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

《王孟英醫案》~ 卷一 (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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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65)

1.

余之治瘧則不然,但專力治其所以病。故瘧疾雖與傷寒同有五種之別,而受病究比傷寒為輕。苟治之如法,無有不數劑而愈者。設誤藥以遏其邪之出路,則苔不能化,溲不能澄,神不能清,食不能進矣。子自思之,其真愈乎?抑假愈乎?潘始恍然大悟而首肯焉。

新秋汪子與室寡居患瘧,範某疊進小柴胡法,昏熱皆厥,腹痛汗淋,人皆危之。乃祖朱椿年太史逆孟英往視,兩尺空數,左關弦寸溢,右寸關滑駛,曰:此真陰素虧,腹有聚氣,吸受暑熱,最忌升提。與元參、西洋參、百合、竹葉、蓮子心、鱉甲、牡蠣、楝實、小麥、黃連等藥,兩劑而減。

其族人謂瘧禁涼劑,而尺脈無根,苟非溫補,猝變可虞。母家不從,兩疑莫決,因請乩方服之。數日後勢復劇,苔漸黑。伊父朱次膺仍乞援於孟英,乃診脈,更數於前,因於前法中加犀角,兩帖而安。續以滋潛,善其後而愈。

湯振甫患瘧於嘉興,醫知為暑,與清解法,轉為泄瀉。以為暑去而濕存,改用溫燥,瀉益甚,而發熱不休,神氣昏瞀,因而束手。令其買棹旋杭,所親陳雪舫延孟英視之。苔黑麵紅,胸間拒按,便如膠漆,小溲全無,譫妄耳聾,不眠善笑,脈則洪數而芤。予黃連、黃柏、黃芩、銀花、石斛、梔子、楝實、知母、蔞仁、元參為方,綠豆煎清湯煮藥,調下神犀丹。四劑,而胸次漸舒,稍啜稀粥,便色漸正,小溲亦通,乃去神犀、楝、柏,加生地、石膏。

服三日,熱淨神清,脈來柔緩,以甘涼養液十餘劑而瘳。大凡溫熱暑證,而大解溏泄者,正是熱邪下行,豈可誤投溫燥之藥,反助燎原之勢哉?同時一男子患感瀕危,浼孟英勘之。神昏舌黑,瘈瘲脈微,曰:遲矣。此犀角地黃證,惜無人用。病家云:陸某已屢用之矣。因索其方閱之,雖用犀角屑八分、生地五錢,緣病者便溏,配以枳殼、炒焦白朮三錢。

孟英喟然曰:此方從無如此加減法。況清涼下敵溫燥,是徒有犀角地黃之名耳。古人治病,必放出路。茲反截其去路,良由學無理路,遂致人無生路,良可哀也。

同門相簡哉室患瘧,始則消散,繼則補中益氣。治之匝月,痿靡不堪,腹中似有聚氣,時欲上衝,氣促心搖,汗多眩暈,左脅震躍,渴飲無眠,骨瘦如柴,醫皆束手。吾師趙菊齋先生拉孟英往診,脈弦細而數,按之不鼓,因謂相曰:不可再以瘧字橫於胸中,則旬日可安。若見其久瘧而欲截之,且聞前醫謂令正初次患瘧為胎瘧,務令發透,不妨形瘦似鶴,此皆非余之所知也。夫一生不患瘧者有之矣,未聞先在胞中患過瘧疾而後生者也。

若以初次患瘧為胎瘧,則他病之初患者,無不可以胎字冠之矣。何以不聞有胎痢、胎傷寒之名乎?因醫者治瘧,而不知治其所以瘧,以致纏綿難愈者多。遂妄立胎瘧、鬼瘧等名,以紿世俗,而自文其淺陋。今昔相沿,賢者不免,故世人又有瘧疾不可服官料藥之戒。其實藥亦何嘗有官、私之別耶?服藥不當,皆能增病。

白話文:

我治療瘧疾的方法不同,只專注治療致病的原因。雖然瘧疾和傷寒一樣有五種不同的類型,但瘧疾的病情比傷寒輕。只要治療方法得當,幾服藥就能痊癒。如果錯誤用藥阻礙了邪氣的排出,舌苔就不能轉化,小便就不能清澈,精神就不能清爽,食慾也不能恢復。你自己想想,這是真正的痊癒嗎?還是虛假的痊癒?潘某頓時恍然大悟,點頭稱是。

