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醫案》~ 卷一 (37)
卷一 (37)
1. 伏熱
傅與三令正,年已花甲,患瘧服藥,浹旬而斷,乃夜不能眠者數日。忽然吐瀉交作,肢冷自汗,渴喜熱湯,神氣張皇而有譫語。張某謂元虛,而所用之藥,乃桂、芍、萸、連、葛、霍、烏藥、木香之類。病家欲投溫補,迎孟英質之。脈來浮弦軟數,尺中甚弱,舌絳無液,稍有黃苔。
乃真陰素虧,久傷謀慮,吸受暑熱,化瘧未清,擾及中州,則為吐瀉。詢所吐,果有酸甘苦辣之味,瀉亦色醬而熱如火,豈非伏熱之的據耶?然邪已自尋出路,故腹無痛苦。況汗出如淋,不獨用香燥疏散之藥為耗液,即溫補如理中、四逆,亦無非助熱而重劫其津也。乃定沙參、龍、牡、朱染茯神、黑豆皮、薏苡、木瓜、小麥、竹針、鮮蓮子之方。
一劑而吐瀉皆止,得寐神清,且略知飢,稍能收谷。次日復診,病者云儂舌上脫液者三十年矣,是以最怕熱藥。奈群醫謂瘧宜溫化,以致愈服愈殆。設非先生眼光如炬,恐昨日已登鬼錄矣。尋以充液柔肝而愈。
李華甫,年六十三歲,仲夏患惡寒,氣逆不飢,即請孟英視之。脈甚虛軟,舌本紫而滑澤無苔,溲頻數而濃赤不禁,陰莖已縮,兩手紫黯。乃心陽過擾,熱伏厥陰之象。不可謂無熱惡寒發於陰,而認為真傷寒也。雖平昔耽飲嗜茶,設投燥劑,則液之涸也不須旋踵。爰以蔥、豉、茹、芩、梔、薇、桑葉、通草,輕解其外,至夜始發熱。
再劑,微汗而解,獨腹熱如烙,舌漸干而口渴,改予西洋參、元參、生地、麥冬、甘草、花粉、梔、楝、蓯、茹,和青蔗汁。服二帖,下堅矢,而舌愈干,且譫語不寐,於前方加竹葉、木通。服之舌根始見黃苔,知伏熱漸化。再一劑,苔轉黑,原方調以神犀丹一丸,即戰解而舌始潤,稍啜稀糜,猶妄言無寐。
乃心陰久耗,陽不能收也。仍以前方加童溲和服,兩帖。大解復行,神氣漸謐,諸恙尋愈。此證設犯溫升,即難救藥。幸初發得遇名手,始克扶危持顛旬日而愈。故為相者治天下,當因民之所利而利之,不必務虛名而復井田、肉刑也。為醫者治人,亦當因病之所利而利之,不可守成法而泥麻黃、桂枝也。
丙辰春初,余遊梅涇。曹靄山茂才拉視其令郎之證,云起於往夏瘧後,暮熱鼻衄,善欠羞明,頞頰時酸,溲渾有腳。先稟素弱,僉慮成勞。頻服滋填,毫無寸效,久不起榻。及余診之,脈軟滑而微長,苔淡黃而不渴,僅能仰臥,反側不能,曰:此非虛勞也。乃熱伏陽明,是以機關不利,筋骨不束,而見以上諸證。
幸衄血頻流,小溲混濁,熱氣尚有宣泄,而人不甚枯削,以陽明為多氣多血之經也。與生槐蕊、知、柏、芩、梔、白薇、花粉、茅根、茹、斛、絲瓜絡等藥。久服果漸愈。
白話文:
伏熱
一位六十多歲的傅姓男子,先前患瘧疾服藥十天痊癒,但之後幾天卻失眠。突然間出現嘔吐腹瀉、四肢冰冷、自汗、口渴想喝熱水、精神恍惚、胡言亂語的症狀。張某認為是元氣虛弱,所用的藥方是桂枝、芍藥、吳茱萸、連翹、葛根、白芷、烏藥、木香等溫熱藥材。病人家屬想用溫補的藥物治療,孟英醫生診斷後認為不妥。 患者脈象浮弦軟弱,尺脈尤其微弱,舌頭紅絳乾燥無津液,舌苔略黃。
