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醫案按》~ 卷六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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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6)

1. 鬼疰

羅謙甫治入國信副使許可道,到雄州詣羅診候。羅診之,脈乍大乍小,乍長乍短,此乃氣血不勻,邪氣傷正。本官云:「在路到邯鄲驛中,夜夢一婦人,著青衣,不見面目,用手向脅下打了一拳,遂一點痛,往來不止,兼之寒熱不能食,乃鬼擊也!」羅曰:「可服八毒赤丸。」本官言:「嘗讀明醫錄中,見李子豫八毒赤丸,為殺鬼杖子。」遂與藥三粒,臨臥服,明旦下清水二斗,立效。

又治陳慶玉子,因晝臥於水仙廟中,夢得一餅食之,心懷憂慮,心腹痞滿,飲食減少,約一載余,漸瘦弱,腹脹如蠱,屢易醫藥及巫禱,皆不效,不得安臥。羅診之,問其病始末,因思之,此疾既非外感風寒,又非內傷生冷,將何據而治?因思李子豫八毒赤丸,頗覺相當,遂與五七丸服之。

下青黃之涎鬥余,漸漸氣調,而以別藥理之,數月良愈。此藥有神驗,合時必齋戒沐浴,淨室澄心修合,方以雄黃、礬石、硃砂、附子炮、藜蘆、牡丹皮、巴豆各一兩,蜈蚣一條,八味為末,蜜丸如小豆大,每服五七丸,冷水送下無時。

又一人被鬼擊,身有青痕作痛,以金銀花水煎服,愈。

震按:僧慎柔治癆疰,多用金銀花藤,蓋本於此。然如傳屍癆,實有鬼物憑依者,用之方驗;若精血耗損之虛癆,有何關涉?

李士材治文學朱文哉,遍體如蟲螫,口舌糜爛,朝起必見二鬼,自謂不祥將死。李診其寸脈乍大乍小,意其為鬼祟,細察兩關弦滑且大,遂斷為痰飲之疴,投滾痰丸三錢,雖微有所下,而病患如舊。更以小胃丹二錢與之,復下痰積及水十餘碗,遍體之痛減半,至明早,鬼亦不見矣。

更以人參三錢,白朮二錢煎湯,服小胃丹三錢,大瀉十餘行,約有二十碗,病若失矣。乃以六君子為丸,服四斤而瘥。

震按:此所謂痰多怪證,亦不為奇。奇者,以大劑參朮煎湯送小胃丹,開後學攻補兼施之法。

白話文:

鬼疰

羅謙甫醫師醫治了入國信副使許可道。許可道到了雄州找羅醫師看病。羅醫師診斷後發現,他的脈象時大時小,時長時短,這是因為氣血不調,邪氣侵犯正氣。許可道說,在路上到邯鄲驛站時,晚上夢見一個穿著青衣的婦人,看不到她的臉,用手往他肋下打了一拳,就開始有點疼痛,而且疼痛來來去去不停。加上忽冷忽熱,吃不下東西,這應該是鬼怪作祟。羅醫師說,可以服用八毒赤丸。許可道說,他曾讀過《明醫錄》,知道李子豫的八毒赤丸是殺鬼的法寶。於是羅醫師給了他三粒藥丸,睡前服用。第二天早上,他拉出兩大斗的清水,病就好了。

羅醫師又醫治陳慶玉的兒子,他因為白天在水仙廟中睡覺,夢到吃了一個餅,心裡感到憂慮,心腹脹滿,食慾下降,大約過了一年多,身體逐漸消瘦,肚子脹得像鼓一樣。多次換醫生吃藥,甚至求神問卜,都沒有效果,連覺都睡不好。羅醫師診斷後,詢問他發病的前後經過,思考後認為,這病既不是外感風寒,也不是內傷生冷,該如何治療呢?他想到李子豫的八毒赤丸,覺得很適合,於是給了他五七丸服用。

結果,他拉出了一斗多的青黃色黏液,漸漸地氣息順暢,再用其他藥物調理,幾個月後就完全康復了。這藥效果非常好,製作時必須齋戒沐浴,在乾淨的房間裡靜心製作。藥方是:雄黃、礬石、硃砂、炮附子、藜蘆、牡丹皮、巴豆各一兩,蜈蚣一條。將這八味藥磨成粉,用蜂蜜做成小豆大小的藥丸。每次服用五七丸,用冷水送服,不限時間。

還有一人被鬼怪侵擾,身上出現青色痕跡,並且疼痛,用金銀花水煎服後,病就好了。

震按語說,僧慎柔治療勞瘵病,大多使用金銀花藤,應該是從這裡得到的靈感。但是如果像傳屍勞這種確實有鬼怪附身的疾病,使用這個方法才有效。如果是精血耗損的虛勞,又怎麼會有效呢?