新秋時節,汪子與妻子獨居,患上了瘧疾,某範醫生反覆使用小柴胡湯,病人時而昏迷,時而發熱,腹部疼痛,汗流不止,大家都認為病情危急。於是請朱椿年太史的學生孟英前來診治,發現脈象兩尺部位空虛,左關脈和寸脈充盈,右寸脈和關脈滑利,孟英說:這是由於先天陰氣不足,腹部有氣滯,吸收了暑熱,最忌諱升提之法。於是開出元參、西洋參、百合、竹葉、蓮子心、鱉甲、牡蠣、楝實、小麥、黃連等藥物,兩劑藥後病情減輕。

汪子的族人認為瘧疾忌諱寒涼藥物,而且寸脈無力,如果不用溫補的藥物,病情突然惡化是有可能的。但汪子的母親家不同意,兩家意見相左,於是請神靈降筆開方服藥。幾天后病情加重,舌苔漸漸變黑。汪子的父親朱次膺再次求助於孟英,孟英再次診脈,脈象比以前更數,於是就在之前的藥方中加入犀角,兩帖藥後病情平穩。接著再用滋陰潛陽的藥物調理,最終痊癒。

湯振甫在嘉興患上瘧疾,醫生診斷為暑熱,使用清熱解暑的藥方,結果導致腹瀉。醫生認為暑熱已去,但濕邪尚存,於是改用溫燥的藥物,腹瀉更加嚴重,發熱不止,精神昏迷,醫生束手無策。於是讓湯振甫坐船回杭州,湯振甫的親戚陳雪舫請孟英診治。病人舌苔黑,臉紅,胸部拒按,大便像膠一樣,小便不通,神志不清,耳聾,睡不着覺,而且愛笑,脈象洪數而虛。孟英開出黃連、黃柏、黃芩、銀花、石斛、梔子、楝實、知母、蔞仁、元參的藥方,用綠豆煎的清湯煮藥,再服用神犀丹。四劑藥後,胸悶漸緩,能喝點稀粥,大便顏色正常,小便也通了,於是孟英去除了神犀丹、楝實、黃柏,加上了生地、石膏。

服用三天後,發熱消退,精神清爽,脈象柔和緩慢,再用甘涼滋陰的藥物十多劑,病就好了。總之,溫熱暑證,如果大便溏瀉,這是熱邪下行的表現,怎麼能錯誤地使用溫燥的藥物呢?這樣豈不是火上澆油嗎?同時,一個男子患病危在旦夕,求孟英診治。病人神志昏迷,舌頭黑,抽搐,脈象微弱,孟英說:晚了,這是犀角地黃湯證,可惜沒人使用。病人家屬說:陸某已經多次使用了。於是孟英索要藥方查看,雖然用了犀角屑八分,生地五錢,但由於病人腹瀉,又加了枳殼、炒焦白朮三錢。

孟英感嘆道:這個藥方從來沒有這樣的加減法。況且清涼的藥物下瀉,溫燥的藥物則上行,這樣只是有名無實的犀角地黃湯而已。古人治病,一定要給邪氣留出排洩的通道。現在卻堵住了邪氣的排洩通道,這是由於醫生的治療方法錯誤,導致病人沒有活路,實在可悲啊!

同門的簡某妻子患瘧疾,一開始用消散的方法治療,後來改用補中益氣的方法。治療一個月了,病人身體虛弱,腹部好像有氣滯,常常想往上衝,氣短心慌,汗多頭暈,左脅部震顫跳動,口渴飲水,睡不着覺,骨瘦如柴,醫生都束手無策。我的老師趙菊齋先生請孟英前去診治,脈象弦細而數,按之不鼓,孟英告訴簡某:不要再把瘧疾掛在心上,十天就能痊癒。如果看到病人久患瘧疾就想截斷病情,而且聽說之前的醫生說這是初次患瘧疾,是胎瘧,一定要讓病情發作透徹,即使瘦得像鶴一樣也沒關係,這些都不是我所知道的。有些人一生都不患瘧疾,我從未聽說過有人在母體中就患過瘧疾然後出生。

如果把初次患瘧疾叫做胎瘧,那麼其他疾病的初次發病,都可以用胎字來冠名了。為什麼沒有聽說過胎痢、胎傷寒的名字呢?因為醫生治療瘧疾,卻不知道治療導致瘧疾的原因,所以導致病情纏綿難愈的病人很多。於是就妄立胎瘧、鬼瘧等名稱,來迷惑世俗,掩蓋自己醫術的淺陋。這種說法從古至今一直沿襲下來,即使是賢者也不免受其影響,所以世人還有瘧疾不能服用官府配發的藥物的禁忌。其實藥物哪有什麼官府配發和私人配製的區別呢?用藥不當,都會加重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