了三五天,清水湧吐得更多,口氣也變得冰冷,四肢冰涼逆反,肚子裡冷到難以忍受,有時還會顫抖。又改用四物湯加人參、炮姜,剛吃下去稍微好一點,但時間久了就沒效了。
易思蘭診斷時,發現她的六脈都摸不到,用三根手指按到寸關尺的後面,才感覺到脈搏跳動強勁有力,左右兩邊都是一樣。她說話時聲音洪亮,一口氣可以說四五句話,嘴唇焦乾,臉頰發紅,大便五六天才一次,小便又少又紅。這實際上是熱症。詢問後才知道,當地習俗是產後吃胡椒炒雞來補身體,這位婦人每天吃三次,半個月後就生病了,很明顯是積熱所致。她口冷吐水、手腳冰涼,都是因為熱到極點,反而像虛寒的假象。會顫抖,是因為熱邪侵入血室,熱盛而生風。
於是使用三黃湯連續給她服用,六脈就顯現出來了,吐出的清水也逐漸減少,不再想喝薑椒湯了。吃了四天,口中熱氣上升,口舌生出黃色的小粟瘡,大便八天不通。於是又用四苓散搭配涼膈散,空腹服用一次,到了中午還沒有動靜。再用甘草煎湯,加入元明粉五錢,趁熱服用,過了一段時間,肚子裡微微作響,吐出酸水一兩碗,大便連續排出兩次。之後繼續用四苓散、三黃、山梔、枳殼等藥來調理,一個月就完全康復了。
診脈時,遇到脈象極大或極小的情況,最需要仔細斟酌。如果脈象極大卻無力,要提防陽氣浮散在外;如果脈象極小,需要仔細尋找才能在指下找到,稍微用力按壓,按到骨頭的地方反而感覺更堅實,就不能認為是虛寒。這個病例六部脈都摸不到,只有尺後的脈搏強勁有力,這就是所謂的伏匿脈,陽氣潛藏在下,已經亢盛到極點了。怎麼可以拘泥於產後,就禁用寒涼藥呢?
震(作者)認為,易思蘭的醫案很多,這個案例是其中最精妙的,看他闡述的脈理,可說是仙家傳授的秘訣。
還有一位婦人產後,每天吃二十幾碗茶粥,一個月後,身上出現幾塊冰冷的部位,用手指按壓冰冷的地方,寒冷感會從指下向上傳到心臟,持續了兩年,各種治療都沒效果。後來使用八物湯去掉地黃,加入橘紅,再用薑汁、竹瀝各一酒盅沖服,吃了十帖才覺得溫暖。
震認為,這是痰飲停留在肌肉裡造成的,本來並不是什麼奇怪的病。但按壓會讓冷感傳到心臟,就變得不尋常了。這是因為這個人氣血虛弱,痰飲留滯的地方,營衛之氣無法到達,這幾塊冰冷的部位就像是死肉一樣。治療的關鍵,全靠薑汁、竹瀝各一杯。但如果沒有八物湯來幫助營衛之氣運行,又怎麼能驅除痰飲呢?去掉地黃,是因為它會滯塞氣血,加入橘紅,是取其通利的作用。看來應該再加南星、白芥子等藥才對。
2. 發熱、譫語、昏瞀
滑伯仁治一產婦惡露不行。臍腹痛。頭疼身寒熱。眾皆以為感寒。溫以薑、附。益大熱。手足搐搦。譫語目竄。診其脈弦而洪數。面赤目閉。語喃喃不可辨。舌黑如炱。燥無津潤。胸腹按之不勝手。蓋燥劑搏其血。內熱而風生。血蓄而為痛也。曰。此產後熱入血室。因而生風。
即先為清熱降火。治風涼血。兩服頗爽。繼以琥珀、牛黃等。稍解人事。從以張從政三和散。行血破瘀。三四服。惡露大下如初。時產已十日矣。於是諸證悉平。
