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醫案按》~
1. 卷四
2. 虛損
羅謙甫治建康道周卿子。年二十三。至元戊寅春間。病發熱肌肉消瘦。四肢困倦。嗜臥。盜汗。大便溏多。腸鳴。不思飲食。舌不知味。懶言。時來時去。約半載余。羅診脈浮數。按之無力。正應浮脈歌云。臟中積冷營中熱。欲得生津要補虛。先灸中脘。乃胃之紀也。使引清氣上行。
肥腠理。又灸氣海。使生髮元氣。滋榮百脈。長養肌肉。又灸三里。乃胃之合穴。亦助胃氣。撤上熱使下於陰分。以甘寒之劑瀉火熱。佐以甘溫養其中氣。又食粳米羊肉之類。固其胃氣。戒以慎言語。節飲食。懲忿窒欲。病日減。數月後。氣得平復。逮二年。肥甚倍常。或曰。
世醫治虛勞病。多用苦寒之劑。君用甘寒。羊肉助發熱。人皆忌之。而君反令食。何也。羅曰。內經云。火位之主。其瀉以甘。藏氣法時論云。心苦緩。急食酸以收之。以甘瀉之。瀉熱補氣。非甘寒不可。若以苦寒瀉其土。使脾土愈虛。火邪愈甚矣。又云。形不足者。溫之以氣。
精不足者。補之以味。勞者溫之。損者益之。補可去弱。人參、羊肉之類是也。人參能補氣虛。羊肉能補血虛。食羊肉何疑耶。
震按羅公治總管史侯男便血。乃運使崔君長子心脾痛。皆灸此三穴。所講灸穴之義亦同。想其以此取效多矣。柳公度言。予舊多病。常苦氣短。因灸氣海。氣遂不促。自是每歲須一二次灸之。以氣怯故也。合觀兩家之說。則虛損病用藥難效。莫如用灸。扁鵲新書載紹興間。有步卒王超。
本太原人。後入重湖為盜。年至九十。精彩腴潤。能日淫十女不衰。岳陽民家多受其害。後被擒。臨刑。監官問曰。汝有異術。信乎。曰無也。惟火力耳。每夏秋之交。即灼關元千炷。久久不畏寒暑。累日不飢。至今臍下一塊。如火之暖。豈不聞土成磚。木成灰。千年不朽。
皆火之力也。死後。刑官令剖其腹之暖處。得一塊非肉非骨。凝然如石。即艾火之效。故云。保命之法。灼艾第一。竊思灼艾而至千炷。惟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斯能為人之所不能為耳。亦殊難矣。
丹溪治一老人。七十九歲。頭目昏眩而重。手足無力。吐痰相續。左脈散大而緩。右脈緩大不及左。重按皆無力。飲食略減而微渴。大便四日始一行。醫投風藥。朱曰。若用風藥。至春必死。此大虛證。宜大補之。以參、耆、歸、芍、白朮、陳皮濃煎。下連柏丸三十粒。服一年後。精力如丁年。連柏丸用薑汁炒。薑汁糊丸。
震按脈緩大。重按無力。參、耆、術是矣。連柏丸何耶。豈以其微渴大便四日一行耶。或以脈緩大為熱耶。
又治一人。肥大蒼厚。因厚味致消渴。投寒涼藥。愈後。吃黃雌雞滋補。約至千隻。患膈滿嘔吐。醫投丁、沉、附子之劑。百帖而愈。值大熱中。尚惡風。怕地氣。乃堆糠鋪簟蔽風而處。動止呼吸言語皆不能。丹溪診之。脈四至。浮大而虛。此內有濕痰。以多服燥熱藥。致氣散血耗。
