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綱目》~ 進《本草綱目》疏
進《本草綱目》疏
1. 進《本草綱目》疏
湖廣黃州府儒學增廣生員李建元謹奏，為遵奉明例訪書，進獻《本草》以備採擇事。臣伏讀禮部儀制司勘合一款，恭請聖明敕儒臣開書局纂修正史，移文中外。凡名家著述，有關國家典章，及紀君臣事蹟，他如天文、樂律、醫術、方技諸書，但成一家名言，可以垂於方來者，即訪求解送，以備採入《藝文志》。如已刻行者，即刷印一部送部。
或其家自欲進獻者，聽。奉此。臣故父李時珍，原任楚府奉祠，奉敕進封文林郎、四川蓬溪知縣。生平篤學，刻意纂修。曾著《本草》一部，甫及刻成，忽值數盡，撰有遺表，令臣代獻。臣切思之：父有遺命而子不遵，何以承先志；父有遺書而子不獻，何以應朝命。矧今修史之時，又值取書之會，臣不揣譾陋，不避斧鉞，謹述故父遺表。
臣父時珍，幼多羸疾，長成鈍椎，耽嗜典籍，若啖蔗飴。考古證今，奮發編摩，苦志辨疑訂誤，留心纂述諸書。伏念《本草》一書，關係頗重，註解群氏，謬誤亦多。行年三十，力肆校讎；歷歲七旬，功始成就。野人炙背食芹，尚欲獻之天子；微臣採珠聚玉，敢不上之明君。
昔炎黃辨百穀，嘗百草，而分別氣味之良毒；軒轅師岐伯，遵伯高，而剖析經絡之本標。遂有《神農本草》三卷，《藝文》錄為醫家一經。及漢末而李當之始加校修，至梁末而陶弘景益以註釋，古藥三百六十五種，以應重卦。唐高宗命司空李勣重修，長史蘇恭表請伏定，增藥一百一十四種。
宋太祖命醫官劉翰詳校，宋仁宗再詔補註，增藥一百種。召醫唐慎微合為《證類》，修補眾本草五百種。自是人皆指為全書，醫則目為奧典。夷考其間，玼瑕不少。有當析而混者，如葳蕤、女葳，二物而併入一條；有當並而析者，如南星、虎掌，一物而分為二種。生薑、薯蕷，菜也，而列草品；檳榔、龍眼，果也，而列木部。
八谷，生民之天也，不能明辨其種類；三菘，日用之蔬也，罔克的別其名稱。黑豆、赤菽，大小同條；硝石、芒硝，水火混注。以蘭花為蘭草，卷丹為百合，此寇氏《衍義》之舛謬；謂黃精即鉤吻，旋花即山姜，乃陶氏《別錄》之差訛。酸漿、苦耽，草菜重出，掌氏之不審；天花、栝蔞，兩處圖形，蘇氏之欠明。
五倍子，構蟲窠也，而認為木實；大蘋草，田字草也，而指為浮萍。似茲之類，不可枚陳，略摘一二，以見錯誤。若不類分品列，何以印定群疑？臣不揣猥愚，僭肆刪述，重複者芟之，遺缺者補之。
如磨刀水、潦水、桑柴火、艾火、鎖陽、山柰、土茯苓、番木鱉、金柑、樟腦、蠍虎、狗蠅、白蠟、水蛇、狗寶、秋蟲之類，並今方所用，而古本則無；三七、地羅、九仙子、蜘蛛香、豬腰子、勾金皮之類，皆方物土苴，而稗官不載。今增新藥，凡三百七十四種，類析舊本，分為一十六部。
雖非集成，實亦粗備。有數名或散見各部，總標正名為綱，余各附釋為目，正始也；次以集解、辨疑、正誤，詳其出產形狀也；次以氣味、主治、附方，著其體用也。上自墳典，下至傳奇，凡有相關，靡不收採，雖命醫書，實該物理。我太祖高皇帝首設醫院，重設醫學，沛仁心仁術於九有之中；世宗肅皇帝既刻《醫方選要》，又刻《衛生易簡》，藹仁政仁聲於率土之遠。伏願皇帝陛下體道守成，遵祖繼志；當離明之正位，司考文之大權。
留情民瘼，再修司命之書；特詔良臣，著成昭代之典。治身以治天下，書當與日月爭光；壽國以壽萬民，臣不與草木同朽。臣不勝冀望屏營之至。臣建元為此一得之愚，上干九重之覽，或准行禮部轉發史館採擇，或行醫院重修，父子銜恩，存歿均戴。臣無任瞻天仰聖之至。
萬曆二十四年十一月，日進呈，十八日奉聖旨：書留覽，禮部知道，欽此。
白話文：
湖廣黃州府儒學增廣生員李建元恭敬地呈奏，為了遵照明朝的慣例，廣泛搜集書籍，特地進獻《本草》一書，以供朝廷採納選用。
我仔細讀過禮部儀制司的公文，得知皇上聖明，下令讓儒臣開設書局，編纂修訂正史，同時也向全國各地徵求書籍。凡是名家的著作，內容關於國家典章制度、記載君臣事蹟，或是天文、樂律、醫術、方技等書籍，只要能自成一家之言，可以流傳後世的，都要搜求進獻，以便採納入《藝文志》。如果已經刊刻印行的，就印刷一部送交禮部。或者作者的家人自己想進獻的，也聽任他們。我奉命行事。