魏云。投薑、附後始搐搦。由燥劑搏血而風生。故此等案宜細心熟玩。若是虛寒。手足豈不厥冷。況證有舌黑腹不勝按。在三四日者耶。又況面赤洪數之脈耶。
一婦產後。時發昏瞀。身熱汗多。眩暈口渴。或時頭痛惡心。醫用四物涼血之劑。病不減。復用小柴胡。病益甚。汪診之。脈皆浮洪搏指。汪曰。產後而得是脈。又且汗多而脈不為汗衰。法在不治。所幸者氣不喘。不作泄耳。其脈如是。恐為涼藥所激也。用人參三錢。黃耆二錢。
甘草、當歸各七分。白朮、麥冬各一錢。乾薑、陳皮、黃芩各五分。煎服五劑。脈斂而病漸安。
震按浮洪搏指之脈。產後所大忌。合以身熱口渴。時發昏瞀。頭痛惡心。幾與傷寒證相似。用小柴胡湯未為大謬。以方中原有人參也。但汗多眩暈。柴胡不宜。汪公之論。明白切當。非大劑人參。豈能挽回。至云其脈如是。恐為涼藥所激。後學安知有此道理。服五劑而脈斂。言更驗矣。
王僉憲公宜人。產後因沐浴。發熱嘔惡。渴欲飲冷水瓜果。譫語若狂。飲食不進。體素豐厚不受補。醫用清涼。熱增劇。石山診之。六脈浮大洪數。曰。產後暴損氣血。孤陽外浮。內真寒而外假熱。宜大補氣血。與八珍湯加炮姜八分。熱減大半。病人自知素不宜參、耆。不肯再服。
過一日。復大熱如火。復與前劑。潛加參、耆、炮姜。連進二三服。熱退身涼而愈。
震按病由沐浴而發熱嘔惡。渴欲飲冷。狂譫不食。人必以傷寒視之。及用清涼而熱增劇。茫無把握矣。況脈洪數。用滋陰易。用參、姜難也。乃投八珍熱減大半。停參、耆一日。復大熱如火。則病宜溫補。不宜涼散。始得顯然耳。
孫東宿治武進邑宰孫康宇媳。年十六。初產女艱苦。二日偶感風邪。繼食麵餅。時師不察。竟以參、術投之。即大熱。譫語口渴。汗出如洗。氣喘泄瀉。瀉皆黃水無糞。一日夜不計遍數。小水短少。飲食不進。證甚危惡。時當暑月。女科見熱不除。用芩、連等藥。證益甚。乃重用參、朮、肉果、乾薑等止瀉。
瀉不減。熱反劇。喘汗轉加。譫語不輟。醫悉辭去。孫往診之。六脈亂而無緒。七八至。獨右關堅硬。躊躇久之。因思暑月汗出乃常事。但風邪麵食瘀血。皆未消熔。補劑太驟。書云。蓄血如見鬼。治當消其瘀食。解其暑氣。猶可圖生。勿遽棄也。乃用益元散六錢。解暑清熱為君。
白話文:
發熱、譫語、昏瞀
一位產婦生產後惡露不排出,臍腹疼痛、頭痛、身寒發熱,眾人以為是受寒,便用薑、附子溫經,結果卻導致發熱加劇,手腳抽搐,胡言亂語,眼睛亂動。醫生診脈發現脈象弦數有力,面色發紅,眼睛緊閉,說話含糊不清,舌頭黑如煤灰,乾燥無津液,腹部按壓不舒服。醫生判斷是燥熱的藥物抑制了血液運行,導致內熱生風,血液瘀滯而疼痛。認為這是產後熱邪侵入血室,導致風證。於是先用清熱瀉火、治風涼血的藥物,服藥兩劑後症狀有所好轉。接著又用琥珀、牛黃等藥,使其稍稍恢復神智,再用張從政的三和散以行血破瘀。服藥三四劑後,惡露大量排出,恢復正常(產後已十日)。所有症狀都痊癒了。魏氏認為,使用薑、附子後才開始抽搐,是因為燥熱藥物阻滯血液而生風,所以此類病例需仔細研讀。如果是虛寒,手腳怎會不是厥冷呢?況且還有舌黑、腹部壓痛等症狀,而且已經持續三四天了,還有面色發紅、脈象洪數的情況。
