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醫案》~ 卷一 (67)
卷一 (67)
1. 瘧
陳氏婦,季夏患瘧,寒微熱熾,舌紅不渴,而思啖瓜果,不飢不食,二便皆通,夜不成眠,汗多神憊。孟英審脈虛軟微數,雖屬暑瘧,邪不甚重,惟營陰久虧。不須重劑,誅罰無辜。以西洋參、知母、芩、茹、白薇、麥冬、西瓜翠衣為劑,果三嗓而瘳。
胡氏婦患瘧,寒少熱多。自云陰分素虧,醫進清解涼營之藥多劑,其熱愈熾。改用養陰法,嘔惡煩躁,自欲投井。或謂今年中伏之時,風雨連朝,人須挾纊,有何暑熱?而多服涼劑,以致瘧來發躁,必屬虛火,擬以姜附治之。病者云:吾舌已脫液,陰將涸矣。堅不肯服,而請決於孟英。
脈至滑數,右寸關更甚。視其舌淡白而光滑,儼似無苔,其實有苔如膜,滿包於舌也。證屬陰虛吸暑,兼以痰阻清陽。初治失於開泄耳。授菖、茹、連、半、旋、茯、蘇、枳、枇杷葉為小劑,取其輕清開上也。兩服,舌即露紅,嘔止受谷,瘧熱亦減。又兩服,瘧竟罷。孟英曰:余亦初不料其若是之神也。
隨以清養善後而安。
高某,以陰虛之體而患瘧於暑月,久而不愈。馮、黃二醫僉用補養矣,而杳不知飢,欲噫不暢,便溺艱澀,渴喜沸湯。孟英診脈緩澀不調,按其胸次堅而不柔,舌上滿布干黃薄苔,曰:氣機鬱結,痰滯未行,如何遽投補劑?予菖、貝、旋、蔞、蘇、桔、連、半、紫菀、枇杷葉為方,四帖而愈。始從調養以善其後。嗣有王雨蒼仲郎之證治,與此略同。
謝氏婦,素體孱弱,亦屬陰虛暑瘧久延,舌色鮮赤。醫投養血,竟不見功。孟英視之曰:舌雖無苔,色絳而澤,此非脫液,乃液為痰隔而不能上布,故不生苔。如果脫液,詎能如是之鮮澤哉?蓋痰雖因火灼成,究是水液所結,其潮氣上騰,舌自不燥。與茹、貝、菖、蔞、芩、桔、蛤粉、枇杷葉等藥,痰果漸吐。
三日後,熱減知飢,白苔漸布,改用養陰清熱而瘳。孟英嘗曰:臨證必先辨其病屬何因,繼必察其體性何似,更當審其有無宿恙,然後權其先後之宜,才可用藥。自然手到病除,無枘鑿之不入矣。又曰:熱證有見白潤苔者,亦痰盛於中,潮氣上蒸也。此不可遽施涼潤,先宜開以辛通。
而昧者但知苔色白潤為寒證之的據,遂不詳勘其兼證,而妄投溫散燥補以誤事者多矣。附錄於此,學者識之。
陳德齋令侄緝庵患瘧,黃某連投小柴胡湯,漸至熱勢如長,撫之烙手。時當盛暑,帳幔不啟而不得汗,神情瞀亂,大渴苔黃,脘悶欲嘔,便秘溺赤。孟英按脈軟滑而數,身面膚赤。乃暑濕挾痰轇輵於中,氣機阻痹,宜予清宣劑。以菖、茹、蔞、枳、知、滑、芩、連、花粉、枇杷葉、西瓜翠,服後痰即漸吐,異日瘧來有汗。病者臥於藤榻,身穿西洋布汗衫短褲,其汗但出於衣不遮蔽之處。
白話文:
[瘧]
一位陳姓婦女,夏季末患上瘧疾,發冷症狀輕微,但發熱明顯,舌頭紅但並不口渴,卻想吃瓜果,不餓也不想吃飯,大小便都正常,晚上睡不好,出汗多且精神疲憊。孟英診脈發現脈象虛弱柔軟,略微頻數,雖然是暑熱引起的瘧疾,但邪氣並不算重,只是營氣陰液虧損已久。因此不需要用猛烈的藥物,避免傷及無辜的正氣。他用西洋參、知母、黃芩、黃連、白薇、麥冬、西瓜翠衣配伍成方,服藥三次後病就好了。