李士材醫師醫治文學家朱文哉,他全身像被蟲咬一樣,口舌潰爛,早上起來一定會看到兩個鬼,他自認為不祥,快要死了。李醫師診斷他的寸脈時大時小,認為是鬼怪作祟。仔細觀察他的兩關脈,發現脈弦滑且大,於是判斷他是痰飲的疾病。給他服用三錢滾痰丸,雖然稍微拉了一些,但是病情依舊。又給他服用兩錢小胃丹,他拉出了許多痰積和水,約有十幾碗,全身的疼痛減輕了一半。到了第二天早上,鬼也不見了。

接著,又用人參三錢、白朮二錢煎湯,並同時服用三錢小胃丹,他連續拉了十幾次,約有二十碗,病就好了,好像失去了病一樣。最後再用六君子湯做成藥丸,服用四斤後,病就完全好了。

震按語說,這種痰多引起的怪病,並不奇怪。奇怪的是用大量的人參和白朮煎湯,同時服用小胃丹,開創了後世攻補兼施的治療方法。

2. 邪祟

丹溪治一少年。暑月,因大勞而渴,恣飲梅漿,又連大驚,妄言妄見,病似邪鬼。脈虛弦而帶沉數。數為有熱,虛弦是驚;又梅漿停郁中脘。宜補虛清熱,導去淡滯乃可。遂與參、朮、陳皮、茯苓、芩、連,併入竹瀝、薑汁。旬日未效。乃虛未回,痰未導也。以前藥入荊瀝,又旬日而安。

又治浦江鄭姓者,年二十餘。秋間大發熱,口渴,妄言妄見。病似邪鬼。七八日後,請朱治之。脈之,兩手洪數而實。視其形肥,面赤帶白。卻喜露筋。脈本不實,涼藥所致。此因勞倦成病,與溫補藥自安。曰:柴胡七八帖矣。以黃耆附子湯冷與之。飲三帖後,困倦鼾睡,微汗而解。脈亦稍軟。繼以黃耆白朮湯。至十日,脈漸收斂而小。又與半月而安。

虞恆德治一婦,年近三十,有姿色。得一證,如醉如癡,頰赤面青,略有潮熱,飲食不美。其脈乍疏乍數而虛。每夜見白衣少年與睡。一醫與八物湯,服數十帖不效。虞見其家有白狗,臥枕戶閾。虞曰:「必此所為。」命殺狗取其心血及膽汁,丸安神定志之藥:用遠志、石菖蒲、川歸、黃連、茯神、硃砂、側柏葉、草龍膽等藥。以八物湯舌下。

震按:此三條甚奇,卻難效法。首條若在今日,惟有清熱導痰耳,敢用人參耶?丹溪則以脈之虛弦,因之大勞,認得清,故雖旬日未效,仍守前藥。設有遊移,則前功盡棄,病不痊而謗隨之矣。次條脈證,俱似實熱,乃云脈本不實,涼藥所致。苟非具大本領者,誰敢道此?然用耆、附、術,而不用人參。想其審證處,必另有會心也。第三條誠系邪魅。然以白衣疑及白狗,近於詭幻。倘仍不效,能無雉罹於羅之嘆?匯而錄之,以備考訂。

張路玉治文學黃稚潔。譫妄顛仆。數月以來,或六七日一發,或二三日一發,或一日二三發。發則大吐涎水血沫。或一日半日而蘇,或二三時而蘇。醫禱不靈,近於邪祟。術士皆言宿孽所致。晝夜恆見亡婢僕婦二鬼纏綿。或時昏憒不省,或時妄言妄見。精氣不時下脫,不能收攝。

服二冬、二地、連、柏、金櫻、石蓮之屬無算。反加作瀉不食。後延張診之。脈來寸盛尺微,前大後小,按之忽無,舉之忽有。知為神氣浮散之候。因與六君子加龍齒、菖蒲、遠志,送養正丹。間續而進。前後共三七服。是後譫妄顛仆,絕不復發。邪祟亦不復見。惟夢泄為平時痼疾,不能霍然。更與平補鎮心丹。兩月而安。其尊人及昆弟親戚,咸謂金石之藥,能鎮鬼神。曷知從前譫妄,皆神氣浮散之故?得養正鎮攝之功,當無神魂飛越之患矣。因識此以破杯影弓蛇之惑。

震按:鬼祟豈能病人?不過病似鬼祟耳。或痰或虛,從其脈象以施治法。諸案皆先資之助也。

白話文:

