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醫案》~ 卷一 (27)
卷一 (27)
1. 冬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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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開榮素患痰嗽,兼有紅證。今冬病頭疼發熱,渴飲不飢,便溏溺少,譫語神昏,自述胸中冷氣上衝。醫見其面赤痰喘,欲投附、桂、黑錫丹等藥。所親翁嘉順囑勿輕服,為延孟英診之。脈滑且數,曰:溫邪挾宿飲上逆,法當清解,與北沙參、冬瓜子、知母、滑石、花粉、石菖蒲、貝母、杏仁、蘆根、蔥白、淡豉、竹瀝。兩劑後面赤退,乃去蔥豉,加麥冬、桑葉、枇杷葉。
數帖熱去瀉減,譫語止,頭痛息,喘定神清,乃裁菖、滑,加梨汁、地慄、海䖳。服數日,痰漸少,欲漸安,渴止溺行。始進養陰法,遂以霍然。(此人胃氣素不清肅,又兼陰虛挾飲,故感受溫邪,彌見轇轕。非此始終如法施治,殊難奏效也。)
石子章患腹脹,朱某與大劑溫補之藥,殊若相安,孟英見而非之。彼云:服之略不助脹,正須多服圖痊,君何疑焉。孟英曰:形瘦脈數,舌色乾紅,此為陰虛熱脹。昔年範次侯室暨楊改之如君之恙皆類此,醫咸攻補偏施,病無小效。吾以極苦泄熱微辛通絡之法投之,應手而瘳。
今子病初起時,脹不礙食,證非氣分可知,而溫補不助脹,遂服之不疑。不知陰愈耗,絡愈痹,脹雖不加,而肌愈削,脈愈數,干嗆氣急,與女子之風消、息賁何以異耶?尋果不起。予按:喻氏始言男子亦有血蠱證,可見男女雖別,而異中有同,同中有異,臨證者不可膠柱以鼓瑟也。
沈春暘之母,偶患咽喉微痛,服輕清藥一劑,即覺稍安,且起居作勞如常。第五日,猶操針黹至四鼓。第六日,忽云坐立不支,甫就榻即昏沉如寐。亟延王瘦石視之,用犀角地黃湯,化萬氏牛黃丸灌之。繼邀徐小坡,亦主是湯。云:恐無濟。乃邀孟英決之。切其脈,左數右滑,皆極虛軟,曰:王、徐所見極是。
但雖感冬溫,邪尚輕微。因積勞久虛之體,肝陽內動,爍液成痰,逆升而厥,儼似溫邪內陷之候。方中犀角靖內風,牛黃化痰熱,不妨借用,病可無虞,今日不必再投藥餌矣。翼日復診,神氣雖清,苔色將黑,孟英與肅肺蠲痰、息風充液之劑,熱退而苔色鬆浮。孟英曰:舌將蛻矣。
仍與前藥。越宿視之,苔果盡褪,宛如脫液之舌。且嘔惡時作,大解未行。孟英於甘潤生津藥內,仍佐竹茹、竹瀝、柿蒂、海䖳。數劑嘔止便行,而舌上忽布白腐之苔,以及齒齦唇頰,滿口遍生,揩拭不去。人皆異之,孟英堅守清肅肺胃,仍佐茹、瀝,加橄欖、銀花、建蘭葉。
數劑,白腐漸以脫下,舌色始露。惟啜粥則胸次梗梗不舒,夜不成寐。孟英曰:胃汁不充,熱痰未淨也,仍守前議。病家疑之,復商於瘦石,瘦石云:勿論其他,即如滿口腐苔,酷似小兒鵝白,大方證甚屬罕見,苟胸無學識者見之,必按劍而詫。今醫者有不惑之智,而病家乃中道生疑,豈求愈之道耶。
白話文:
冬溫