孟英醫生判斷這是由於患者先天陰液不足,長期操勞思慮,又吸收暑熱,瘧疾尚未痊癒,邪氣擾亂中焦,導致嘔吐腹瀉。詢問嘔吐物,果然有酸、甜、苦、辣的味道,大便也呈醬色,熱如火燙,這正是伏熱的典型症狀。但邪氣已經自行尋找出路,所以腹部沒有疼痛感。而且患者汗出如雨,不僅使用辛香燥熱的藥物會耗傷津液,即使是溫補藥物如理中湯、四逆湯,也會助長熱邪,加重病情。因此,孟英醫生開了沙參、麥冬、牡蛎、硃砂、茯神、黑豆皮、薏苡仁、木瓜、小麥、竹葉、鮮蓮子等藥材組成的方劑。
服藥一劑,嘔吐腹瀉即止,患者得以安睡,精神清爽,並且略感飢餓,可以進食少量食物。第二天複診,患者說自己舌苔乾燥脫落已經三十年了,所以最怕熱藥。之前許多醫生都認為瘧疾應該溫化治療,結果越治越重。如果不是孟英醫生診斷準確,恐怕患者昨天就已經死亡了。 孟英醫生繼續用滋陰柔肝的藥物治療,最終痊癒。
另一位六十三歲的李華甫先生,仲夏時節患病,出現惡寒、氣逆、不飢等症狀,於是請孟英醫生診治。脈象非常虛弱,舌頭底部紫暗而光滑無苔,小便頻數,顏色深紅,尿液不受控制,陰莖縮小,雙手紫暗。孟英醫生診斷為心陽亢盛,熱邪伏於厥陰之象。這並非真正的傷寒,而是由於內熱導致惡寒發於陰分。雖然患者平時嗜酒愛茶,如果使用燥熱的藥物,則會迅速耗竭津液。於是孟英醫生使用蔥白、豆豉、澤瀉、黃芩、梔子、白薇、桑葉、通草等藥物,輕微疏解外邪,當晚患者開始發熱。
第二劑藥物,患者微微出汗,症狀有所緩解,但腹部仍然灼熱,舌頭越來越乾燥,口渴。於是孟英醫生改用西洋參、元參、生地黃、麥冬、甘草、花粉、梔子、苦楝皮、肉蓯蓉、澤瀉,並加入青蔗汁。服用兩劑藥後,患者大便排出堅硬的糞便,但舌頭更加乾燥,並且出現胡言亂語、失眠的症狀,於是孟英醫生在原方中加入竹葉、木通。服用後,舌根開始出現黃苔,說明伏熱正在消退。再服用一劑,舌苔轉為黑色,孟英醫生在原方中加入神犀丹一丸,患者的症狀得到控制,舌頭開始濕潤,可以少量進食稀粥,但仍然胡言亂語,不能安睡。
這是因為患者心陰長期虧虛,心陽無法收斂。孟英醫生繼續使用之前的方劑,並加入童尿同服,服用兩劑藥後,患者再次大便通暢,精神逐漸好轉,所有症狀逐漸痊癒。這種病症如果使用溫熱藥物升提陽氣,則難以治療。幸好患者初發病時遇到了名醫,才得以化險為夷,十幾天就痊癒了。治理天下如同治病,都應該順應民意和病情,不可墨守成規。
丙辰年春季,作者遊覽梅涇時,曹靄山先生請作者診治其子。患者的病症始於前一年夏天患瘧疾之後,症狀為傍晚發熱、鼻出血、容易疲倦、畏光、兩頰時常酸痛、小便混濁。患者先天體質虛弱,家屬擔心是勞傷,服用很多滋補藥物都沒有效果,長期臥床不起。作者診治後,發現患者脈象軟滑而略長,舌苔淡黃,不口渴,只能仰臥,不能翻身。作者認為這並非虛勞,而是熱邪伏於陽明經,導致氣機不利,筋骨不堅,從而出現上述症狀。
幸好患者鼻出血和尿液混濁,說明熱邪尚有宣洩的通道,而且患者身體並不消瘦枯竭,因為陽明經是氣血充盛的經絡。作者開具了生槐花、生地黃、側柏葉、黃芩、梔子、白薇、花粉、茅根、澤瀉、麥斛、絲瓜絡等藥物。長期服用後,患者病情逐漸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