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醫案》~ 卷一 (68)
卷一 (68)
1. 瘧
孟英適至,診畢令裸其體,汗即遍出,熱亦尋退。方不加減,四劑瘧斷更衣,胸舒安穀。另以輕清肅滌餘邪而愈。(世人不論天時,不究病因,但知蓋覆以取汗者,宜於此案探討其未發之義,不可草草讀過也。)
許子芍年甫冠,平素飲食不節,氣滯多痰。偶患時瘧,溺赤苔黃,脈至滑數,脘悶不飢,孟英投清解一劑。其門下醫者黃某云:瘧疾以小柴胡湯為主方,乃舍之不用,而以竹茹大寒之品,遏伏其邪;菖蒲散心之藥,耗損其神。此病雖輕,而藥已誤,恐有變證。病家聞而惑之,次日即服其方,病勢日進,輒云菖蒲散心,以致神氣不安;竹茹寒滯,以致邪不能解。小柴胡方內加入桂枝、首烏等藥,狂熱尤甚。
黃後薦招任某會診,交口以為開手一藥之誤,恐延虛脫,徑用生脈、六味,加龍、牡、杜仲、續斷、阿膠之類服之。半月後,病者目不能張,畏聞聲響,語出無音,身挺而重,不能轉側,略一動搖,則手足震掉,如擂鼓然,房中几案皆為撼䐈。黃任二醫僉云汗脫在即,舉家皇皇。
其堂兄蘭嶼虀夜拉孟英往視,脈甚弦疾,曰:病藥也。其何能脫?疏方以天竹黃、竹茹、竹葉、竹瀝並用。病者聞而咋舌,謂一味竹茹釀成大病,一方四竹能不殺人?仍服任某補劑,以冀留人而再治病也。又旬日,瘧徑不作,至時惟腦後之枕骨與兩足跟著席,身則反張如弓,如是數刻,則昏亂狂走。醫者諉為祟病,符醮水陸,大弗不貲,而病如故。
既而黃某疽發於背,任亦託病不出。所親陳雪舫力舉孟英胸無畦畛,不妨再懇其挽救。病家計窮,始為諄請。脈仍弦疾而左尤堅搏,且善啖而腹脹如石矣。孟英曰:幸而便通,猶可無虞。以旋覆、赭石、菖蒲、膽星,枳實、黃連,青黛、整塊硃砂兩許,合四竹為方,調服蘇合香丸。一劑而反張狂譫皆減,病者云:我今日如夢初醒,而精神自覺惘惘。
次日仍用原方,調以玉樞丹。得瀉四次,腹脹遂減,反張狂譫悉蠲。惟至時尚有氣逆肢掣耳。乃去玉樞丹,令吞送當歸龍薈丸。大便日瀉,胸腹漸柔。又服五劑,逆掣皆平。改用沙參、丹參、石英、茯神、白薇、梔子、絲瓜絡、貝母、海䖳、鳧茈等,清理善後而愈。孟冬已完姻矣。
嗣其僕陳福,陡患身面如金,便血吐血,求孟英視之。身熱苔垢而肢冷手紫,脈至如絲,曰:此急黃證,而兼血溢於上下,即所謂瓜瓤瘟也,藥不及救。越日果亡。(黃某,敦愛局瘍醫也,年逾六旬。忽患背疽,聞服參茸等藥七日而亡。夫背疽之敗,何至如是之速?必是暑熱為患,而誤從溫托耳。
楊素園大令批《仁術志》云:硃砂不宜入煎劑,當生研少許調服,愚謂硃砂但忌火煉,不忌湯煎。且整塊而煎,僅取其氣,較研服其質者尤無弊也。余澗花《印雪軒隨筆》云:刑幕鄭春潭,患秋感發狂,譫語喃喃,若與人爭辨。謂有二鬼向其索命,乃索筆作遺囑,處分身後事。
白話文:
孟英診治一個瘧疾患者,病人脫衣後大量出汗,發熱也隨之消退。用藥四劑後瘧疾痊癒,病人心情舒暢,胃口也好了。再用一些輕清的藥物清除殘餘邪氣,徹底痊癒。世人治瘧疾不考慮季節和病因,只知道用發汗的方法,這則病例值得仔細研究其未發病的道理,不能草率看完。