王開榮平時就患有痰咳,並伴有紅熱症狀。這次冬天生病,頭痛發熱,口渴但不餓,大便稀溏,小便量少,說胡話神志不清,自己說胸中寒氣上衝。醫生見他臉紅氣喘,想用附子、桂枝、黑錫丹等溫熱藥物治療。他的親戚翁嘉順勸阻不要輕易服用,於是請孟英診治。孟英診脈,脈象滑數,診斷為溫邪夾雜宿痰上逆,應當清熱解毒,於是開了北沙參、冬瓜子、知母、滑石、花粉、石菖蒲、貝母、杏仁、蘆根、蔥白、淡豆豉、竹瀝。服藥兩劑後,臉色紅熱消退,於是去掉蔥白和淡豆豉,加入麥冬、桑葉、枇杷葉。
服藥幾劑後,熱症消退,瀉下減少,胡言亂語停止,頭痛消失,氣喘平息,神志清醒,於是減去石菖蒲和滑石,加入梨汁、地栗、海藻。服藥幾天後,痰逐漸減少,食慾逐漸好轉,口渴止住,小便通暢。開始採用滋陰的療法,於是病就好了起來。(這個人原本胃氣就不清肅,又兼有陰虛夾帶痰飲,所以感受溫邪後,病情更加複雜。如果不是始終按照正確的方法治療,很難見效。)
石子章患有腹脹,朱某給他開了大量溫補藥物,看起來好像病情沒有加重,孟英卻認為不對。朱某說:服藥後腹脹並沒有減輕,應該多服用才能痊癒,你為什麼懷疑呢?孟英說:他形體消瘦,脈象數,舌頭乾紅,這是陰虛熱脹。以前範次侯的妻子和楊改之都患有像他一樣的病,醫生都用溫補的方法,病情都沒有好轉。我用極苦寒泄熱,微辛通絡的方法治療他,藥到病除。
你的病剛開始時,腹脹不影響進食,可以知道不是氣分有問題,而溫補藥物卻不能緩解腹脹,你卻毫不猶豫地服用。不知不覺中,陰液更加耗損,經絡更加痺阻,雖然腹脹沒有加重,但身體卻更加消瘦,脈象更加數,呼吸急促,這和女子患的風消、息賁有什麼不同呢?結果果然不久就去世了。我認為:喻氏曾經說過男子也會有血蠱病症,可見男女雖然不同,但在差異中也有相同,在相同中也有差異,臨床診斷不能死板教條。
沈春暘的母親,偶然患咽喉輕微疼痛,服用了輕清的藥物一劑,就感覺好多了,而且起居生活和勞作都如常。第五天,她還在操持針線活到四更天。第六天,突然說不能坐不能站,剛躺下就昏昏沉睡。急忙請王瘦石診治,他用犀角地黃湯,並用萬氏牛黃丸灌服。接著又請徐小坡,他也主張用這個方子。說:恐怕沒有用。於是請孟英診治。孟英診脈,左脈數,右脈滑,都非常虛弱,說:王、徐的診斷非常正確。
但是雖然感受了冬溫之邪,但邪氣還很輕微。因為長期勞累導致身體虛弱,肝陽內動,損傷津液化為痰,逆向上衝而導致厥症,看起來像溫邪內陷的症狀。方子中犀角可以平肝息風,牛黃可以化痰熱,可以借用,病情是可以避免危險的,今天不必再用藥了。第二天複診,雖然神氣清爽,但舌苔將要變黑,孟英開了肅肺祛痰、息風補液的藥方,熱退後舌苔變得鬆軟。孟英說:舌苔快要脫落了。
仍然服用之前的藥物。第二天查看,舌苔果然全部脫落,像脫水一樣的舌頭。並且時而嘔吐,大便未解。孟英在滋陰生津的藥物中,仍然加入竹茹、竹瀝、柿蒂、海藻。幾劑藥後,嘔吐停止,大便通暢,但是舌頭上突然佈滿白色腐敗的苔,以及齒齦、嘴唇、臉頰,滿嘴都是,擦也擦不掉。大家都感到奇怪,孟英堅持清肅肺胃,仍然加入竹茹、竹瀝,再加上橄欖、金銀花、建蘭葉。
幾劑藥後,白色腐敗的苔逐漸脫落,舌頭顏色開始顯露。但是喝粥時胸部感到梗塞不舒服,晚上睡不好覺。孟英說:胃液不足,熱痰沒有清除乾淨,仍然繼續之前的治療方案。家屬懷疑,再次請教王瘦石,王瘦石說:不論其他的,就說滿嘴腐敗的苔,酷似小兒鵝口瘡,這種病症非常罕見,如果沒有學問的醫生見到,一定會驚慌失措。現在醫生有正確的判斷,而家屬卻中途產生懷疑,豈能求得痊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