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

《王孟英醫案》~ 卷一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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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51)

1.

姚樹庭,以古稀之年而患久瀉,群醫雜治不效,僉以為不起矣。延至季秋,邀孟英決行期之早晚,非敢望愈也。孟英曰:弦象獨見於右關,按之極弱,乃土虛木賊也。調治得法,猶可引年,何以遽爾束手乎?乃出從前諸方閱之,皆主溫補升陽。曰:理原不背,義則未盡耳。如薑、附、肉蔻、骨脂之類,氣熱味辣,雖能溫臟,反助肝陽。

肝愈強則脾愈受戕。且辛走氣,而性能通泄,與脫者收之之義大相刺謬。而鹿茸、升麻,可治氣陷之瀉,而非斡旋樞機之品。至熟地味厚滋陰,更非土受木克、脾失健行之所宜,縱加砂仁酒炒,終不能革其膩滑之性。方方用之,無怪乎愈服愈瀉,徒藉景岳窮必及腎為口實也。

與異功散加山藥、扁豆、蓮子、烏梅、木瓜、芍藥、蒺藜、石脂、餘糧,(扶脾抑肝,加以收攝下焦,須看其與病症針鋒相對處。)服之果效。恪守百日,竟得康強。越三載以他疾終。(語語精義,由此類推,可以知用藥之權衡也。)

一人患晨泄有年,累治不效,而春間尤甚。孟英按其脈曰:汝雖苦瀉,而瀉後腹中反覺舒暢乎?曰:誠然。苟不泄瀉,又脹悶減食矣。而服四神、附、桂之藥,其瀉必加,此曷故也?曰:此非溫升補澀之證。乃肝強脾弱,木土相凌。處一方令其常服,數帖即安,後竟無此恙也。

方用白朮、苡仁、黃連、楝實、桂枝、茯苓、木瓜、芍藥、蒺藜、橘皮而已。(扶脾抑肝,制方靈動。)

廣孔愚司馬,久患溏泄,而舌黑氣短。自春徂冬,治而不效。孟英視之曰:勞心太過,陽爍其陰。人見其溏泄,輒與溫中,不知肺受火刑,氣失清肅,而短促於上,則水源不生,自然溺少便瀉矣。投以肅肺、清心、涼肝、滋腎之法,果得漸瘳。

楊氏婦,孀居患瀉,久治不瘥。孟英曰:風木行胃也。彼不之信,另招張某大進溫補,乃致腹脹不食,夜熱不眠,吐酸經秘,頭疼如劈,復乞孟英視之。先投苦泄佐辛通,以治其藥;嗣以酸苦息風安胃,匝月乃瘳。續與調補,汛至而康。

方氏女,久患泄瀉,脘痛,間兼齒痛,汛事不調,極其畏熱,治不能愈。上年初夏。所親崔映溪為延孟英診之。體豐脈不甚顯,而隱隱然弦且滑焉。曰:此肝強痰盛耳。然病根深錮,不可再行妄補。渠母云:溏泄十餘年,本元虛極,廣服培補,尚無寸效。再攻其病,豈不可虞?孟英曰:非然也。

今之醫者,每以漫無著落之虛字,括盡天下一切之病,動手輒補。舉國如狂,目擊心傷,可勝浩嘆!且所謂虛者,不外乎陰與陽也。今肌肉不瘦,冬不知寒,是陰虛乎?抑陽虛乎?只因久瀉,遂不察其脈證,而僉疑為虛寒之病矣。須知痰之為病,最頑且幻,益以風陽,性尤善變。

白話文:

[瀉]

姚樹庭年近七十,久患腹瀉,遍尋名醫都無效,大家都認為他治不好了。到了秋季,他邀請孟英醫生,並不是指望能痊癒,只是想問問治療的時機。孟英診脈發現,只有右關脈弦細微弱,這是脾虛肝旺的表現。孟英認為只要治療得當,還能延年益壽,為何要輕易放棄?他查看之前的處方,都是溫補升陽的藥物。孟英說:道理上沒有錯,但並不全面。像生薑、附子、肉豆蔻、骨脂等藥物,氣味辛熱,雖然能溫暖臟腑,卻反而助長肝陽。