另一位年輕的許姓患者,平素飲食不節,導致氣滯痰多,偶爾發作瘧疾,小便赤紅,舌苔黃厚,脈象滑數,脘腹脹悶,不想吃東西。孟英用清熱解毒的藥方治療。但其家裡請來的醫生黃某認為瘧疾應該用小柴胡湯為主方,卻不用,反而使用寒涼的竹茹抑制邪氣,以及耗損心神的菖蒲,認為這樣藥性過於寒涼,雖然病情較輕,但用藥錯誤,恐有變證。病人家人因此感到困惑,第二天服用黃某的藥方後,病情加重,病人自述菖蒲傷神,竹茹寒滯,邪氣無法去除。黃某又將桂枝、首烏等溫熱藥加入小柴胡湯,結果反而高燒不止。
後來黃某又請任某會診,二人一致認為一開始用藥錯誤,恐致虛脫,便改用生脈散、六味地黃丸,並加入龍骨、牡蛎、杜仲、續斷、阿膠等藥物。半個月後,病人眼睛睜不開,害怕聲音,說話聲音微弱,身體僵硬沉重,無法翻身,稍微動一下,手腳就會震顫得像擂鼓一樣,屋裡的桌椅都為之震動。黃、任二位醫生都認為病人將要汗脫而亡,全家人都非常惶恐。
病人的堂兄蘭嶼虀夜裡請孟英來診治,孟英診脈發現脈象弦急,判斷是藥物所致,並非真要脫亡。於是開了個藥方,用天竹黃、竹茹、竹葉、竹瀝等四種竹類藥物。病人聽到後嚇了一跳,認為單用竹茹就導致病情加重,四種竹類藥物更會致命,於是繼續服用任某開的補藥,希望保住性命,再作治療。又過了十天,瘧疾雖然不發作了,但病人時常感到後腦勺枕骨和雙腳緊貼床鋪,身體反弓如弓,持續幾刻鐘後就會神志不清,狂奔亂跑。醫生認為是鬼祟作怪,於是請人做法事,花費不菲,但病情依然如故。
後來,黃某背上長疽而亡,任某也藉故不出診。病人家屬陳雪舫力薦孟英醫術精湛,再次懇請孟英治療。病人家庭經濟狀況已經十分窘迫,才再次懇求孟英。孟英診脈發現脈象仍然弦急,左側更甚,病人還能進食,但腹部脹得像石頭一樣。孟英說,幸好大便通暢,尚且無虞。於是開了個藥方,用旋覆花、赭石、菖蒲、膽星、枳實、黃連、青黛、以及適量整塊的硃砂,再配伍四種竹類藥物,並服用蘇合香丸。一劑藥後,反弓、狂躁、譫語等症狀都減輕了,病人說感覺像從夢中醒來,但精神仍然恍惚。
第二天繼續服用原方,並加入玉樞丹。大便瀉了四次,腹部脹滿減輕,反弓、狂躁、譫語等症狀全部消失。只是還有氣逆和肢體抽搐的症狀。於是停用玉樞丹,改用送服當歸龍薈丸。大便每天都瀉,胸腹漸漸柔軟。又服用了五劑藥後,氣逆和抽搐都消失了。最後用沙參、丹參、石英、茯神、白薇、梔子、絲瓜絡、貝母、海藻、澤瀉等藥物調理身體,痊癒。冬天,病人已經完婚。
後來,病人的僕人陳福突然患病,面色如金,便血吐血,求孟英診治。病人發熱,舌苔厚膩,但四肢冰冷,手發紫,脈象微弱,孟英診斷為急性黃疸,並伴有出血症狀,是所謂的「瓜瓤瘟」,藥物已經來不及救治。第二天,陳福果然去世了。(黃某是敦愛局的瘍醫,年過六旬。突然患背疽,聽說服用參茸等藥七天後就去世了。背疽潰爛為何如此迅速?一定是暑熱為患,卻誤用溫熱藥所致。)
楊素園大令在《仁術志》中批註:硃砂不宜入煎劑,應研磨少量服用,而我認為硃砂只忌火煉,不忌湯煎,而且整塊煎藥,只取其氣,比研磨服用其藥質更沒有害處。余澗花在《印雪軒隨筆》中記載:刑部鄭春潭患秋感發狂,說胡話,像和人爭辯一樣,說有兩個鬼要索命,於是拿筆寫遺囑,處理身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