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

《王孟英醫案》~ 卷一 (80)

回本書目錄

卷一 (80)

1.

聚訟紛紜,乃郎仲和等不知所從,而質諸孟英。診畢遂問此證何?當用何藥?曰:此滯下證之最難治者也。痢初作即不能起於榻,而五色並見,噤口不食,非暑熱之深受,一何至於此極耶?滿面紅光,鼻赤尤甚。肺熱素熾,暑火爍金,故水濕化源,溺少而澀,此不可以溫燥再劫其津也。

肢掣無眠,合目囈語,時時煩躁,視物不明,畏熱喜風,口乾易汗。陽氣浮越,暑漸侵營,故苔雖膩黃,尖紅根黑,此不可以升散再擾其陽也。胸次不舒,飲水欲噎,欲噎不達,欲嚏不能,莖縮易嗔,時有惡夢。肝多怫鬱,痰阻清陽,故升降不調,中樞窒滯,此不可以滋澀再礙其機也。

又非尋常之痢,病僅在府,可以推蕩以為功也。參之於脈,右寸關緩滑而寸較抑,左則弦洪而數兼上溢,故知其氣鬱痰凝,暑火深受,風陽內動,久耗心營。所幸兩尺皆平,身無大熱,如能治之中肯,儘可無虞。仲和出諸方云:然則此皆不可服乎?曰:咸治痢之法也。惜尊翁之症,不能合於此藥耳。

若尊翁之恙,見證雖太錯雜,而責重在於肝經。肝屬厥陰,風火內寄,故此經之痢,宜柔宜涼,忌剛忌溫。以肝為角木,龍性難馴,變化飛騰,病機莫測。但使風陽靖息,庶幾險浪不興,縱有別脈未清,自可徐為疏瀹也。仲和聞而心折,力懇圖維。

於是以仲聖白頭翁湯為主方,加石菖蒲、川貝母、竹茹,開痰舒郁以調其氣;犀角、銀花、竹葉,涼血息風以清其心;冬瓜、蔗梢、鳧茈、海䖳煮湯煎藥,以清胃熱而生津,化府氣而濯垢。吞送滋腎丸三十粒,引肝火迅速下行。服後諸恙遞減,糞色漸見,痰果頻吐,神氣亦安。

既而粥食日增,夜眠恬適,始去犀角、雪羹、滋腎丸,加西洋參、阿膠,以復其津液。迨痢淨而時有血隨糞下,為加鴉膽仁,以龍眼肉包而吞之果止。惟腸鳴氣泄,稀糞隨流,肛墜難收,脈亦弦軟,知其病去而正虛也,改用三奇散而安。繼予氣血交培善後,仍佐蠲痰舒郁,康健較勝曩時。

蓋並其積年宿疾而去之也,故生甫謝孟英詩五排結句云:不因施上藥,那得挽沉疴?磈磊從今盡,先生殆緩和?

朱飭庵孝廉,年未三旬。自都中奔喪回杭,患滯下赤白,腹不甚痛,而奔迫異常,能食溺長,醫治罔效。孟英脈之,虛弦而軟,曰:此不可以常痢視也。以三奇散加歸、芍,送香連丸而愈。

濮樹堂患滯下,醫者以其脈弱體虛,第三日即參補養,延至匝月,痛痢不減,穀食不思,飢瘦如柴,面浮足腫,口乾舌絳,懶語音低,氣短汗多,略難轉側。諸醫無策,始迓孟英診之。曰:初起脈微弱,為暑之本象。今按之尚數,乃陰液已傷,渴飲無苔,豈容溫補?溲赤而痛,胡可酸收?見證雖危,治不可紊。

白話文:

[痢]

這是一位難治的久痢患者,症狀複雜,初發時就臥床不起,大便五色俱全,拒食不語,臉色潮紅,尤其鼻子通紅。患者肺熱本就旺盛,暑熱加重,導致體內水濕化生,小便少且澀滯,不能再用溫燥的藥物損傷津液。

患者肢體抽搐,睡眠不安,合眼說胡話,時常煩躁,視力模糊,怕熱喜風,口乾易出汗。陽氣浮越,暑熱侵犯營氣,舌苔雖然膩黃,但舌尖紅、舌根黑,因此不能再用升散的藥法擾動陽氣。胸部不舒服,喝水想嘔,想打噴嚏卻打不出,陰莖縮小易怒,常做噩夢。肝氣鬱結,痰阻礙清陽之氣,導致升降失調,中樞受阻,所以不能再用滋膩澀滯的藥物妨礙臟腑功能。

這不是普通的痢疾,病邪不只在腸胃,可以採用攻下之法。從脈象來看,右寸關脈緩滑,寸脈較弱,左脈弦急有力,而且脈象上衝,可知患者氣鬱痰凝,暑熱深入,風陽內動,久耗心血。幸好兩尺脈平穩,身體沒有高燒,只要治療得當,就能痊癒。仲和提出一些治療痢疾的方劑,孟英說這些方劑都不適合此症。

這位患者的病情雖然症狀錯綜複雜,但關鍵在於肝經。肝屬厥陰,風火內侵,所以治療此類痢疾,應該採用柔潤涼性的藥物,忌用溫燥辛辣的藥物。肝臟如同木中的角,其性難以駕馭,變化多端,病情難以預料。只要能使風陽平息,就能避免病情加重,即使有些脈象未完全轉好,也可慢慢調理疏通。仲和聽後深受感動,懇請孟英指點。

於是孟英以仲聖白頭翁湯為主方,加入石菖蒲、川貝母、竹茹,以化痰舒肝理氣;犀角、銀花、竹葉,以涼血息風清心;冬瓜、蔗梢、鳧茈、海藻煮水煎藥,以清胃熱生津液,化解腸胃積滯;再服用滋腎丸三十粒,引導肝火下行。服藥後,諸症逐漸減輕,大便顏色好轉,痰液頻頻吐出,精神也好了起來。

之後,患者粥食逐漸增多,睡眠安穩,於是停用犀角、雪羹、滋腎丸,改用西洋參、阿膠,以滋補津液。痢疾痊癒後,大便偶爾帶血,於是服用鴉膽仁(用龍眼肉包裹)止血。但患者腸鳴腹瀉,大便稀薄,肛門下墜,脈象弦軟,知道病已去但正氣虛弱,改用三奇散治療。之後繼續補益氣血,兼顧化痰舒肝,身體比以前更健康。

這是因為治癒了多年的宿疾,因此患者為孟英寫了五排詩以謝其恩。

朱飭庵孝廉,不到三十歲,從京城奔喪回到杭州後,患上赤白痢,肚子不很痛,但腹瀉頻繁,能吃飯,小便量多,治療無效。孟英診脈,脈象虛弦而軟,說這不是普通的痢疾,用三奇散加歸脾、芍藥,並服用香連丸而痊癒。

濮樹堂患痢疾,醫生見其脈弱體虛,第三天就用補益藥物,延誤一個月,痢疾疼痛未減,飲食不進,消瘦如柴,面浮腫,口乾舌紅,懶言聲低,氣短多汗,難以翻身。眾醫束手無策,才請孟英診治。孟英說,初起脈象微弱,是暑熱的本象,現在脈象仍然較快,陰液已傷,口渴無苔,怎能溫補?小便赤痛,怎能用酸澀藥物收斂?病情雖然危重,治療不能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