肝氣過盛,脾臟就會受損。而且辛味藥物走竄泄氣,與治療腹瀉收斂止洩的原則正好相反。鹿茸、升麻雖然可以治療氣虛下陷引起的腹瀉,卻不是調整臟腑平衡的良藥。至於那些甘甜厚重的滋陰藥物,更不適合脾虛肝旺的情況,即使用砂仁酒炒,也無法改變它們滋膩滑利的性質。這樣用藥,當然會越治越瀉,只是借用張景岳“久瀉必及腎”的說法來掩蓋錯誤而已。

於是孟英將異功散加山藥、扁豆、蓮子、烏梅、木瓜、芍藥、蒺藜、石脂、益智仁(扶助脾胃、抑制肝氣,並收斂下焦,需根據病情靈活運用),服藥後果然有效。連續服用一百天,姚先生終於康復。三年後因其他疾病去世。(從這些例子中可以推斷出用藥的權衡之道。)

另一人多年患晨起腹瀉,治療無效,春天尤其嚴重。孟英診脈後問他:你腹瀉後是不是反而覺得舒服?病人回答:是的,如果不腹瀉,反而會肚子脹、吃不下飯。服用四神丸、附子、桂枝等溫補藥物,腹瀉反而加重,這是為什麼呢?孟英解釋說:這不是溫補固澀的病症,而是肝強脾弱,肝木克脾土。孟英給他開了一個方子讓其常服,服幾劑就好了,後來再也沒有這個毛病。

處方用白朮、薏苡仁、黃連、楝實、桂枝、茯苓、木瓜、芍藥、蒺藜、橘皮。(扶助脾胃、抑制肝氣,處方靈活應變。)

廣孔愚司馬長期患有腹瀉,舌頭黑、氣短,從春到冬,治療無效。孟英診治後發現:他勞心過度,心陽過盛傷陰。別人看到他腹瀉,就用溫中藥物治療,卻不知道他的肺受熱傷,氣機不暢,導致氣短,水液代謝失調,自然就會小便少、大便稀。孟英用肅肺、清心、涼肝、滋腎的方法治療,果然漸漸好轉。

楊氏婦女,寡居後患腹瀉,久治不癒。孟英說:這是肝風犯胃。她不相信,另請張某醫生溫補治療,結果導致腹脹、吃不下、晚上發熱睡不好、吐酸、便秘、頭痛欲裂,又來求孟英診治。孟英先用苦寒瀉藥和辛溫通藥來治療之前的溫補藥物造成的副作用;然後用酸苦藥物來止風安胃,一個月後痊癒。然後再調補,春天就康復了。

方氏女子,長期腹瀉、胃痛,間歇性牙痛,月經不調,非常怕熱,治療無效。上年初夏,她的親戚崔映溪請孟英診治。她體型豐滿,脈象不很明顯,但隱隱約約有弦細滑的脈象。孟英說:這是肝旺痰盛。但病根深在,不能再亂補了。她母親說:腹瀉十多年了,身體虛弱到了極點,服用很多補藥都沒有效果,再用攻邪的方法治療,是不是危險?孟英說:不是的。

現在的醫生,常常用含糊不清的“虛”字來概括所有疾病,一出手就補。全國上下都這樣,我親眼見到,心中很悲痛,令人嘆息!所謂“虛”,不過是陰虛和陽虛。她肌肉不瘦弱,冬天也不怕冷,是陰虛還是陽虛?只因為久瀉,就沒有仔細觀察脈症,都認為是虛寒的病症。要知道痰濕的病最頑固、變化多端,遇到風陽,變化就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