邪祟

朱丹溪治療一位少年,在炎熱的夏天,因為過度勞累而口渴,就大量喝梅子汁,又連續受到驚嚇,開始胡言亂語、產生幻覺,病況看起來像是被鬼纏身。把脈發現脈象虛弱、弦而帶有沉數,數脈代表有熱,虛弦脈則表示受到驚嚇,加上梅子汁停留在中焦阻滯氣機,應該要補虛、清熱,並疏導積滯的痰濕才行。於是開了人參、白朮、陳皮、茯苓、黃芩、黃連等藥,並加入竹瀝、薑汁,吃了十天都沒效果。這是因為虛弱還沒恢復,痰濕也沒導出。後來在原來的藥方中加入荊瀝,又吃了十天才好。

另外,朱丹溪還治療一位浦江鄭姓青年,二十多歲,秋天時突然高燒、口渴、胡言亂語、產生幻覺,病況看起來像被鬼纏身。過了七八天後,請朱丹溪來治療。把脈後發現,兩手的脈象洪大而急數,按下去感覺有力,看他的體型肥胖,臉色紅潤但又帶點蒼白,很喜歡袒胸露背,但脈象其實不實,這是因為吃了寒涼藥導致的。這病是因為勞累過度引起的,只要用溫補的藥就能痊癒。醫生說,他已經吃過柴胡湯七八帖了,所以就開了黃耆附子湯,放涼後給他喝。喝了三帖後,他感到困倦想睡,睡著後微微出汗,病就好了,脈象也稍微緩和。接著又開黃耆白朮湯給他服用,到十天時,脈象逐漸收斂變小。再吃了半個月就痊癒了。

虞恆德治療一位婦人,將近三十歲,長得漂亮,得了一種病,像喝醉酒一樣痴呆,臉頰紅但臉色發青,稍微有點潮熱,食慾不振,脈象忽快忽慢而虛弱。她每天晚上都看到一個穿白衣的少年跟她一起睡。有位醫生給她開了八物湯,吃了幾十帖都沒效。虞恆德看到她家有隻白狗,躺在門口枕頭邊,就說:「一定是這隻狗搞的鬼。」於是命令殺了狗,取出心血和膽汁,做成安神定志的藥丸,讓她用八物湯將藥丸送服到舌下。藥丸裡用了遠志、石菖蒲、川芎、黃連、茯神、硃砂、側柏葉、草龍膽等藥。

趙震覺得這三個病例很奇特,卻難以效法。第一個病例,如果放在今天,只能清熱導痰而已,哪敢用人參呢?朱丹溪是因為把脈發現脈象虛弦,加上病人過勞,判斷正確,所以即使吃了十天沒效,仍堅持原來的藥方。如果改變藥方,就會前功盡棄,病治不好還會被人責罵。第二個病例,脈象和症狀都像實熱,卻說脈象不實,是吃了寒涼藥造成的,如果不是有真本事的人,誰敢這樣說?然而,用黃耆、附子、白朮,卻不用人參,想必在診斷時,有他獨到的見解。第三個病例,確實是鬼魅作祟,但因為看到白衣就懷疑是白狗,有點怪誕。如果還是沒效,豈不是要像鳥兒落入羅網一樣,令人感嘆?我把這三個病例彙整記錄下來,以供後人參考。

張路玉治療文學家黃稚潔,他胡言亂語、癲癇發作,已經好幾個月了,有時六七天發作一次,有時二三天發作一次,有時一天發作二三次。發作時會大量吐出夾雜血絲的口水,有時過一天半天就會醒來,有時二三小時就醒來。醫生求神拜佛都沒用,看起來就像被鬼纏身。術士都說他是因為前世的罪孽導致的。他白天晚上都會看到死去的婢女僕婦兩個鬼魂糾纏著他,有時昏迷不醒,有時胡言亂語,精氣常常從下漏失,無法收攝。

他吃過無數的二冬湯、二地湯、黃連、柏子仁、金櫻子、石蓮子等藥,反而更加腹瀉、吃不下飯。後來請張路玉診治。把脈後發現,寸脈盛大,尺脈微弱,前面大,後面小,按下去有時感覺不到脈搏,抬起來時有時又能感覺到,知道這是神氣浮散的現象。於是開六君子湯,加上龍齒、菖蒲、遠志,並搭配養正丹給他服用,中間不時補充。前後共吃了二十一次藥,之後胡言亂語、癲癇發作的症狀就完全消失了,鬼魂也沒再出現。只有夢遺還是他長久以來的毛病,無法馬上治好。後來又給他吃平補鎮心丹,吃了兩個月就痊癒了。他的長輩和兄弟親戚都說,金石類的藥物能夠鎮壓鬼神。哪知道之前胡言亂語,都是神氣浮散的緣故,得到了養正丹的補養和鎮攝,神魂就不會再飛散了。因此我記錄下來,以破除杯弓蛇影的迷惑。

趙震認為,鬼怪哪能使人生病?不過是病看起來像被鬼纏身罷了。有的是因為痰,有的是因為虛。應該根據脈象來判斷病情,並對症下藥。這些病例都足以作為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