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醫案》~ 卷一 (64)
卷一 (64)
1. 瘧
朱生甫明經令郎仲和,於六月初旬患瘧,寒少熱多,嘔渴痞悶。逆孟英視之曰:曩曾屢患此病,證形大略相同,廣延名手治療,總難即愈。病輒經年,大受其累。聞君療瘧極神,不知能否於月內即痊?孟英曰:何限之寬耶?余非神於此。蓋寒暑燥濕風五氣之感於人也,重則為傷寒,輕則為瘧疾。
今所患者,暑濕之瘧也。清其暑濕,旬日可瘥。前此之纏綿歲月而不能已者,必是不分五氣之源流,徒以見瘧治瘧,而用柴胡、姜東等風瘧之方,以致暑濕之邪,滋蔓難圖耳。茲以清暑化濕湯奉贈,放膽服之。不可商於人,恐其於五種傷寒未能辨晰,而泥少陽正瘧之法以相爭也。
仲和韙之。方用石膏、杏仁、半夏、厚朴、知母、竹葉,果八劑而安。既而梁甫之仲郎亦患瘧,孟英視曰:脈數舌絳,熱熾寒微,素質陰虧,暑邪為患也。更不可用瘧門套藥,予元參、青蒿、白薇、丹皮、黃菊、知母、花粉、銀花、竹葉、梔子,數劑而脈減。乃去青蒿、丹皮,加生地、甘草,數服而瘳。
石北涯之大令媳患瘧,壯熱如焚,背微惡冷,汗多大渴,舌絳神煩,不食不眠,奄奄一息。亟迓孟英診之,脈細數而芤,知其陰分久虧,暑邪深入。遂予白虎湯去米,加西洋參、元參、犀角、竹葉、銀花、石斛為方,六劑而愈。人皆聞而異之,孟英曰:見病治病耳,何異之有?然與見瘧治瘧而不治其所以瘧者,固有異焉。
韓正甫患瘧,越醫王某進以柴、桂、薑、樸等藥,勢乃劇。所親何新之知為藥誤,改用清解而不效,始乞診於孟英。脈數而右更滑大搏指,胸悶不堪,溲赤而渴,苔極垢膩。以涼膈散去芒硝、甘草,合雪羹,加厚朴、杏仁、石膏、半夏、石菖蒲。投四帖,頻下宿垢,各恙皆減。
改投輕清以滌餘邪,遂以向愈。其時渠兄貢甫之室,患瘧初起,肢麻且冷,口渴苔黃,眩瞀善嘔,心煩無寐。孟英診曰:此亦暑濕為瘧,不可溫散者。而越醫勸服朮、樸、薑、椒等藥,病家聞用溫化,恪信弗疑。二劑後,嘔渴愈甚,經不當期而至,四肢終日不溫,汗頻出而熱不休。
再邀孟英診之,脈漸伏,曰:此熱深厥深之謂也。溫燥熱補,切弗再服。病家不信,另招張某、黃某會診,僉云陰暑,宜舍時從證。徑用薑、附、六君,加萸、桂、沉香等藥服之,肢愈冷,藥愈重。八劑後,血脫如崩而逝。即以春間為貢甫所治之棺殮焉。豈非數已早定耶?故雖一家之中,同時之病,而疑信不同,死生判別。
況春間貢甫之病,治有成效,尚蹈此轍,無怪乎未經目擊溫熱之害者,宜其以服涼解藥為可恥矣。繼有趙廉士表弟潘少梅喬梓,同時患暑濕瘧,孟英咸與清化法,數劑皆愈。潘反生疑,謂病邪被涼藥遏伏,故瘧遽止,恐將來必有他患。孟英喟然曰:甚矣!醫之不可為也。世人患瘧,苦無良治,纏綿不愈,習見不疑。
白話文:
朱生甫的兒子仲和六月初得了瘧疾,寒顫少而發熱多,嘔吐口渴,胸悶腹脹。孟英醫生診治後說:仲和以前多次患過瘧疾,症狀都差不多,找過很多名醫治療,都難以痊癒,病了好幾年,受了不少罪。聽說您治療瘧疾很神奇,不知道能不能在一个月内治好?孟英回答說:一個月時間太寬裕了,我可不是什麼神醫。瘧疾是因寒、暑、燥、濕、風五種氣候影響人體而引起的,嚴重則為傷寒,輕則為瘧疾。
