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醫案》~ 卷一 (7)
卷一 (7)
1. 霍亂
胡琴泉舅氏家一潘嫗,年逾古稀,患霍亂轉筋瀕危,孟英用自制蠶矢湯而瘳。
王某久患吐血,體極孱弱。沈琴癡囑其乞孟英治之,服藥甫有小愈。而酷暑之時,陡患霍亂轉筋,大汗如雨,一息如絲。孟英視曰:陰血久奪,暑熱鴟張,吾《霍亂論》中之缺典也。姑變法救之。用北沙參、枇杷葉、龍、牡、木瓜、扁豆、苡仁、滑石、桑葉、蠶砂、石斛、豆卷,投之良愈。調理每日仍服滋補,以治宿恙。越二載,聞服溫補藥,致血暴湧而亡。
白話文:
胡琴泉舅氏家中有一位姓潘的老婦人,年紀已經超過七十歲,患了霍亂,全身抽筋,命在旦夕。孟英用自己配製的蠶矢湯為她治療,結果病就好了。
王某長期患有吐血的毛病,身體非常虛弱。沈琴癡囑咐他去求孟英醫治,服藥後稍微好轉了一些。然而在酷暑時節,突然患了霍亂,全身抽筋,汗流如雨,呼吸微弱。孟英診斷後說:「陰血長期虧損,暑熱盛極,這在我的《霍亂論》中沒有記載。只好變通一下治療方法。」於是用北沙參、枇杷葉、龍骨、牡蛎、木瓜、扁豆、苡仁、滑石、桑葉、蠶砂、石斛、豆卷,這些藥材治療,效果很好。調理期間,每天仍然服用滋補藥物,以治療以前的舊病。過了兩年,聽說王某服用溫補藥物後,血突然噴涌而出,不幸去世了。
戚媼者,年六十餘矣。自幼傭食於黃蓮泉家,忠勤敏干,老而彌甚。主僕之誼,勝於親戚也。秋間患霍亂轉筋,孟英視之,暑也。投自制蠶矢湯,兩服而安。三日後,忽然倦臥不能反側,氣少不能語言,不飲不食。蓮泉惶懼,不暇遠致孟英,即邀濟仁堂朱某診之,以為霍亂皆屬於寒,且昏沉欲脫,疏附子理中湯與焉。蓮泉知藥猛烈,不敢遽投,商之王安伯,安伯云:以予度之,且勿服也。
若謂寒證,則前日之藥,下咽即斃,吐瀉安能漸止乎?蓮泉聞之大悟,著人飛趕孟英至而切其脈曰:此高年之體,元氣隨瀉而泄,固當補者。第余暑未清,熱藥在所禁耳。若在孟浪之家,必以前之涼藥為未當,今日溫補為極是。縱下咽不及救,亦惟歸罪於前手寒涼之誤也。
白話文:
戚大娘,年紀六十多歲了。從小就在黃蓮泉家當傭人,做事忠誠勤勞,而且隨著年紀增長更加勤勉。主僕之間的情誼,比親戚還要親厚。秋天時,戚大娘患了霍亂,手腳抽筋,孟英醫生看過後,認為是暑熱引起的。他開了自製的蠶矢湯,戚大娘吃了兩劑就好了。三天後,戚大娘突然感到疲倦,躺著翻不了身,呼吸微弱,說不出話來,也不喝水吃東西。黃蓮泉非常慌張,沒時間去請孟英醫生,便請了濟仁堂的朱醫生來診治。朱醫生認為霍亂都是寒症,而且戚大娘昏沉欲脫,便開了[附子理中湯]給她。
黃蓮泉知道這藥很猛烈,不敢馬上給戚大娘服用,就向王安伯商量。王安伯說:「依我看,還是不要服用這藥吧。如果說她是寒證,那前幾天的藥,一入口就應該致命了,怎麼可能吐瀉慢慢才停止呢?」
黃蓮泉聽了王安伯的話,茅塞頓開,趕緊派人快馬加鞭地去請孟英醫生。孟英醫生趕到後,仔細診脈說:「這是老年人的身體,元氣隨著吐瀉流失,理應補益。只是她暑氣還沒消散,熱藥還不能用。如果是在輕率的人家,肯定會認為之前的涼藥不對,今天的溫補才合適。就算服下後來不及救治,也只會怪罪之前的寒涼藥用錯了。」
