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

《王孟英醫案》~ 卷一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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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48)

1.

今乃托諸鬼神,矜誇秘授,云可治盡內傷、外感、四時、十二經一切之病,天下有是理乎?況其所用之藥,群集辛熱香竄之品,點之以火,顯必傷陰,一熨而吐血者有之。其不可輕試於陰虛之體,與挾熱之證也,概可見矣。吾友盛少云之尊人臥云先生,誤於此而致周身潰爛,臥床數載以亡。

仲聖焦骨傷筋之訓,言猶在耳。操醫術者,胡忍執炮烙之嚴刑,欺世俗而罔利哉。汪子與證,誤服熟地而不救。此證誤服溫補地兼熟,而竟愈。蓋體有虛實,治有遲早,邪有重輕,未可以一端拘也。

喬有南之侄,甫五齡。發熱數日,兒醫與柴葛解肌湯一劑,肢搐而厥,目張不語。其母孀居,僅此一脈,遍求治療,毫無寸效。所親徐和甫,托王瘦石訪一擅幼科之長者,瘦石謂宜求善於外感者。蓋人有大小,病無二致,切勿舍大方而信專科,此喻嘉言活幼金針也。盍延孟英視之,徐從之。

孟英曰:病是暑邪,治以風藥。熱得風而焰烈,津受爍以風騰。乃風藥引起肝風,再投俗尚驚風之劑,稚子根本不牢,而狂風不息,折拔堪虞。與王氏犀角地黃湯,加羚羊角、生石膏、元參、桑葉、菊花、銀花、牡蠣、知母、麥冬、竹葉諸藥,數服而痊。(清暑熱,息肝風,方極平允。

趙鐵珊乃郎子善,康康侯之婿也。因事抑鬱,凜寒發熱。湯某作血虛治,進以歸、芎、丹參之類,多劑不效。乃移榻康寓,延孟英診之。脈澀而兼沉弦以數,然舌無苔,口不渴,便溺如常,納穀稍減,惟左脅下及少腹自覺梗塞不舒,按之亦無形跡,時欲撫摩,似乎稍適。曰:陰虛挾郁,暑邪內伏。

夫鬱則氣機不宣,伏邪無從走泄,遽投血藥,引之深入。血為邪踞,更不流行,脅腹不舒乃其真諦。第病雖在血,而治宜清氣為先。氣得宣布,熱象必露,瘀滯得行,厥疾始瘳。子善因目擊去年婦翁之恙,頗極欽服。連投清氣,熱果漸壯,譫妄不眠,口乾痰嗽。孟英曰:脈已轉為弦滑,瘀血伏邪,皆有欲出之機,繼此當用涼血清瘀為治。

但恐旁觀詫異,事反掣肘,囑邀顧聽泉質之,顧亦云然,遂同定犀角地黃湯加味。而所親陳眉生、許小琴暨乃兄子勉,皆疑藥涼劑重,縱是熱證,豈無冰伏之虞?顧為之再四開導,總不領解。適病者鼻衄大流,孟英笑曰:真贓獲矣。諸公之疑,可否冰釋?渠舅氏陳穀人鹺尹云:證有疑似,原難主藥。

鼻血如是,病情已露,毋庸再議。徑煎而飲之。次日衄復至,苔色轉黑。孟英曰:三日不大便,瘀熱未能下行也。於前方加滑石、桃仁、木通、海䖳、竹瀝、石斛、銀花、知母、花粉之類。又二劑,大解始行,黑如膠漆,三日間共下七十餘次而止。乃去木通、桃仁輩,加西洋參、麥冬,以生液。

白話文:

現在有些人倚仗鬼神之說,誇耀秘方,聲稱能治癒所有內傷、外感、四季疾病以及十二經絡的一切病症,天下哪有這種道理?況且他們所用的藥物,多是辛熱香竄之品,再用火點燃,顯然會傷陰,只一熨燙就吐血的人也有。因此,陰虛體質和夾雜熱症的人,絕對不能輕易嘗試,這一點是很明顯的。我的朋友盛少云的父親臥雲先生,就是因為誤用此法,導致全身潰爛,臥床多年而死。