當夏令。去當死。賴色蒼厚。胃氣尚在。以參、耆、術熬膏。煎淡五味子湯。入竹瀝調服。三日諸證悉除。令其絕肉味。月餘平復。因多啖雞卵。患胸腹膨脹。自用二陳湯加香附、白豆蔻。其滿頓除。乃令絕肉味。勿藥自安。
震按動止呼吸言語皆不能。其虛象尚易視。熱天畏風怕地氣。脈又四至。人必仍視為寒矣。丹溪斷為濕痰者。蓋推前因之食雞千隻膈滿嘔吐而悟之。至謂虛寒之象。以多服燥熱藥氣散血耗所致。見識高人百倍。用參、耆、術煎膏。與脈浮大而虛恰合。其消痰藥只用一味。妙絕。
淡五味子湯送者。五味以收其氣之散。淡則味薄。兼濡其血之耗也。且用於暑月為更宜。究因選藥。巧不可及。令絕肉味善後。尤佳。
吳球治一貴宦。年七十。少患虛損。好服補劑。一日事不遂意。頭目眩暈。精神短少。遂告醫以居常多服人參。其效甚速。乃競用人參熟地湯藥。及固本丸並進。反加氣急。吳診其脈大力薄。兼問病情。因得之曰。先生歸休意切。當道苦留。抑鬱而致病耳。醫者不審同病異名同脈異經之說。
氣鬱而概行補藥。所以病日加也。宦者曰。斯言深中予病。竟用四七湯數劑寬快而愈。
震按此老原系虛證。後之加劇者。由於郁耳。用補而病轉增。自當尋其別因。只緣脈大力薄。仍屬虛脈。故須問而知之也。
虞恆德治一人。年三十歲。三月間。房事後乘馬渡河。遇深淵沉沒。幸馬健無事。連濕衣行十五里抵家。次日憎寒壯熱。肢節煩疼。似瘧非瘧之狀。醫作虛證治而補氣血。月餘不效。更醫作瘵治。用四物加知、柏、地骨皮之類。及大補陰丸倍加紫河車。服至九月。反加滿悶不食。
顧乳嫗日飲乳汁四五杯。粒米不食。虞診視六脈皆洪緩。重按若牢。右手為甚。虞作濕鬱治。用平胃散倍加蒼朮、白朮、苓、半、川芎、香附、木通、砂仁、羌、防。加姜煎服。黃昏一帖。一更時又一帖。至半夜。遍身發紅丹如癮疹。片時遂沒而大汗。即食稀粥二碗。由是諸病皆減。
能食。仍與前方服三帖。後以茯苓滲濕湯倍加白朮。服二十帖而安。
震按溺水不換濕衣。又值遠途。次日即病。何至遂以虛損治。蓋庸醫著眼在房事後耳。延至半年。病勢益重。而其脈仍非虛損脈。故以濕鬱治即愈。合上二案並觀之。可見病因亦不得不講。
汪石山治一人。年逾三十。神色清減。初以傷寒過汗。嗣後兩足時冷。身常惡寒。能食易飢。日見消瘦。頻頻夢遺。筋骨疼痛。久臥枕榻。醫用滋陰降火罔效。汪視左脈浮虛而緩。右脈浮弦而緩。乃曰。足冷身寒。是陽虛之驗。又汗多亡陽。奈何以陰虛治。食則易飢者。非陰虛火動也。
蓋脾胃以氣為主。氣屬陽。脾胃之陽已虛。又瀉以苦寒屬陰之藥。故陽愈虛而內空竭。須假穀氣以扶助之。是以易飢而欲食。雖食亦不生肌肉也。經曰。飲食自倍。腸胃乃傷。又曰。飲食不為肌膚。其此之謂歟。夢遺亦非特陰虛。經曰。陽氣者。精則養神。柔則養筋。今養氣虛不能養神。
則夢寐弗寧而神弗藏於心。不能養筋。則筋骨疼痛而魂弗藏於肝。神魂失所。安得不遺乎。經曰。氣固形實。陽虛則不能固。而精門失守。此遺之所以頻而不禁也。經曰。腎者胃之關也。今若助陽以使其固。養胃以守其關。何慮遺之不止。乃以參、耆各二錢。白朮一錢。甘草五分。