一位胡姓婦女患上瘧疾,發冷症狀輕微,發熱症狀明顯。她自己說體質本來就陰虛,之前醫生給她用了很多清熱解暑的藥,結果熱症反而更嚴重了。後來改用滋陰的辦法,卻導致她嘔吐、煩躁,甚至想跳井自殺。有人說,那年伏天,連日風雨,人們都得穿棉衣,哪來的暑熱?她之所以服用涼藥後瘧疾加重,是因為虛火旺盛,應該用生薑附子治療。病人說:「我的舌頭已經脫水了,陰液快要枯竭了。」她堅決不肯服用生薑附子,而請求孟英決斷。
孟英診脈發現脈象滑數,右寸關脈尤甚。觀察她的舌頭,顏色淡白光滑,看起來好像沒有苔,其實舌苔薄如膜,覆蓋在整個舌面上。這是陰虛吸入暑熱,又兼有痰阻礙清陽之氣的證候。之前的治療失誤在於過度瀉下。孟英給她開了菖蒲、黃連、連翹、半夏、旋覆花、茯苓、蘇葉、枳實、枇杷葉等藥,劑量很輕,目的是輕清宣通上焦。服藥兩次後,舌頭就顯露出紅色,嘔吐停止,能進食,瘧疾發熱也減輕了。再服藥兩次,瘧疾就痊癒了。孟英說:「我也沒想到藥效會這麼神奇!」
之後再用一些清淡的藥膳調理,使病情徹底康復。
一位高姓男子,體質陰虛,在暑天患上瘧疾,久治不愈。馮、黃二位醫生都用補益的方法治療,但病人仍然不知飢餓,想嘔吐卻吐不出來,大小便困難,口渴喜喝熱水。孟英診脈發現脈象緩慢、澀滯、不調,按壓他的胸部感覺堅硬而不柔軟,舌面上佈滿乾燥、黃色的薄苔,於是診斷為氣機鬱結,痰濁阻塞,怎麼能用補益的藥呢?他開了菖蒲、貝母、旋覆花、蔞麻葉、蘇葉、橘皮、連翹、半夏、紫菀、枇杷葉等藥,四劑藥後病就好了。治療後,開始調理身體,使身體恢復健康。後來王雨蒼仲郎的診治病例與此大致相同。
一位謝姓婦女,體質素來虛弱,也是陰虛的暑熱瘧疾,久久不能痊癒,舌頭顏色鮮紅。醫生用養血的方法治療,卻沒有效果。孟英診察後說:「雖然舌苔不厚,但舌色鮮紅且光澤,這不是陰液枯竭,而是痰濁阻礙了津液上達舌面,所以舌苔不顯。如果真是陰液枯竭,怎麼會有這樣鮮潤的光澤呢?痰雖然是因為火熱灼傷而生,但究其根本還是水液凝聚而成,其濕熱之氣上蒸,所以舌頭不會乾燥。」他給她開了黃連、貝母、菖蒲、蔞麻葉、黃芩、橘皮、蛤粉、枇杷葉等藥,痰果然漸漸吐出來了。
三天後,發熱減輕,開始感覺飢餓,舌苔也漸漸出現了白色,於是改用滋陰清熱的藥物,最終痊癒。孟英曾經說過:「臨床診治,一定要先辨別疾病的病因,其次要觀察病人的體質,還要審察病人是否有宿疾,然後才能權衡治療的先後順序,才能用藥。這樣自然就能藥到病除,不會像用錯工具一樣無效。」他又說:「熱症也有舌苔白潤的,這是痰盛在裡,濕熱之氣上蒸的緣故。這不能馬上用清涼潤燥的藥,應該先用辛溫通利的藥物。」
而那些不明事理的人,只知道舌苔白潤是寒證的標誌,就不仔細考察兼證,而胡亂使用溫散燥補的藥物,以致於誤事的很多。特此附錄,供學者參考。
陳德齋的侄子緝庵患上瘧疾,黃某醫生連續使用小柴胡湯,結果熱勢越來越嚴重,摸起來像烙鐵一樣燙手。當時正值盛夏,帳幔沒有打開,所以出不了汗,精神恍惚,口渴,舌苔黃,脘腹悶脹想嘔吐,大便秘結,小便顏色赤紅。孟英診脈發現脈象柔軟滑利而頻數,面部皮膚發紅。這是暑濕夾雜痰濁阻滯在體內,氣機阻滯不通,應該用清宣的藥物。他用菖蒲、黃連、蔞麻葉、枳實、知母、滑石、黃芩、連翹、花粉、枇杷葉、西瓜翠衣等藥組成方劑,服藥後痰液就逐漸吐出來了,第二天瘧疾發作時就開始出汗了。病人躺在藤床上,穿著西洋布汗衫和短褲,汗水只從衣服遮蓋不到的地方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