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外傷辨惑論》~ 卷上 (1)
卷上 (1)
1. 辨陰證陽證
曰甚哉!陰陽之證,不可不詳!徧觀《內經》中所說,變化百病,其源皆由喜怒過度,飲食失節,寒溫不適,勞役所傷而然。夫「元氣、穀氣、榮氣、清氣、衛氣,生發諸陽上升之氣」,此六者,皆飲食入胃,穀氣上行,胃氣之異名,其實一也。既脾胃有傷,則中氣不足;中氣不足,則六腑陽氣皆絕於外。
白話文:
太嚴重了!陰陽的證候,不可不詳細!通讀《內經》中所說,變化無常的百種疾病,其根源全是由於喜怒過度、飲食沒有節制、寒熱不適應、過度勞累所傷害等原因而產生。所謂「元氣、穀氣、榮氣、清氣、衛氣,生發諸陽上升之氣」,這六種氣,都是飲食進入胃中,穀氣向上運行,胃氣的別名,其實都是一回事。既然脾胃受傷,那麼中氣就不足;中氣不足,那麼六腑的陽氣全都會絕於體外。
故《經》言:五臟之氣已絕於外者,是六腑之元氣病也,氣傷臟乃病,臟病則形乃應,是五臟六腑真氣皆不足也。惟陰火獨旺,上乘陽分,故榮衛失守,諸病生焉。其中變化,皆由中氣不足,乃能生發耳。後有脾胃以受勞役之疾,飲食又復失節,耽病日久,事息心安,飽食太甚,病乃大作。
白話文:
因此《難經》中說:五臟之氣已經斷絕於外,這是六腑之元氣受到疾病的影響,氣損傷臟就生病,臟生病了,形體就會受到影響,這是五臟六腑的真氣都不足夠的緣故。只有陰火獨自旺盛,向上侵犯陽分,所以榮衛失守,各種疾病就此產生。其中變化的原因,都是由於中氣不足,纔能夠產生發作。後來由於脾胃受到勞役的疾病影響,飲食又再失調,耽誤病情日久,事情停止,心情安寧,飽食過多,疾病就大發作。
概其外傷風寒六淫客邪,皆有餘之病,當瀉不當補;飲食失節,中氣不足之病,當補不當瀉。舉世醫者,皆以飲食失節,勞役所傷,中氣不足當補之證,認作外感風寒有餘客邪之病,重瀉其表,使榮衛之氣外絕,其死只在旬日之間,所謂差之毫釐,繆以千里,可不詳辨乎?
白話文:
概論外傷風寒、六種外邪侵襲人體,都是屬於有餘的病證,應該用瀉法治療,不應該用補法;飲食失節,中氣不足的病證,應該用補法治療,不應該用瀉法。當今所有的醫者,都把飲食失節、勞役所傷,中氣不足應該用補的方法治療的證狀,誤認為是外感風寒,有餘客邪的病證,於是重用瀉法治療外感,導致榮衛之氣和外界完全隔絕,病人死亡只在十天之內,這就是所謂的「差之毫釐,謬以千里」,難道不仔細辨別嗎?
按〈陰陽應象大論〉云「天之邪氣,感則害人五臟」,是八益之邪,乃風邪傷人筋骨。風從上受之,風傷筋,寒傷骨,蓋有形質之物受病也,繫在下焦,肝腎是也。肝腎者,地之氣,《難經》解云肝腎之氣,已絕於內,以其肝主筋,腎主骨,故風邪感人,則筋骨疼痛,筋骨之絕,則腎肝之本亦絕矣,乃有餘之證也。又云「水穀之寒熱,感則害人六腑」,是七損之病,乃內傷飲食也。
白話文:
根據《陰陽應象大論》的記載,邪氣來自於天,如果它侵犯了人體就會損害五臟。八邪之一的風邪,會傷人筋骨。風邪是從上而下的,它會損傷筋脈,而寒氣會損傷骨骼。有形質的東西,受病最容易在人體的下部,包括肝和腎。肝和腎是地之氣,《難經》解釋說,肝腎之氣一旦斷絕於內,就會表現為肝主筋,腎主骨。所以說,風邪感染人體,就會出現筋骨疼痛,而筋骨的斷絕,則肝腎的根源也斷絕了。這便是剩餘的證據。此外,水穀的寒熱,如果侵犯了人體,就會損害六腑。這是七種損傷疾病,是內傷飲食所致。
《黃帝鍼經》解云:適飲食不節,勞役所傷,濕從下受之。謂脾胃之氣不足,而反下行,極則衝脈之火逆而上,是無形質之元氣受病也,繫在上焦,心肺是也。心肺者,天之氣。故《難經》解云心肺之氣已絕於外,以其心主榮,肺主衛。榮者,血也。脈者,血之府,神之所居也。
白話文:
《黃帝鍼經》解釋說:飲食不節制,勞役過度,濕氣從下面侵入。這是說脾胃之氣不足,反而向下運行,到極點的時候,衝脈之火逆而上升,這是無形無質的元氣受到了損傷,繫在上焦,也就是心肺。心肺是天之氣。《難經》解釋說,心肺之氣已經斷絕於外,這是因為心主榮,肺主衛。榮指血,脈是血的倉庫,是神靈居住的地方。
「衛」者,元氣七神之別名,衛護周身,在於皮毛之間也。肺絕則皮毛先絕,神無所依,故內傷飲食,則亦惡風寒,是榮衛失守,皮膚間無陽以滋養,不能任風寒也。皮毛之絕,則心肺之本亦絕矣。蓋胃氣不升,元氣不生,無滋養心肺,乃不足之證也。
白話文:
「衛」是元氣七神的別稱,它在人體的皮毛之間,保護著全身。肺絕,皮毛先絕,神無所依附,所以內傷飲食,也會畏懼風寒,這是因為榮衛失守,皮膚之間沒有陽氣滋養,不能抵禦風寒。皮毛已絕,則心肺的根本也會斷絕。這是由於胃氣不升,元氣不生,心肺得不到滋養,這是元氣不足的證據。
計受病之人,飲食失節,勞役所傷,因而飽食內傷者極多,外傷者間而有之,世俗不知,往往將元氣不足之證,便作外感風寒表實之證,而反瀉心肺,是重絕其表也,安得不死乎!古人所謂「實實虛虛,醫殺之耳」。若曰不然,請以眾人之耳聞目見者證之。
白話文:
凡是得病的人,飲食不規律、勞累過度,因此造成飽食內傷的非常多,外傷則偶爾有之。世俗不瞭解,往往將元氣不足的證據,當成是由外而來的風寒感冒證狀,而反而瀉除心肺,這是讓病情加重啊,怎麼能不死呢!古人所說的「實實虛虛,醫殺之耳」。如果有人說不是這樣,請以眾人的親身經歷來證明。
向者壬辰改元,京師戒嚴,迨三月下旬,受敵者凡半月,解圍之後,都人之不受病者,萬無一二,既病而死者,繼踵而不絕。都門十有二所,每日各門所送,多者二千,少者不下一千,似此者幾三月,此百萬人豈俱感風寒外傷者耶?大抵人在圍城中,飲食不節,乃勞役所傷,不待言而知。
白話文:
去年壬辰年改元,京城戒嚴防守,等到了三月下旬,被敵人圍困共計半個月,圍城解圍之後,京城裡的人幾乎沒有人不生病的,十人之中倒有九人都生病了,已經生病的人接連不斷的死亡。京城一共十二個城門,每天從各個城門送出去的病人,多的有兩千人,少的也不少於一千人,像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將近三個月。這百萬人難道都會因為受風寒或是外傷嗎?大抵是人在圍城之中,飲食不規律,加上勞累和恐懼所傷,這是不言而喻的。
由其朝饑暮飽,起居不時,寒溫失所,動經三兩月,胃氣虧乏久矣,一旦飽食太過,感而傷人,而又調治失宜,其死也無疑矣。非惟大梁為然,遠在貞祐、興定間,如東平,如太原,如鳳翔,解圍之後,病傷而死,無不然者。余在大梁,凡所親見,有表發者,有以巴豆推之者,有以〈承氣湯〉下之者,俄而變結胸,發黃,又以〈陷胸湯〉、〈丸〉及〈茵陳湯〉下之,無不死者。蓋初非傷寒,以調治差誤,變而似真傷寒之證,皆藥之罪也。
白話文:
由於他們早上飢餓晚上飽餐,作息不正常,寒暖失調,經過兩三個月後,胃氣已經虛虧很久了,突然暴飲暴食,感而傷害了身體,而且治療方法也不正確,他們的死亡是毫無疑問的了。不僅大梁是這樣,早在貞祐、興定年間,像東平、太原、鳳翔等地,在解圍之後,因疾病和創傷而死亡的人,無一不是這樣的。我在大梁所親眼見到的,有發表的,有使用巴豆催吐的,有使用承氣湯泄下的,不一會兒就變成結胸、發黃,又使用陷胸湯、丸和茵陳湯泄下,結果無一不死。本來不是傷寒,因為治療方法錯誤,變成了類似於真傷寒的症狀,都是藥物的過錯。
往者不可追,來者猶可及,輒以平生已試之效,著〈內外傷辨惑論〉一篇,推明前哲之餘論,歷舉近世之變故,庶幾同志者,審其或中,觸類而長之,免後人之橫夭耳,僭易之罪,將何所逃乎。
白話文:
過去的事情已經無法追回,未來的事情還有可能趕得上,所以我將自己一生治病的經驗寫成〈內外傷辨惑論〉一文,來闡明前人的剩餘理論,並列舉近代發生的各種各樣的變故,希望有志同道的人,能夠審查我文章的內容,觸類旁通,一點一點地推廣,免得後人橫死,自不量力而寫文章的罪過,將要到哪裡逃脫呢?