設初起即誤死於溫補,而世人亦但知霍亂轉筋是危險之證,從無一人,能知此證有陰陽之異,治法有寒熱之殊,而一正其得失者。此病之所以不易治,而醫之所以不可為也。今君見姜附而生疑,安伯察病機之已轉。好問者心虛,識機者智贍,二美相濟,遂使病者跳出鬼門關,醫者卸脫無妄罪。
幸矣!幸矣!乃以高麗參、麥冬、知母、萎蕤、木瓜、扁豆、石斛、白芍、苡仁、茯苓、蒺藜為方,服六劑始能言動,漸進飲食,調理月餘而健。
七月十八日夜,予患霍亂轉筋甚劇,倉卒間,誤服青麟丸錢許。比曉急邀孟英診之,脈微弱如無,耳聾目陷,汗出肢冷。音啞肌削,危象畢呈。藥恐遲滯,因囑家慈先濃煎高麗參湯,亟為接續;隨以參、朮、白芍、茯苓、附、桂、乾薑、木瓜、苡仁、扁豆、蓮實為方,一劑而各證皆減。次日復診,孟英曰:氣分偏虛,那堪吐瀉之泄奪。
白話文:
一開始就誤用溫補藥物,導致病人死亡,世人只知道霍亂轉筋很危險,卻沒人知道這種病症有陰陽之分,治療方法有寒熱之別,也沒有人能真正明白治療的得失。這就是霍亂轉筋不易治癒,醫生難以應對的原因。現在你看到姜附藥物而生疑,安伯察覺到病情的轉變。愛好學習的人心虛謹慎,精通醫理的人智慧充足,兩者相互補足,才讓病人逃離鬼門關,醫生也免除無妄之災。
真是幸運!真是幸運!你用高麗參、麥冬、知母、萎蕤、木瓜、扁豆、石斛、白芍、苡仁、茯苓、蒺藜組成藥方,服用六劑後病人才能說話行動,逐漸恢復飲食,調理一個多月後就恢復健康。
七月十八日晚上,我患了霍亂轉筋,非常嚴重,情急之下,誤服了青麟丸。天亮後,我急忙請孟英醫生診斷,脈象微弱幾乎摸不到,耳朵聽不見,眼睛凹陷,汗出肢體冰冷,聲音嘶啞,肌肉消瘦,所有危險徵兆都出現了。擔心藥物效果太慢,我囑咐母親先熬濃高麗參湯,接著服藥。隨即用參、朮、白芍、茯苓、附、桂、乾薑、木瓜、苡仁、扁豆、蓮實組成藥方,服用一劑後所有病症都減輕了。第二天複診,孟英說:病人氣分虛弱,怎麼能承受吐瀉的損耗呢?
誤服苦寒,微陽欲絕。昨與真武、理中合法,脾腎之陽復辟矣。剛猛之品,可以撤去。蓋吐瀉甚而津液傷,筋失其養則為之轉,薛生白比之痙病,例可推也。凡治轉筋,最要顧其津液。若陽既回,而再投剛烈,則津液不能復,而內風動矣。此治寒霍亂之用附、桂,亦貴有權衡,而不可漫無節制,致墮前功也。
(此一段議論極精微。凡用寒用熱,俱宜具此權衡,方無過當之弊。否則,藥雖中病,而服之不止,及受其害矣。喻氏論中寒證,亦具此意。)即於前方裁去薑、附、肉桂,加黃耆、石斛,服至旬日而愈。予謂此番之病,危同朝露。若非孟英,恐不能救。常聞張柳吟云:但使病者聽孟英論病之無微不入,用藥之無處不到,源源本本,信筆成章,已覺疾瘳過半。古云「檄愈頭風」,良有以也。
白話文:
病人誤食寒涼食物,體內的陽氣快要消散殆盡。昨天用真武湯和理中湯合方治療,脾腎之陽氣已經恢復。現在可以停用溫熱剛猛的藥物了。因為病人之前嘔吐腹瀉嚴重,導致津液受損,筋脈失養,所以才出現轉筋的症狀。薛生白將其比喻為痙病,這個道理可以推廣到其他病症上。治療轉筋,最重要的是保護津液。如果陽氣已經恢復,又再次服用溫熱剛猛的藥物,就會導致津液無法恢復,內風就會發動。治療寒霍亂使用附子、桂枝也要講究平衡,不能肆意妄為,否則前功盡棄。
這次的病症非常危急,如同朝露般脆弱。如果不是孟英大夫,恐怕無法救治。我常聽人說張柳吟的醫術高明,他論病無微不至,用藥無處不到,從病因到病理,信手拈來,病人聽到他的論述,病情已經好了一半。古人說「檄愈頭風」,真是有道理。