枳實、香附、山楂、韭子各五分。煎服半載。隨時令寒暄升降。而易其佐使。遂全安。
震按以上諸案。皆與今之所謂損怯者不同。故亦無用滋陰潤肺藥者。下條則全似今之損怯。而用藥卻平正可法。又一人年逾三十。質弱而色蒼。初覺右耳時或冷氣呵呵如箭出。越兩月餘。左耳氣出如右。早則聲啞。胸前有塊攢熱。晨後聲啞稍開。攢熱暫息。少間攢熱復爾。或嗽惡酸水。
小溲頻赤。大便溏泄。雖睡熟。亦被嗽而寤。噦惡二三聲。胸腹作脹。頭腦昏痛不堪。時或發熱。渾身疼痛。天明前證少息。惟攢熱勿休。且近來午後背甚覺寒。兩腿麻冷。用參二錢五分。茯苓、門冬、白朮各一錢。黃連、甘草、枳實各五分。貝母、歸身各一錢。白芍八分。
煎服尋愈。
江應宿治祁門人周三。年近三十。潮熱咳嗽咽啞。診之。六脈弦數。周故以酒豪。先年以醉後嘔血數升。遂咳不止。百治不應。肌食遞減。煩躁喘滿。江與四物換生地。加貝母、丹皮、麥冬、五味、阿膠煎服。加蔗漿一小杯。薑汁少許。嗽漸止。食少。再加白朮、茯苓、人參。食漸進。夜噙太平丸。晨服六味合生脈。加枸杞為丸。兩月嗽止。半年肥白如初。
震按此條純是今人治損怯法。兩月嗽止。半年全愈。亦頗有之。但不能盡如是耳。
李士材治福建何金陽令郎。患虛損夢遺盜汗。羸頓已極。檢其所服。以四物、知、柏為主。芩、連、二冬為加減。診其脈大而數。按之極軟。李曰。中氣大寒。反為藥苦矣。乃以歸脾湯。入肉桂一錢。人參五錢。當晚得熟寐。居十日而汗止精藏。更以還少丹兼進。補中益氣間服。一月而瘥。
震按脈大而數。按之極軟。誠宜溫補矣。然用溫補。得數脈退則愈。數脈不退則仍不愈也。亦惟大而數。按之極軟。故可溫補。若細而數。按之極軟。死期已近。溫補何益也。
又治刑部主政唐名必。勞心太過。因食海鮮吐血。有痰。喉間如鯁。日晡煩熱。喜其六脈不數。惟左寸澀而細。右關大而軟。思慮傷心脾也。以歸脾湯大料。加丹皮、麥冬、生地。二十劑而證減六七。兼服六味丸三月。遂不復發。
吳門張飲光發熱乾咳。呼吸喘急。服蘇子降氣。不應。服八味丸。喘益急。迎士材視之。兩頰俱赤。六脈數大。曰。此肺肝蘊熱也。以逍遙散用牡丹皮一兩。苡仁五錢。蘭葉三錢。連進二劑而喘頓止。以地黃丸料用麥冬、五味煎膏。及龜膠為丸。至十斤而康。
震按上條於左寸右關。得其病因。此條以服溫納不應。悟其病因。上條喜脈之不數。此條喜脈之數大。蓋二人俱系新病。一虛一實。尚易辨耳。
又曰。南都許輪所孫女。吐血痰嗽。六月診之。兩尺如爛綿。兩寸大而數。余謂金以火為仇。肺不浮澀。反得洪大。賊脈見矣。秋令可憂。八月初五復診之。肺之洪者變為細數。腎之軟者變為疾勁。余曰。歲在戊午。少陰司天。兩尺不應。今尺當不應而反大。寸當浮大而反沉細。
尺寸反者死。肺至懸絕。十二日死。計其期。當死於十六日。然能食者過期。況十六十七二日。皆金未遽絕也。十八日交寒露。又值火日。經曰。手太陰氣絕。丙日篤。丁日死。言火日也。寅時乃氣血注肺之時。不能注則絕。必死於十八日寅時矣。輪所以其能食。未深信也。
