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

《王孟英醫案》~ 卷一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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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7)

1. 外感

第恐一齊眾楚,信任不堅,則絕無可望之機矣。其母長跽而言曰:唯君所命,雖砒鴆勿疑也。於是先以竹葉石膏湯加減,至五劑,氣平嗽減,汗亦漸收,苔色轉黑,舌尖露絳。改投元參、生地、犀角、石膏、知母、花粉、竹葉、銀花等藥,又五劑,瘛瘲漸減,舌絳漸退。彼婦翁召羽士為之拜斗,飛符噀水,鼓樂喧闐,病者即譫妄不安,神昏如醉,羽士反為嚇退。夤夜速孟英視之,與紫雪錢余,神即清爽,仍用前方,重加竹瀝。

服八劑,始解黑如膠漆之大便,而黑苔漸退,右脈之至數始清。惟煩渴不減,令其恣啖北梨,舌才不燥,痰出亦多。又六劑,舌色乃淡,溲出管痛,熱邪得從下行矣。凡十二日之間,共服大劑寒涼,已二十四帖。計用犀角三兩有奇,而險浪始平。續以前法緩制,服六劑,又解黑矢五次,手足始為己有。

又五劑,筋絡之振惕始定,略能側臥,囈語乃息,漸進稀糜。繼灌甘潤充其胃汁,七八劑後,渴止知飢,脈皆和緩。又浹旬,穀食乃復。又旬余,便溺之色始正。前後共下黑矢四十餘次,苔色亦淨,授滋填善後而康。是役也,凡同道暨許之族人戚友,莫不以為秋冬之交,用藥偏寒。

況病延已久,敗象畢呈,苟不即投峻補,必致失手。既聞鮑夫人云:歸許氏二十餘年,目擊多人,無不死於溫補。此等病曾見之,此等藥蓋未嘗聞也。孰知如此之證,有如此之治,求之古案亦未前聞,傳諸後賢,亦難追步。蓋學識可造,而腸熱膽堅,非人力所能及。此孟英所以為不世出之良醫也。

段春木秋杪患發熱,(外感溫邪。)而腰腿痛如刀割。(真陰內損。)孟英視之,略不紅腫,脈至細數,(熱傷少陰。)苔色黑燥,溺赤便黑。與西洋參、麥冬、生地、犀角、銀花、楝實、石斛、知母、甘草、竹瀝、蔗汁,為大劑投之。熱漸退,痛漸已,惟舌絳無津,(陰虧也)仍與甘涼濡潤為方。

數日後忽舌絳倍加,燥及咽膈,水飲不能下咽。孟英曰:真陰涸竭,藥難奏績矣。然竊疑其何以小愈之後,驟爾陰枯,或者背予而服別藥乎?繼其契友來詢云:段死而舌出,此曷故與?孟英聞之,爽然大悟,因擷傷寒女勞復之文示之。其人頓足云:良然。彼於小愈後,曾宿於外,次日歸即轉劇。

苟直陳不諱,或尚可治?孟英曰:未必然也。燒褌散、鼠矢湯,皆從足少陰以逐邪。不過熱邪襲入此經,所謂陰陽易是也。今少腹無絞痛之苦,原非他人之病易於我。真是女勞之復,以致真陰枯涸,更將何藥以驟復其真陰哉?然從此而女勞復與陰陽易,一虛一實有定論,不致混同而談治矣。

吳醞香孝廉三令嬡患感,諸醫首以升散,繼進溫補。至三月下旬,證交三十五日,昏痙譫語,六晝夜不交睫,旬日不沾米飲。許芷卿視之,儼似養雲室證,即拉孟英暨顧聽泉、趙笛樓會診。脈弦滑而微數,齒不能開,窺其舌縮苔垢。孟英曰:尖雖卷,色猶紅潤,且二便不秘,尚有一線生機未絕也。

白話文:

[外感]