另一位產婦產後昏迷,發熱多汗,頭暈目眩,口渴,有時頭痛噁心。醫生使用四物湯等涼血藥物,病情卻沒有減輕,又用小柴胡湯,病情反而加重。汪醫生診脈發現脈象浮大有力,搏指有力。汪醫生認為,產後出現這種脈象,而且多汗,脈象卻沒有因為出汗而衰弱,這屬於禁忌治療的範圍,幸好沒有氣喘和腹瀉。他認為這種脈象可能是涼藥刺激造成的,於是處方人參、黃耆、甘草、當歸、白朮、麥冬、乾薑、陳皮、黃芩等藥物,服藥五劑後,脈象平緩,病情逐漸好轉。
震氏認為,產後脈象浮大有力是禁忌,加上發熱口渴,時而昏迷,頭痛噁心,症狀與傷寒相似,所以用小柴胡湯並非完全錯誤,因為方中有人參。但是,由於患者多汗、頭暈,所以小柴胡湯並不適用。汪公的論斷明確恰當,如果不是大劑量的人參,如何能挽回病情?他說這種脈象可能是涼藥刺激造成的,後學者如何能理解這個道理呢?服藥五劑後脈象平緩,說明他的說法是正確的。
王僉憲公的妻子產後沐浴,導致發熱嘔吐,口渴想喝冷水吃瓜果,胡言亂語像發狂一樣,不吃東西。體質豐腴,不易進補。醫生用清涼藥物,熱症卻加重。石山醫生診脈發現脈象浮大有力,說這是產後氣血受損,陽氣外浮,內寒外熱,應該大補氣血,於是使用八珍湯加炮薑。服藥後,發熱減輕了一大半。病人自認為平時不宜服用人參、黃耆,所以不肯再服用。
一天後,又發高燒,再次服用之前的藥方,並偷偷加大了人參、黃耆、炮薑的用量,連續服用兩三劑後,發熱退去,身體涼爽,病癒。
震氏認為,病情是由於沐浴而發熱嘔吐,口渴想喝冷飲,胡言亂語,不吃東西,人們通常認為這是傷寒,但是用了清涼藥物後熱症加重,讓人無從把握。況且脈象洪數,使用滋陰藥物容易,用人參、薑卻很困難。但是用了八珍湯後發熱減輕了一大半,停用人參、黃耆一天後,又發高燒,說明病情需要溫補,而不應該用涼散藥物,這樣才能顯現療效。
孫東宿治療武進縣令孫康宇的媳婦,十六歲,初產,生產過程艱辛。兩天後偶然受了風寒,接著吃了麵餅,當時醫生沒有察覺,竟然用人參、白朮治療,結果發高燒,胡言亂語,口渴,汗出如洗,氣喘腹瀉,瀉下物是黃水,沒有糞便,一天一夜腹瀉無數次,小便量少,不吃東西,病情非常危急。當時是夏季,婦科醫生認為發熱未除,用了黃芩、黃連等藥物,病情卻更加嚴重。於是大量使用人參、白朮、肉桂、乾薑等藥物止瀉,但是瀉痢未減,發熱反而加重,氣喘汗出更加嚴重,胡言亂語不停,醫生都紛紛辭去。孫醫生前去診治,發現脈象紊亂無序,脈搏七八次/分,只有右關脈有力,猶豫很久。他考慮到夏季出汗是正常現象,但是風寒、麵食、瘀血都沒有消除,補藥使用太過迅速。古書說:「蓄血如見鬼」,治療應該消除瘀血和暑氣,或許還有救,不要輕易放棄。於是使用益元散,以解暑清熱為主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