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貫》~ 卷之四·先天要論(上) (7)
卷之四·先天要論(上) (7)
1. 咳嗽論
咳謂無痰而有聲。嗽是有痰而有聲。雖分六腑五臟之殊。而其要皆主於肺。蓋肺為清虛之府。一物不容。毫毛必咳。又肺為嬌臟。畏熱畏寒。火刑金故嗽。水冷金寒亦嗽。故咳嗽者。必責之肺。而治之之法。不在於肺。而在於脾。不專在脾。而反歸重於腎。蓋脾者。肺之母。腎者。肺之子。故虛則補其母。虛則補其子也。
如外感風寒而咳嗽者。今人率以麻黃枳殼紫蘇之類。發散表邪。謂從表而入者。自表而出。如果系形氣病氣俱實者。一汗而愈。若形氣病氣稍虛者。宜以補脾為主。而佐以解表之藥。何以故。蓋肺主皮毛。惟其虛也。故湊理不密。風邪易以入之。若肺不虛。邪何從而入耶。古人所以制參蘇飲中必有參。
桂枝湯中有芍藥甘草。解表中兼實脾也。脾實則肺金有養。皮毛有衛。已入之邪易以出。後來之邪。無自而入矣。若專以解表。則肺氣益虛。腠理益疏。外邪乘間而來者。何時而已耶。須以人參黃耆甘草以補脾。兼桂枝以驅邪。此予謂不治肺而治脾。虛則補其母之義也。
仁齋直指云。肺出氣也。腎納氣也。肺為氣之主。腎為氣之本。凡咳嗽暴重。動引百骸。自覺氣從臍下逆奔而上者。此腎虛不能收氣歸元。當以地黃丸安腎丸主之。母徒從事於肺。此虛則補子之義也。余又有說焉。五行之間。惟肺腎二藏。母盛而子宮受邪。何則。肺主氣。肺有熱。
則氣得熱而上蒸。不能下生於腎。而腎受邪矣。腎既受邪。則肺益病。此又何也。蓋母藏子宮。子隱母胎。凡人肺金之氣。夜臥則歸藏於腎水之中。今因肺受心火之邪。欲下避水中。而腎水乾枯有火。無可容之地。於是復上而病矣。
有火爍肺金而咳嗽者。宜清金降火。今之醫書中。論清金降火者。以黃芩天麥冬桑白皮清肺金。以黃連降心火。石膏降胃火。以四物黃柏知母降陰火。謂枳半燥泄傷陰。易用貝母栝蔞竹瀝枇杷葉以潤肺而化痰。以上治法。豈不平正通達耶。殊不知清金降火之理。似是而實非。
補北方。正所以瀉南方也。滋其陰。即所以降火也。獨不觀啟玄子壯水之主。以制陽光乎。予相火論。及滋陰降火論中。已詳言黃柏知母之不宜用。與夫寒涼諸藥之害矣。予又有說焉。王節齋云。凡酒色過度。損傷肺腎真陰者。不可服參耆。服之過多則死。蓋恐陽旺而陰消也。
自此說行。而世之治陰虛咳嗽者。視參耆如砒毒。以黃柏知母為靈丹。使患此證而服此藥者。百無一生。良可悲也。有能寡欲而不服藥者。反可綿延得活。可見非病不可治。乃治病之不如法也。蓋病本起於房勞太過。虧損真陰。陰虛而火上。火上而刑金故咳。咳則金不能不傷矣。
予先以壯水之主之藥。如六味地黃之類。補其真陰。使水升而火降。隨即以參耆救肺之品。以補腎之母。使金水相生而病易愈矣。世之用寒涼者。膚淺庸工。固不必齒。間有知用參耆者。不知先壯水以鎮火。而遽投參耆以補陽。反使陽火愈旺。而金益受傷。豈藥之罪哉。此所謂不識先後著者也。
白話文:
咳嗽論
咳嗽是指沒有痰但有聲音的現象,嗽則是伴隨痰液的咳嗽。雖然咳嗽涉及六腑五臟的不同,但根本原因都在於肺。因為肺是清淨虛弱的器官,容不得任何異物,即使是一根毫毛也會引起咳嗽。而且肺是嬌弱的臟器,既怕熱又怕冷。肺受熱邪(火)的損傷會引起咳嗽,受寒邪(水)的損傷也會引起咳嗽。因此,咳嗽必定要歸咎於肺,但治療方法不在於直接治療肺,而在於調理脾臟,更重要的是要注重腎臟的調理。這是因為脾是肺的母親,腎是肺的孩子,所以肺虛就要補益其母(脾),肺虛也要補益其子(腎)。