仲景先生“焦骨傷筋”的教誨,至今仍在我耳邊迴響。那些行醫的人,怎能忍心使用像炮烙一樣嚴厲的療法,欺騙世人而謀取利益呢?汪子曾經因為誤服熟地黃而病情未癒。但另一個病人誤服溫補的熟地黃反而痊癒了。這說明人體有虛實之分,治療有先後之別,邪氣也有輕重之分,不能用一種方法來處理所有情況。

喬有南的侄子,才五歲。發熱好幾天了,兒科醫生給他用了柴葛解肌湯一劑,結果孩子肢體抽搐、厥逆,眼睛睜大不說話。他母親守寡,只有這一個孩子,四處求醫,卻一點效果也沒有。他們的親戚徐和甫,託王瘦石去找一位擅長小兒科的醫生,王瘦石說應該找擅長治療外感的醫生。因為人分大小,但病的道理是一樣的,千萬不要捨棄通用的方法而去相信專科,這句話是救治孩子的金玉良言啊!於是他們請孟英醫生來診治,徐和甫同意了。

孟英說:孩子的病是暑邪,應該用風藥治療。熱邪遇到風則更加猛烈,津液被灼傷,導致風邪更加盛行。結果風藥引起了肝風,又用了治療驚風的藥物,孩子身體本就虛弱,狂風不止,病情危急。於是孟英醫生給孩子開了犀角地黃湯,加了羚羊角、生石膏、元參、桑葉、菊花、銀花、牡蠣、知母、麥冬、竹葉等藥物,服藥幾劑就好了。(這個方子清暑熱、息肝風,藥性非常平和。)

趙鐵珊的兒子趙子善,是康康侯的女婿。因為事情鬱悶,寒熱交替。湯某醫生誤以為是血虛,用歸脾湯、芎藭、丹參等藥物治療,服用了很多劑卻沒有效果。於是他們搬到康康侯家,請孟英醫生診治。脈象澀滯,兼見沉弦而數,但舌苔沒有,口不渴,大小便正常,食慾略減,只是左脅下和少腹感覺堵塞不舒服,按壓也沒有什麼異常,只是想撫摸一下好像舒服一點。孟英說:這是陰虛夾鬱,暑邪內伏。

鬱悶則氣機不暢,伏邪無法排出,如果直接用活血藥物,會把它引到更深層次。血被邪氣佔據,就不能正常運行,脅腹不適就是這個道理。雖然病在血分,但治療應該先從清氣入手。氣機通暢了,熱象就會顯露出來,瘀滯通了,病就會好轉。子善因為目睹了去年岳父的病情,對孟英醫術非常欽佩。於是連續用清氣藥物治療,果然熱象漸漸明顯,出現譫妄、失眠、口乾、痰嗽等症狀。孟英說:脈象已經轉為弦滑,瘀血和伏邪都有要外洩的趨勢,接下來應該用涼血清瘀的方法治療。

但是擔心旁觀者詫異,反而阻礙治療,於是請顧聽泉醫生來會診,顧聽泉也同意孟英的診斷,於是共同決定用犀角地黃湯加味。但是子善的親戚陳眉生、許小琴和他的哥哥趙子勉,都懷疑藥物太涼、劑量太重,即使是熱證,也會有寒邪內伏的危險。顧聽泉多次向他們解釋,但他們還是不明白。這時病人鼻子突然大出血,孟英笑了,說:罪證確鑿了!各位的疑惑,是不是可以消除了?子善的舅舅陳穀人說:病情有疑似之處,確實很難確定藥物。

既然鼻子出血了,病情已經明確,不用再討論了。立刻煎藥服用。第二天,鼻子又出血了,舌苔變黑。孟英說:三天沒有大便,瘀熱還沒有下降。於是又在原方中加了滑石、桃仁、木通、海螵蛸、竹瀝、石斛、銀花、知母、花粉等藥物。又服用了兩劑藥,大便終於解出來了,黑如膠漆,三天內共排便七十多次才停止。於是去掉了木通、桃仁等藥物,加了西洋參、麥冬,以滋養陰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