第一個病例,病人病情危急,眾人都不信任能治好。病人的母親堅定地表示願意遵從醫囑,即使是服用砒霜毒藥也不懷疑。醫生先用竹葉石膏湯加減治療,五劑後,病情略有好轉,咳嗽減少,出汗也漸漸止住,舌苔轉黑,舌尖發紅。之後改用元參、生地、犀角、石膏、知母、花粉、竹葉、銀花等藥,又五劑,抽搐減少,舌頭發紅也減輕。病人翁家請來羽士做法事,做法事過程中,病人反而更加胡言亂語,神志不清,羽士被嚇退。醫生孟英夜間趕到,用紫雪丹等藥,病人神志立刻清醒,繼續用之前的藥方,並加入竹瀝。

服藥八劑後,黑色如膠漆般的便排出,黑苔也漸漸褪去,脈象也轉為正常。但病人煩渴不止,醫生讓她盡情吃梨,舌頭乾燥的情況才改善,也咳出許多痰。又服六劑,舌苔變淡,小便排洩困難,疼痛,說明熱邪從下排出。總共十二天,服用大量寒涼藥物,共二十四帖。用了三兩多犀角,病情才穩定下來。之後繼續用之前的藥方,慢慢調理,服藥六劑,又排出五次黑便,手腳才恢復知覺。

又服五劑,筋絡抽搐的情況才停止,可以側臥,胡言亂語也停止,開始進食稀粥。接著灌服一些滋潤的湯水,七、八劑後,口渴停止,感到飢餓,脈象也平和。十天後,可以吃正常的飯食。十多天后,大小便顏色恢復正常。前後共排出四十多次黑便,舌苔也乾淨了,之後服用一些滋補藥物調理,病人康復。這次治療,許多同行和許氏家族的人都認為秋冬之交用藥過寒,

而且病情拖延已久,症狀明顯,如果不及時用峻猛的補藥,必定會治療失敗。但是鮑夫人說:她在許家住了二十多年,見過很多人得這種病,沒有人是用溫補的方法治好的。這種病她見過,但這種治療方法從未聽說過。沒想到這種病症,有這樣的治療方法,在古籍中也從未見過,傳給後人也很難效仿。醫學知識是可以學習的,但是膽量和毅力,不是人力所能及的。這就是孟英成為一代名醫的原因。

第二個病例,段春木秋天患病,發熱,腰腿疼痛如刀割。醫生孟英診斷後發現,病人沒有明顯紅腫,脈象細弱,舌苔乾燥發黑,小便發紅,大便發黑。於是,醫生用西洋參、麥冬、生地、犀角、銀花、楝實、石斛、知母、甘草、竹瀝、蔗汁等藥,大量服用。發熱和疼痛逐漸減輕,但舌頭發紅,沒有津液。於是繼續用甘涼潤燥的藥方。

幾天后,舌頭發紅加重,咽喉乾燥,水都喝不下去。孟英認為,陰液枯竭,藥物難以見效。他懷疑病人是不是背著他服用別的藥物?後來病人的朋友來問,說段春木死後舌頭伸出來,這是怎麼回事?孟英聽後恍然大悟,於是拿出傷寒論中「女勞復」的條文給他看。那人頓足稱是。原來病人病情好轉後,曾在外面過夜,第二天回來病情就加重了。

如果如實稟告病情,還有可能治好嗎?孟英說:不一定。燒褌散、鼠矢湯,都是從足少陰經驅邪。只是熱邪侵入足少陰經,也就是陰陽失調。現在病人小腹沒有絞痛,與一般的病症不同。這是女勞復發,導致陰液枯竭,哪有什麼藥物能迅速恢復陰液呢?但是從女勞復發和陰陽失調,一虛一實有明確的論斷,不會混淆而誤治了。

第三個病例,吳醞香的妻子患病,許多醫生先用升散,然後用溫補的方法治療。到三月下旬,病情持續三十五天,神志不清,抽搐,胡言亂語,六天六夜不眠,十天不吃不喝。許芷卿診斷後,認為像是養雲室的病症,於是邀請孟英、顧聽泉、趙笛樓會診。脈象弦滑而稍快,牙齒張不開,舌頭縮卷,舌苔厚垢。孟英說:雖然舌尖縮卷,但顏色仍然紅潤,而且大小便通暢,還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