至十八。果未曉而終。
震按此真入理深談。粗心者那得如是通盤打算。
侍御馮五玉令愛。發熱咳嗽。已及半載。十月間。吐鮮血甚多。每日只食稀粥一盞。大肉消陷。大便溏泄。沉困著床。脈來七至。李曰。法在不救。人所共知。若能惟余是聽。不為旁撓。可救十中之一。每帖用人參五錢。桂、附各一錢。耆、術三錢。歸、芍二錢。陳皮一錢。日投三帖。約進七十劑。及壯水丸三斤。而後起於床。又三月而飲食如舊矣。
震按昔賢治虛勞。每以參、朮、桂、附奏奇功。遂詆丹溪滋陰藥不可用。深斥苦寒之非。此亦矯枉過正。余親見吐血能進人參者。日服二三錢。甚相安。不旋踵而血仍吐。益加參。亦復吐。不半年死。又見以參湯送八味丸者。初若效。後則咽痛熱甚。不得不停矣。上條乃必死之證。
而用參五錢。桂、附各一錢。日進三帖。殊難信。然能日進三帖。至七十劑。庶不死耳。
孫東宿治張子心弱冠病瘵。其證咳嗽。下午熱從兩足心起。漸至頭面。夜半乃退。面色青。形羸氣促。交睫即夢遺。奄奄一息。孫診其脈。左寸短弱。右關略弦。余皆洪大。因許可治。病者曰。醫皆謂火起九泉者死。大肉盡削者死。咳嗽加汗者死。脈不為汗衰者死。況當夏令。
肺金將絕。先生獨言可治。何也。孫曰。證雖危。色聲脈三者尚有生意。兩顴不赤。心火未焚也。聲音不啞。肺金未痿也。耳輪不焦。腎水未涸也。據面青者憂疑不決。左寸短者心神不足。關略弦者謀為不遂。必因志願高而不稱其心。謀為而不遂其欲。殆心病。非腎病也。經曰。
色脈相得者生。故許可治。病者恍然曰。是矣。予因星士決上科必售。予仍落第。而同窗者中。故怏怏至此。今亦忘其病源矣。乃為定方。以人參、棗仁、龍骨為君。丹參、石斛、貝母、麥冬、五味子為臣。山梔、香附為佐。二十帖而病起。丸方則人參、麥冬、五味、熟地、枸杞、龜板、茯苓。
蜜丸。服三月而精神健。肌肉充矣。
震按此條辨證甚佳。所謂是心病非腎病者。亦緣脈洪大不細數耳。
東宿云。金良美年十八。患咳嗽吐紅。下午潮熱。夢遺。市醫進四物湯加二冬、知、柏等。治半年。反加左脅脹疼。不時側臥。聲音漸啞。飲食輒噁心。肌肉大削。六脈俱數。醫告技窮。因就予治。觀其面色白。又隱隱有清氣夾之。兩足痿弱無力。予曰。此證氣虛血熱。而肝脈甚弦。
弦則木氣太旺。脾土受虧。不能統血。始殆怒氣所觸。繼為寒涼之劑所傷。以致飲食噁心。肌肉瘦削。書云。脾胃一虛。肺氣先絕。以肺金不足。則肝木愈無所制。濁痰瘀血凝於肺竅。故咳嗽聲啞。滯於肝葉。故左脅不能貼席而臥。病勢危矣。喜在青年。猶可措手。因急用人參二錢。
鱉甲五錢。白朮、白芍、陳皮、茯苓、通草、貝母各一錢。甘草、丹皮各七分。桔梗五分。計三十帖而咳嗽潮熱俱減。聲音清。左脅可臥。後以大造丸調理。全安矣。因囑之曰。病愈雖可喜。而弦脈未退。切忌惱怒及勞心勞力之事。若勞怒相觸。血來必不能御也。此後精神日旺。