仲和現在患的是暑濕型瘧疾,只要清熱化濕,十天左右就能痊癒。他以前拖延多年未癒,是因為沒有區分五氣的病因,只看到瘧疾就治瘧疾,使用柴胡、乾薑等治療風寒型瘧疾的藥方,導致暑濕邪氣滋生蔓延,難以根治。我現在給你開個清暑化濕湯,放心地服用,不要向其他人請教,以免他們不了解五種傷寒的區別,用治療少陽正瘧的藥方來治療,反而弄巧成拙。
仲和接受了孟英的治療方法。用了石膏、杏仁、半夏、厚朴、知母、竹葉等藥物,服用了八劑藥後就好了。後來,梁甫的兒子也得了瘧疾,孟英診脈後發現脈象數而舌紅,熱盛寒微,體質陰虛,是暑邪引起的。不能用治療瘧疾的一般藥方,於是孟英開了元參、青蒿、白薇、丹皮、黃菊、知母、花粉、銀花、竹葉、梔子等藥物,服用了幾劑藥後,脈象減弱了。然後去掉了青蒿、丹皮,加入生地、甘草,服用了幾劑藥後就痊癒了。
石北涯的大兒媳也得了瘧疾,高燒不退,背部輕微惡寒,大汗淋漓,口渴,舌紅煩躁,不吃不睡,奄奄一息。馬上請孟英診治,脈象細數而虛,知道她陰虛已久,暑邪深入。於是孟英開了白虎湯去米,加入西洋參、元參、犀角、竹葉、銀花、石斛,六劑藥後就好了。大家都覺得很神奇,孟英說:我只是根據病情治病而已,有什麼好奇怪的?但是,這與只看到瘧疾就治瘧疾而不治療其根本原因是不同的。
韓正甫得了瘧疾,一位越地醫生王某用柴胡、桂枝、乾薑、厚朴等藥物治療,病情反而加重了。他的朋友何新之知道是藥物用錯了,改用清熱解毒的藥物,但效果不佳,於是向孟英求診。孟英診脈後發現脈象數而右脈滑大,胸悶難受,小便赤黃口渴,舌苔厚膩。於是孟英用涼膈散去芒硝、甘草,加入雪羹、厚朴、杏仁、石膏、半夏、石菖蒲。服用了四劑藥後,大便排出宿便,各種症狀都減輕了。
然後改用輕清的藥物來清除餘邪,不久就痊癒了。那時,韓正甫的哥哥貢甫的妻子也得了瘧疾初期,四肢麻木發冷,口渴,舌苔黃,頭暈眼花,嘔吐,心煩失眠。孟英診斷後認為這是暑濕引起的瘧疾,不能用溫散的藥物治療。但越地醫生勸她服用白朮、厚朴、乾薑、胡椒等溫散藥物,病人家屬相信這種治療方法,毫不懷疑。服用了兩劑藥後,嘔吐口渴加重,月經不按時來,四肢整天冰冷,汗出不止,熱度不退。
又請孟英診治,脈象漸漸微弱,孟英說:這是熱邪深入,厥陰受損的意思。絕對不能再服用溫熱補藥。但病人家屬不相信,又請了張某、黃某兩位醫生會診,他們都認為是陰暑,應該根據當時的症狀治療。於是他們用乾薑、附子、六君子湯,加吳茱萸、桂枝、沉香等藥物,服藥後,四肢更冷,藥量也加重了。八劑藥後,病人大量出血而死,貢甫只好在春天為她準備棺材下葬。難道這一切都是命中註定嗎?所以,即使是一家人,同時得病,但因為相信和不相信的不同,導致了生死的差別。
況且春天時貢甫的病治癒了,但她卻重蹈覆轍,難怪那些沒有親眼見過溫熱病危害的人,會認為服用清熱解毒的藥物是可恥的。後來,趙廉士的表弟潘少梅及其家人同時患上了暑濕型瘧疾,孟英都用清熱化濕的方法治療,幾劑藥後都痊癒了。潘少梅反而產生懷疑,認為病邪被涼藥遏制住了,所以瘧疾突然停止,擔心將來會出現其他疾病。孟英感嘆道:唉,醫生真是難做啊!世人患瘧疾,苦於沒有好的治療方法,久治不癒,習以為常而不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