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醫案按》~ 卷六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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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1)

1. 卷六

2. 不寐

汪石山治一女,年十五,病心悸,常若有人捕之,欲避而無所。其母抱之於懷,數婢護之於外,猶恐恐然不能安寐。醫者以為病心,用安神丸、鎮心丸、四物湯,不效。汪診之,脈皆細弱而緩,曰:「此膽病也。」用溫膽湯,服之而安。

〔附〕許學士治四明董生,臥則魂飛揚,身雖在床而神魂離體,驚悸多魘,通宵不寐。群皆以為心病,醫之無效。許曰:「以脈言之,肝經受邪,遊魂為變,非心也。以肝有邪,魂不得歸於肝,是以臥則飛揚若離體也。肝主怒,必小怒則劇。」用真珠母為君,龍齒佐之,因有龍齒安魂虎睛定魄之說。

震按此二條,俱憑兼見之證,辨為肝膽之病。若汪案之脈細弱而緩,何以不認作陽氣兩虛?許案不載脈象,亦難核辨。然肝膽之不寐易治,而心之不寐難瘥。蓋心藏神,腎藏精與志,寐雖由心,心賴腎之上交,精以合神,陰能包陽,水火既濟,自然熟寐。《內經》謂:「陽氣滿則陽蹺盛,不得入於陰,陰虛,故目不瞑。」又云:「陰蹺陽蹺,陰陽相交,陽入陰,陰出陽,交於目銳眥,陽氣盛則瞋目,陰氣盛則瞑目。」此是不寐要旨,非肝膽病之不寐也。

如人並無外邪侵擾,亦無心事牽掛,而常徹夜不寐者,其神與精必兩傷,大病將至,殊非永年之兆。雖投補心補腎之藥,取效甚難。即《內經》秫米半夏湯,亦有效有不效,或初效繼不效,而病者輾轉床褥,必求其寐,愈不肯寐,更生煩惱,去寐益遠。慈山先生《老老恆言》云:「寐有操縱二法。操者,如貫想頭頂,默數鼻息,返觀丹田之類,使心有所著,乃不紛馳,庶可獲寐。縱者,任其心遊思於杳渺無朕之區,亦可漸入朦朧之境。」此誠慧心妙悟,可補軒岐所不逮。

白話文:

汪石山醫治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她有心悸的毛病,常常覺得好像有人要抓她,想躲避卻無處可躲。她母親把她抱在懷裡,好幾個婢女在外面守護著,她還是感到恐懼不安,無法入睡。醫生們認為她是心臟出了問題,用了安神丸、鎮心丸、四物湯等藥,都沒效果。汪石山診斷後,發現她的脈象細弱而緩慢,說:「這是膽病。」於是開了溫膽湯,她吃藥後就安穩睡著了。

[附註] 許學士醫治四明董生,他躺下時,感覺魂魄飄飛,身體雖然在床上,但靈魂卻好像離開了身體。他常常驚嚇、做惡夢,整夜都睡不著。大家都認為他得了心病,但治療後沒有效果。許學士說:「從脈象來看,這是肝經受了邪氣,遊魂才會這樣變異,不是心臟的問題。因為肝有邪氣,魂魄無法回到肝臟,所以躺下時才會感覺飄飛,好像靈魂離開了身體。肝臟主怒,只要稍微生氣就會更嚴重。」於是許學士以珍珠母為主藥,龍齒為輔藥,因為民間有龍齒能安魂,虎睛能定魄的說法。

我認為這兩個案例,都是根據病人表現出來的兼證來判斷是肝膽的問題。像汪石山的案例,脈象細弱而緩慢,為什麼不認為是陽氣虛弱呢?許學士的案例沒有記錄脈象,也很難考證。但肝膽引起的不寐比較容易治好,而心臟引起的不寐則很難治好。因為心臟儲藏神,腎臟儲藏精和意志。睡眠雖然是心臟的作用,但心臟必須依靠腎臟的向上滋養。精與神結合,陰能夠包容陽,水火平衡,自然就能安睡。內經說,陽氣過盛就會導致陽蹺脈旺盛,陽氣無法進入陰分,陰虛,所以眼睛無法閉上。又說陰蹺脈和陽蹺脈,陰陽互相交合,陽氣進入陰分,陰氣出來進入陽分,在眼角交會。陽氣旺盛時眼睛會睜開,陰氣旺盛時眼睛會閉上。這是不寐的主要原因,不是肝膽疾病引起的不寐。如果一個人沒有外邪侵擾,也沒有心事掛懷,卻常常整夜睡不著,那一定是精神和精氣都受損了,大病將要來臨,這樣是很不好的徵兆。即使服用補心補腎的藥物,也難以見效。即使是內經記載的秫米半夏湯,也是有時有效,有時無效,或是一開始有效,後來就沒效了。病人輾轉反側,一定要讓自己睡著,但越想睡就越睡不著,反而更煩惱,離睡眠越來越遠。慈山先生在《老老恆言》中說,睡眠有「操」和「縱」兩種方法。「操」是指讓心有所執著,比如觀想頭頂,默數呼吸,反觀丹田等,讓心不亂跑,或許就能入睡。「縱」是指任由思緒遊蕩到虛無飄渺的境界,也可以漸漸進入朦朧的睡眠狀態。這確實是智慧的領悟,可以彌補醫學典籍中不足之處。