(可見浙人稟賦之薄。若幽冀之人,即誤服青麟丸數錢,亦不至如斯之甚也。)
陳藝圃亦知醫,其室人於仲秋患霍亂轉筋,自診以為寒也,投熱劑勢益甚。延朱茂才視之,亦同乎主人之見也,病尤劇,始請孟英決之。曰:寒為外束之新邪,熱是內伏之真病。口苦而渴,姜附不可投矣,與河間法。人皆不之信也。再與他醫商之,仍投熱藥,乃至口鼻出血而死。
極其悔嘆,始服孟英之卓見。予謂霍亂一證,近來時有,而醫皆不甚識得清楚,死於誤治者極多。孟英特著專論,雖急就成章,而辨晰簡當,略無支漏,實今日醫家首要之書。以其切於時用,不可不亟為熟讀而研究也。
白話文:
(可見浙人稟賦之薄。若幽冀之人,即誤服青麟丸數錢,亦不至如斯之甚也。)
這句話的意思是:可以看出浙江人的體質比較弱。如果換作幽州、冀州的人,就算不小心誤服了幾錢青麟丸,也不至於像浙江人這樣嚴重。
陳藝圃亦知醫,其室人於仲秋患霍亂轉筋,自診以為寒也,投熱劑勢益甚。延朱茂才視之,亦同乎主人之見也,病尤劇,始請孟英決之。曰寒為外束之新邪,熱是內伏之真病。口苦而渴,姜附不可投矣,與河間法。人皆不之信也。再與他醫商之,仍投熱藥,乃至口鼻出血而死。
陳藝圃也懂醫術,他的家人在仲秋時節患了霍亂,伴隨抽筋,他自己診斷認為是寒症,便投了熱藥,結果病情更加嚴重。於是請來了朱茂才,朱茂才也同意主人的看法,病人的病情更加危急,才請孟英來斷定病情。孟英說:寒症是外來的、新發生的邪氣,熱症是內在潛伏的真正病因。病人口苦且渴,就不可以用生薑和附子了,應該採用河間派的治療方法。 但是大家都沒聽他的,又去請教其他醫生,結果還是投了熱藥,最後病人甚至口鼻流血而死。
極其悔嘆,始服孟英之卓見。予謂霍亂一證,近來時有,而醫皆不甚識得清楚,死於誤治者極多。孟英特著專論,雖急就成章,而辨晰簡當,略無支漏,實今日醫家首要之書。以其切於時用,不可不亟為熟讀而研究也。
事後大家非常後悔,才明白孟英的見解是正確的。我認為霍亂這個病症,近年來時有發生,但是很多醫生都不太清楚,導致很多病人死於誤治。孟英特地寫了專門的論述,雖然是趕著完成的,但是論述清晰簡潔,沒有任何漏洞,確實是當今醫家最應該讀的書。因為它很實用,所以一定要馬上熟讀並研究。
段堯卿之太夫人,患霍亂轉筋,年逾七十矣。孟英投自制連樸飲,三啜而瘳。霍亂案甚夥,不遑廣採,姑錄數則,以示一斑。
陳嫗,年已七旬,患霍亂轉筋甚危。亟拉孟英救之,已目陷神消,肢冷音颯,脈伏無溺,口渴汗多,腹痛苔黃,自欲投井。令取西瓜汁先與恣飲,方用白虎加芩、連、黃柏、木瓜、威靈仙,略佐細辛分許為劑。覆杯即安。人皆疑用藥太涼,何以徑效?孟英曰:凡夏熱亢旱之年,入秋多有此病,豈非伏暑使然?況見證如是之熾烈乎?今秋余已治愈多人,詢其病前有無影響,或曰五心煩熱者數日矣。或曰別無所苦,惟睹物皆紅如火,已而病即陡發。
白話文:
段堯卿的母親年過七十,患了霍亂,身體抽筋。孟英給她喝了他自己配製的連樸飲,才喝了三口就痊癒了。霍亂的病例很多,無法一一詳細記載,只記錄幾個例子,以示其一二。