肌體豐肥。六年無事。一日因結算勞心。加以大怒。則血如泉湧。頃刻盈盆。上唇黑腫。汗出淋漓。急請予診。脈亂無倫。渠語近侍欲大解。予曰。此死徵也。陰陽乖離矣。即辭出。未離門而氣絕。
震按此條治法亦淺近。而講聲喑難側眠。頗有妙解。且愈已六年。因勞怒復發而死。可謂不善養生者之鑑戒。
周慎齋治一女。吐血發熱。熱甚而喘。用生脈散。熱更甚。脈或大或小。或緊或數。或浮或澀。改變不常。知其脾陰虛而脈失信也。脈者血之府。脾統血。血枯故改變不常耳。用保元湯。加北味、山藥、枸杞、白茯。人參重用至五錢。二帖效。二十帖愈。
震按脾陰虛而脈失信。亦為脈之不常尋一別解耳。所難者吐血發熱且喘。服生脈散熱更甚。幾與張飲光之服八味而喘益急。貴宦之服參地固本丸而反加氣急。病情相類矣。慎齋指為脾血枯故脈改變。乃不用補血而重用人參。其不因熱之更甚致疑生脈之誤。非識力兼到者能乎。
僧慎柔云。丹徒王盛之。年三十餘。六脈俱九至。外證則咳嗽面赤。懶言怕鬧。時病已年半。從前苦寒之劑。不記數矣。此真氣已虛而脈數也。經云。數則元氣虛。數則脾氣虛。又云。數則有熱而屬虛。是皆不足之證。六脈中獨脾腎二脈洪大。此金虛不能生腎水也。理宜補肺金。
生腎水。水旺則制火。金旺則生水平木。木平則脾土盛。又生金矣。此正治也。乃與約云。茲證服藥十四五帖。或二十帖外。當有汗出。此陽氣升而經絡通矣。汗後即當倦八九日。或半月。此邪退而正虛也。或十日半月。元氣漸復。精神開爽。自後服溫補脾胃之劑。又當痰動血動。
或發腫毒。或作瀉。此數者聽其自來。乃臟腑邪氣欲出。發動流行之象也。倘不預言。恐變證多端。患者驚駭耳。因與以補脾生肺滋腎水之劑。五六帖數脈不減。此真元虛而燥也。即以前劑去頭煎。服二煎三煎。不十劑而脈數退去。此時虛火一退。中氣便寒。以六君子加薑、桂。
五六帖脾氣運動。痰飲便行。歸於腰脅。肝腎部分大痛。邪之所湊。其氣必虛。益見肝腎虛矣。令外以鹽熨。內服二陳加桃仁、延胡、苡仁。二帖。大腸見痰血而痛止。復用六君加白芍、五味而愈。倘不預明此理。變出腰脅痛時。便沒主張矣。
震按慎柔所著五書。專治虛勞。其論有第二關第三關之說。其藥有去頭煎服二煎三煎之法。其辨陰陽寒熱與人不同。而專主於溫補。亦自成一家而已。觀此案即可見其立異鳴高也。
〔附〕葉天士治一人。年二十歲。夏月咳嗽。時帶血出。常發寒熱。飲食減。身漸瘦。口不渴。行動時或仆地。有日輕。有日重。牙宣齦腫。晨起則血膠厚於齒齦上。脈細帶數。群以弱證治。二地二冬等滋陰藥。遍嘗不效。葉用蘆根、滑石、杏仁、苡仁、通草、鉤藤、白豆蔻。
囑云服二十帖。全愈矣。若不滿二十帖。後當瘧也。其人服十帖。已霍然。即停藥。十月中。果發瘧。仍服前藥而瘧愈。
震按此係伏暑似乎虛勞。故決以後當發瘧。設遇慎齋慎柔不知作何治法。
〔附〕天翁治黃公子癆病案。曰。大凡精血內奪為虛。虛不能自復為損。但須分晰自上自下。從陰從陽。起見為調理。是病始於飲酒勞心。營氣先傷。心陽下溜。腎陰不主涵蓄。素多夢遺。上年夏月。先有泄瀉。繼發痎瘧。雖暑濕熱六淫相浸。然邪之所湊。本氣先虛。血附於絡。