3. 怔忡

滑伯仁治一人,病怔忡、善忘,口淡舌燥,多汗,四肢疲軟,發熱,小便白而濁。眾醫以內傷不足,擬進茸、附等藥,未決。脈之,虛大而數,曰:「是由思慮過度,厥陰之火為害耳!夫君火以明,相火以位,相火代君火行事者也。相火一擾,能為百病。百端之起,皆由心生。」越人云:「憂愁思慮則傷心。」其人平生志大心高,所謀不遂,抑鬱積久,致內傷也。服補中益氣湯、硃砂安神丸,空心進小坎離丸,月餘而安。

一人因事恐怖,心常惕惕,如畏人捕之狀。診其脈,豁豁然虛大而浮,體熱多汗,曰:「凡病得之,從高墜下,驚僕擊搏,惡血留滯,皆從中風論,終歸厥陰。此海藏之說也。蓋厥陰多血,其化風木故也。有形當從血論,無形當從風論。今疾是走無形也,從風家治之,兼化痰散結,佐以鐵粉硃砂丸。」愈。

吳茭山治一婦,氣盛血少,火旺痰多,因事忤意,得怔忡之患,心惕惕然而驚,時發時止,清晨至晚,如此無度。每服鎮心金石之藥,愈不安。吳診其脈,左弦而大,知血少火旺;右浮滑不勻,氣盛痰多也。遂與溫膽湯入海粉、蘇子,數服而安。次以安神丸,常服全愈。

高果哉治錢塞庵相國,怔忡不寐。診得心脈獨虛,肝脈獨旺,因述上年驛路還鄉,寇盜充斥,風聲鶴唳,日夜驚懼而致。高用生地、麥冬、棗仁、元參各五錢,人參三錢,龍眼肉十五枚,服數劑。又用夏枯草、羚羊角、遠志、茯神、甘草、人參,大效。仍以天王補心丹,常服全愈。

震按:怔忡本非重病,而居官者多患之,因勞心太過,或兼驚憂所致。治法不外養血安神,補元鎮怯。然亦難效,莫若拋棄一切,淡然漠然,病自肯去。老子曰:「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廣成子曰:「毋勞爾形,毋搖爾精,毋使爾思慮營營。」豈惟卻病,並可長生!

白話文:

滑伯仁醫治一人,患有心悸、健忘、口淡舌燥、多汗、四肢無力、發熱,小便混濁。眾多醫師認為是內傷虛損,打算用鹿茸、附子等藥物,但還沒決定。滑伯仁把脈後,發現脈象虛大而數,說:「這是因為思慮過度,導致厥陰之火作祟。君火主光明,相火主位,相火是代替君火執行任務的。相火一旦受到干擾,就會引發各種疾病。各種病症的產生,都是由心而起。《越人》說:憂愁思慮會傷害心臟。這個人平生志向高遠,但所謀求的沒有實現,鬱悶積累太久,導致內傷。」於是給他服用補中益氣湯和硃砂安神丸,空腹時服用小坎離丸,一個多月後就痊癒了。

另有一人,因為遇到驚恐的事,心中總是恐懼不安,好像害怕被人抓走一樣。診斷他的脈象,發現脈象豁豁然虛大而浮,身體發熱多汗。滑伯仁說:「凡是從高處跌落、驚嚇摔倒、被打擊等原因造成的疾病,導致惡血停留,都歸屬於中風的範疇,最終都歸屬於厥陰。這是海藏的說法。厥陰血多,它化生為風木。有形的疾病應該從血的角度治療,無形的疾病應該從風的角度治療。現在這個病是無形的,應該從風的角度來治療。」於是從風的角度進行治療,同時化痰散結,輔以鐵粉硃砂丸,病就好了。

吳茭山醫治一位婦人,氣盛血少,火旺痰多,因為遇到不順心的事,得了心悸的毛病,心中總是恐懼不安,時好時壞,從早到晚都這樣,服用鎮靜心神的金石藥物,反而更加不安。吳茭山診斷她的脈象,發現左脈弦而大,知道是血少火旺;右脈浮滑不均,是氣盛痰多。於是給她服用溫膽湯,加入海粉和蘇子,服用了幾次就好了,之後再服用安神丸,長期服用就完全痊癒了。

高果哉醫治錢塞庵相國,患有心悸失眠的毛病。診斷後發現心脈虛弱,肝脈旺盛。高果哉問診得知,錢塞庵去年在驛道回鄉時,遭遇盜賊,風聲鶴唳,日夜驚恐,導致了這個病。高果哉給他用生地、麥冬、棗仁、元參各五錢,人參三錢,龍眼肉十五枚,服用幾劑後,又用夏枯草、羚羊角、遠志、茯神、甘草、人參,效果很好。之後再服用天王補心丹,長期服用就完全痊癒了。

我認為,心悸本來不是什麼重病,但當官的人大多患有這種病,是因為勞心過度,或兼有驚恐憂慮所導致。治療方法不外乎養血安神、補氣鎮驚,但往往效果不好。不如拋棄一切,淡然處之,病自然會好。《老子》說:「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廣成子說:「不要勞累你的身體,不要搖動你的精神,不要讓你的思慮忙碌不休。」這樣不僅可以治好疾病,還可以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