陳姓老婦,已經七十歲,患了霍亂,身體抽筋,情況十分危急。家人急忙找孟英來救治,老婦已經眼窩深陷,精神昏迷,四肢冰冷,聲音微弱,脈搏微弱幾乎摸不到,口渴汗多,腹痛舌苔發黃,甚至想要跳井自殺。孟英讓她先喝大量的西瓜汁,然後再用白虎加芩、連、黃柏、木瓜、威靈仙,再加上少許細辛,配成藥方。服下藥後,老婦立刻安穩下來。人們都懷疑用藥太涼,為何能如此迅速見效?孟英說:每逢夏季炎熱乾燥的年份,入秋後常常會出現這種疾病,這不就是暑氣伏於體內導致的嗎?何況老婦的症狀如此嚴重?今秋我已經治癒了許多人,詢問他們發病前是否有其他徵兆,有的說已經連續好幾天心煩意亂,手心腳心發熱;有的說沒有其他不適,只是看任何東西都像火一樣紅,然後就突然發病。
夫端倪如此,更為伏暑之的據焉。
李華甫繼室,陡患霍亂而兼溺血如注,頭疼如劈,自汗息微,勢極危殆。迎孟英診視,脈極弦駛,是肝陽內熾,暑熱外侵。先用犀角、木通、滑石、梔子、竹茹、薏苡、銀花、茅根、菊葉為大劑,和入藕汁,送當歸龍薈丸,而霍亂即安。惟溺血雖減,而小溲時頭猶大痛,必使人緊抱其頭,重撳其巔,始可略耐。
尚是風陽僭極,肺胃不清也。以葦莖湯去桃仁,加百合、白薇、元參、竹葉、西瓜翠衣、菊葉、蓮子心為方,和入童溺,仍吞龍薈丸,服旬日而愈。繼有祝氏婦,患溺血五六年矣,醫皆作淋治。孟英診視脈弦數,苔黃口苦,頭疼溺熱,曰:是溺血也,法宜清肝,與久淋當滋補者迥殊。
白話文:
情況就是這樣,更能證明這是伏暑的症狀。李華甫的繼室突然患上霍亂,還伴隨著大量出血,頭疼得像要裂開一樣,出汗減少,情況非常危急。請來孟英醫生診治,診脈發現脈象弦數,說明肝陽內熾,暑熱外侵。孟英醫生先用犀角、木通、滑石、梔子、竹茹、薏苡仁、銀花、茅根、菊葉等藥材,混合藕汁,再服用當歸龍薈丸,霍亂症狀很快緩解。但雖然出血量減少,但小便時頭還是會劇烈疼痛,必須有人緊緊抱住她的頭,用力按壓頭頂才能稍微緩解。
這說明是風陽上犯,肺胃不清。孟英醫生使用葦莖湯去桃仁,加入百合、白薇、元參、竹葉、西瓜翠衣、菊葉、蓮子心等藥材,混合童尿,再服用龍薈丸,服藥十天後病就好了。後來祝氏婦女患了溺血五六年,很多醫生都當做淋症治療。孟英醫生診脈發現脈象弦數,舌苔黃厚,口苦,頭疼,小便灼熱,診斷為溺血,認為應該清肝,與久淋需要滋補的治療方法截然不同。
病者極為首肯。蓋其出路自知,而赧於細述,故醫者但知其為淋也。
陳楚珍仲媳,陡患霍亂,亟迓孟英治之。云昨晚曾食冷魚,夜深病作,想由寒重致此。然臍間貼以回陽膏而不效奈何?及診脈右甚滑數,口渴苔黃。今按胸下,果堅硬而痛。曰:吐瀉雖多,宿食戀膈,非寒證也,回陽膏亟為揭去。以石菖蒲、枳實、蘇葉、黃連、半夏、竹茹、海䖳、蘆菔為方,服之,一劑霍然。
白話文:
病人非常认同医生的说法,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病因,但不好意思详细说明,所以医生只知道他患的是淋症。陈楚珍的儿媳妇突然患上霍乱,急忙请孟英来医治。她说昨晚吃了冷鱼,半夜病发,认为是受寒导致的。但她用回阳膏贴在肚脐处却不见效,该怎么办呢?孟英诊脉发现右脉滑数,口渴苔黄。他按压病人胸部下方,发现硬痛。孟英说:“虽然病人吐泻不止,但宿食停滞于膈,并非寒症,要立即将回阳膏揭掉。”他用石菖蒲、枳实、苏叶、黄连、半夏、竹茹、海蛤、芦菔配成药方,病人服下一剂药后,霍然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