2. 辨脈
古人以脈上辨內外傷於人迎、氣口。人迎脈大於氣口為外傷,氣口脈大於人迎為內傷。此辨固是,但其說有所未盡耳。外感風寒,皆有餘之證,是從前客邪來也,其病必見於左手,左手主表,乃行陽二十五度。內傷飲食及飲食不節,勞役不節,皆不足之病也,必見於右手,右手主裏,乃行陰二十五度。
白話文:
古人通過把脈,可以判斷內傷還是外傷。如果人迎脈大於氣口脈,就是外傷;如果氣口脈大於人迎脈,就是內傷。這種辨別方法是正確的,但還不全面。
外感風寒,都是有餘的證狀,這是以前外來的邪氣侵入,其病症一定出現在左手,左手主表,走的是陽經二十五度。內傷飲食以及飲食不節制,勞役不節制,都是不足的病症,一定出現在右手,右手主裡,走的是陰經二十五度。
故外感寒邪,則獨左寸人迎脈浮緊,按之洪大,緊者急甚於弦,是足太陽寒水之脈;按之洪大而有力,中見手少陰心火之脈,丁與壬合,內顯洪大,乃傷寒脈也。若外感風邪,則人迎脈緩而大於氣口一倍,或兩倍、三倍。內傷飲食,則右寸氣口脈大於人迎一倍;傷之重者,過在少陰,則兩倍,太陰則三倍,此內傷飲食之脈。
白話文:
如果受到外界的寒邪侵襲,那麼只有左寸人迎脈浮緊,按上去洪大,緊脈比弦脈還要急,這是足太陽寒水之脈;按下去洪大有力,其中還可以看到手少陰心火之脈,丁與壬結合,內部顯得洪大,那就是傷寒脈。如果受到外界的風邪侵襲,那麼人迎脈就會緩慢,比氣口脈大一倍,或者兩倍、三倍。如果內傷飲食,那麼右寸氣口脈就會比人迎脈大一倍;內傷嚴重的,在少陰脈的位置,就會大兩倍,在太陰脈的位置,就會大三倍,這是內傷飲食之脈象。
若飲食不節,勞役過甚,則心脈變見於氣口,是心火刑肺,其肝木挾心火之勢亦來薄肺,《經》云「侮所不勝,寡於畏」者是也。故氣口脈急大而澀數,時一代而澀也。澀者,肺之本脈;代者,元氣不相接,脾胃不及之脈。洪大而數者,心脈刑肺也;急者,肝木挾心火而反克肺金也。
白話文:
如果飲食不節制,勞累過度,那麼心臟的脈搏會出現在氣口。這是因為心火灼燒肺部,而肝木會幫助心火的力量來壓迫肺部,就像《黃帝內經》中所說的「欺負自己不能戰勝的,很少害怕」一樣。因此,氣口脈搏又快又大,而且澀而快,有時一跳一停。澀脈是肺的本脈,代脈是元氣不相接,脾胃不足的脈。脈搏洪大而快是心脈灼傷肺脈,脈搏急促是肝木幫助心火反過來剋制肺金。
若不甚勞役,惟右關脾脈大而數,謂獨大於五脈,數中顯緩,時一代也。如飲食不節,寒溫失所,則先右關胃脈損弱,甚則隱而不見,惟內顯脾脈之大數微緩,時一代也。宿食不消,則獨右關脈沉而滑。《經》云:「脈滑者,有宿食也。」以此辨之,豈不明白易見乎!但恐山野間卒無醫者,何以診候?故復說病證以辨之。
白話文:
如果沒有過度勞累,只有右關脾脈又大又數,是說脾脈在五脈中獨大,數中顯得緩慢,時而一度出現。如果飲食沒有節制,寒熱失宜,那麼首先是右關胃脈損傷虛弱,嚴重時會隱藏不見,只有內部顯露出脾脈大、數、微緩,時而一度出現。宿食不消,那麼只有右關脈沉且滑。《金匱要略》上說:「脈滑的人,有宿食。」以此來辨別,豈不是很明白很容易看出來嗎?只是擔心山野之間忽然沒有醫生,怎麼診斷病情呢?所以再說說病症以辨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