絡凡十五。絡傷血溢。莫能堵御。皆是陽氣動極無制。譬諸颶風波濤矣。陽和風熄。勢必漸緩。但既去難追。所謂血脫益氣。以無形能生有形也。必須靜形體。寧神志。令陰平陽秘。以收全功。用藥亦本四時生氣。間有客邪標恙。惟投輕劑一二即止。冬春兩季按法。入夏色脈頗安。
然里真未復。長夏陽泄地升。深抱復發之憂。果以黴濕潮蒸。驟暖鬱勃。遂令諸脈中之氣皆泄。絡中之血大沸。一損再損。臟真少藏。奇經八脈。乏氣支持。衝任由前而升。咳逆烘熱。蹺維失護。督脈無權。炎熇日熾。脂液日消。急急固護大氣以包舉。漸引漸收。冀其根蒂之把握。
次則調和中土。以安穀知味。百日安靜。再為斟酌。其清涼治嗽。熱燥剛補。一概屏棄。天暑。午後服生脈散。若便溏泄瀉。則停之。每晨。服一炁丹丸。遺證。必用桑螵蛸散。若飲食不和。用異功散加炒黑神麯、炒黑麥芽。四君子湯兼參苓白朮散間服。
震按先生此論。真虛損病之上池水也。其方亦虛損病之返魂丹也。較夫專於滋陰專於補陽者。偏陂平正。奚啻霄壤。
喻嘉言治楊季登長女。病經閉年餘。發熱食少。肌削多汗。而成癆怯。醫見汗多。誤謂虛也。投以參、術轉劇。喻診時。見汗出如蒸籠氣水。謂曰。此證可療處。全在有汗。蓋經血內閉。止有從皮毛間透出一路。以汗亦血也。設無汗而血不流。則皮毛乾槁而死矣。宜用極苦之藥。
以斂其血入內。而下通於衝脈。則熱退經行而汗自止。非補藥所能效也。乃以龍薈丸日進三次。月餘。忽覺經血略至。汗熱稍輕。姑減前丸。隻日進一次。又一月。經血大至。淋漓五日。而諸病全瘳。
震按此條見識最高。用藥甚巧。然幸不咳嗽。想其飲食雖少。未必大減。故以苦寒取效。但不知脈之數乎。大乎。有力乎。設脈象細數無力。兼見便溏食減。此方其可用乎。因思生平所見損怯證。大抵真陰虧損居多。如此案之可用大料苦寒。及李士材治何姓男。馮姓女。可用大劑熱補者殊少。
即臨證指南所載填陰者有大半。以參耆合陰藥平補者亦相等。填陰而入血肉有情之品。如河車膠、阿膠、龜鹿膠、海參、淡菜等膠。豬羊脊髓。牛腿骨髓。及秋石、血餘、乳粉、鹿鞭、鹿尾之類。皆竹破竹補法也。溫柔。如蓯蓉、枸杞、覆盆、麋鹿茸。涼潤。如生地、二冬、沙參、丹皮、女貞、梨膏、枇杷葉膏。
亦皆人所能用。參合妥協。即可成方。然而得效者。恐亦尠矣。蓋陽虛易治。陰竭難醫。譬之盆花。泥干根槁。日以一匙之水澆之。豈能望活。惟靈雨霢霂。庶可復生。夫雨從何來。惟地氣上而為云。斯天氣降而為雨。地天交泰。所以生長萬物。人身之地。脾胃是也。但得脾胃健旺。
嗜食善化。則水穀之精華。上供於肺。可擬諸云。而肺以其精華下溉百脈。可擬諸雨。此雖老生常談。實系養陰要旨。而欲使脾胃之健旺。固首推人參。卻又非盡仗人參。此中之機緘。更一言難罄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