我的父親李時珍，原先擔任楚府奉祠的官職，奉旨晉封為文林郎、四川蓬溪知縣。他一生勤奮好學，專心致力於編纂修訂書籍。曾經撰寫《本草》一部，剛要刊刻完成，卻不幸壽終。他寫下遺表，囑咐我代為進獻。我深思：父親有遺命，兒子如果不遵從，如何繼承他的遺志？父親有遺書，兒子如果不進獻，如何回應朝廷的命令？何況現在正值修史的時候，也是徵求書籍之際，我不自量力，不避開危險，謹將父親的遺表呈述。
我的父親時珍，從小體弱多病，長大後比較遲鈍，但是他非常喜歡讀書，如同品嚐甘蔗一樣。他研究古籍，考證今日，奮發努力地編撰書籍，不怕辛苦地辨別疑點，訂正錯誤，用心編寫各種書籍。他認為《本草》這本書非常重要，前人的註解有很多錯誤。他三十歲開始盡力校對整理，歷經七十年，才終於完成。鄉野之人烤著背，吃著芹菜，尚且想獻給天子；我像個小臣，採集珍珠美玉，怎敢不獻給英明的君主呢？
從前炎帝、黃帝辨別各種穀物，親嚐百草，區分藥物的氣味、良性與毒性；黃帝向岐伯、伯高學習，解析經絡的根本與標誌。因此有了《神農本草》三卷，被《藝文志》列為醫學經典。到了漢朝末年，李當之開始加以校訂修繕，到了梁朝末年，陶弘景增加註解，將古藥三百六十五種，以應合周易的卦象。唐高宗命令司空李勣重新修訂，長史蘇恭上奏請求確定，增加了藥物一百一十四種。
宋太祖命令醫官劉翰詳細校對，宋仁宗再次下詔補充註解，增加了藥物一百種。召集醫生唐慎微將這些整合為《證類本草》，修補了各家本草中的五百種藥物。從此人們都認為這是完整的書，醫生們也視為醫學的經典。但是仔細考查，其中的瑕疵並不少。有些應該分開的，卻混在一起，例如葳蕤和女葳，明明是兩種東西，卻合併在同一條；有些應該合併的，卻分開了，例如南星和虎掌，明明是同一種東西，卻分為兩種。生薑、薯蕷明明是蔬菜，卻列在草部；檳榔、龍眼明明是水果，卻列在木部。
八穀是百姓賴以生存的，卻不能清楚分辨其種類；三菘是每日吃的蔬菜，卻不能辨別其名稱。黑豆、赤豆，大小明明相同，卻被放在同一條；硝石、芒硝，水火之性不同，卻混在一起解釋。把蘭花當作蘭草，把卷丹當作百合，這是寇宗奭《衍義》的錯誤；說黃精就是鉤吻，旋花就是山姜，這是陶弘景《別錄》的差錯。酸漿、苦耽，草菜重複出現，這是掌禹錫的不仔細；天花、栝蔞，圖形在兩處重複，這是蘇頌的不夠明確。
五倍子明明是蟲的巢穴，卻被認為是木實；大蘋草明明是田字草，卻被當作浮萍。像這樣的錯誤，不能一一列舉，我只是略舉一二，以此來說明錯誤。如果不分類別，詳細條列，如何解決眾多的疑點呢？我不自量力，冒昧地進行刪改，重複的刪去，遺漏的補上。
例如磨刀水、潦水、桑柴火、艾火、鎖陽、山柰、土茯苓、番木鱉、金柑、樟腦、蠍虎、狗蠅、白蠟、水蛇、狗寶、秋蟲之類，都是現在藥方所用的，但是古代的本草卻沒有記載；三七、地羅、九仙子、蜘蛛香、豬腰子、勾金皮之類，都是地方上的藥材土產，但野史雜記沒有記載。現在增補了新的藥物，共有三百七十四種，將舊本分類，分為十六部。
雖然不是集大成，但也算粗具規模。有些藥物名稱分散在各部，我把正名放在綱，其餘的解釋放在目，這才是開始。然後再用集解、辨疑、正誤，詳細說明藥物的產地、形狀；再用氣味、主治、附方，說明藥物的功用。上自古籍典章，下至傳說奇聞，凡是相關的，都收集採納。雖然說是醫藥書籍，實際上包含了物理學的知識。我朝太祖高皇帝首先設立醫院，重視醫學，將仁愛之心遍及天下；世宗肅皇帝刊刻《醫方選要》，又刊刻《衛生易簡》，將仁政之聲傳播到全國各地。希望皇帝陛下能夠遵循先祖的遺訓，守住祖業，以明察事理的智慧，掌握考文的大權。
關心百姓的疾苦，再次修訂有關生命的書籍；特別詔令賢臣，編纂成輝煌的時代典籍。修身可以治理天下，這本書應當與日月爭輝；國泰可以使萬民長壽，我不與草木同朽。我感激皇恩，心情激動，無法用言語表達。我李建元，將我這個淺薄的成果，呈獻給皇上，希望皇上能夠垂覽，准許禮部轉交史館採納，或者交給醫院重新修訂。這樣我們父子都能蒙受皇恩，無論存亡都將銘感五內。我無比敬仰聖明的皇上。
萬曆二十四年十一月，每日進呈，十八日奉聖旨：書留覽，禮部知道，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