如果咳嗽是外感風寒引起的,現代人通常使用麻黃、枳殼、紫蘇等藥物發散表邪,認為邪氣從體表侵入,就應該從體表排出。如果患者形氣(體質)和病氣都很實,一汗而愈。但如果形氣和病氣略虛,則應該以補益脾為主,輔以解表藥物。這是因為肺主皮毛,肺虛則皮毛疏鬆,風邪容易入侵;如果肺不虛,邪氣又從何處侵入呢?古人配製參蘇飲時,一定會加入人參,桂枝湯中含有芍藥和甘草,解表同時兼顧脾胃,脾實則肺金得到滋養,皮毛得到保護,已入侵的邪氣容易排出,新的邪氣也難以入侵。如果單純地解表,則肺氣會更加虛弱,腠理更加疏鬆,外邪更容易乘虛而入,何時才能痊癒呢?所以應該用人參、黃耆、甘草補益脾胃,同時用桂枝驅除邪氣。這就是我所說的“不治肺而治脾”,是“虛則補其母”的道理。
仁齋的《直指》中說,肺主呼氣,腎主納氣,肺是氣的主人,腎是氣的根本。凡是咳嗽劇烈,牽連全身,自覺氣從小腹逆衝而上的,這是腎虛不能收攝氣息歸於元氣,應當用地黃丸、安腎丸等藥物治療。如果只從事於肺的治療,這是錯誤的。這是“虛則補子”的道理。我還有另外一種說法:五行之中,唯有肺腎兩臟,母盛則子宮受邪。這是因為肺主氣,肺有熱,則氣熱上蒸,不能下行滋養腎臟,而使腎臟受邪。腎臟受邪,則肺病更重。這是因為母藏子宮,子隱母胎,人的肺金之氣,夜間睡眠時歸藏於腎水中。現在因為肺受心火邪氣的侵犯,想下降藏於腎水之中,但腎水乾枯,有火邪,沒有容身之地,於是又上升而發病。
如果咳嗽是因為心火灼傷肺金引起的,應該清金降火。現今醫書中,論述清金降火的方法,是用黃芩、麥冬、桑白皮清泄肺金,用黃連瀉心火,用石膏瀉胃火,用四物湯、黃柏、知母瀉陰火。認為枳實、半夏燥泄傷陰,容易使用貝母、栝蔞、竹瀝、枇杷葉潤肺化痰。以上的治療方法,豈不是平正通達嗎?殊不知清金降火的道理,似是而非。
補益北方(腎),正是瀉南方(心)的方法;滋養陰液,正是降火的方法。難道沒有看到《啟玄子》中壯水之主以制陽光嗎?我在《相火論》及《滋陰降火論》中,已經詳細說明黃柏、知母不宜使用,以及寒涼藥物的害處。我還有另外一種說法:王節齋說,凡是房事過度,損傷肺腎真陰的人,不能服用人參、黃耆,服用過多會死,這是擔心陽氣旺盛而陰氣耗損。
自從這種說法流行以後,世人治療陰虛咳嗽,視人參、黃耆如同砒霜毒藥,而把黃柏、知母當作靈丹妙藥,結果服用這些藥物治療陰虛咳嗽的病人,十死無一生,實在令人悲痛!那些能夠節慾而不用服藥的人,反而可以延年益壽。這說明不是疾病不可治療,而是治療方法不對。疾病的根本原因在於房事過度,虧損真陰,陰虛則火上炎,火上炎則灼傷肺金,所以咳嗽,肺金必然受損。
我首先用壯水之主(滋陰)的藥物,例如六味地黃丸之類,補益真陰,使水氣上升而火氣下降,然後再用人參、黃耆等補肺的藥物,來補益腎臟(肺之母),使金水相生,疾病就能容易痊癒。世人使用寒涼藥物的方法膚淺庸俗,不值得一提。有些懂得使用人參、黃耆的人,卻不知道先壯水以鎮火,就急忙用人參、黃耆補益陽氣,反而使陽火更加旺盛,肺金更加受損,難道是藥物的過錯嗎?這就是所謂“不識先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