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醫案》~ 卷二 (11)
卷二 (11)
1. 內風
朱慶雲室,年六十六歲。初發熱即舌赤無津,錢、丁、任、顧諸醫胥云高年液少,津涸堪憂。甘潤之方,連投八劑,馴致神悗耳聾,不飲不食,沉沉欲寐,呃忒面紅,勢已瀕危。徐德生囑其延孟英圖之,審其脈弦滑而數,視其舌絳而捫之甚燥。然體豐呼吸不調,呃聲亦不暢達。
合脈證與體而論之,雖無脘悶拒按之候,確是肝陽內熾,痰阻樞機,液不上承,非津涸也。劑以小陷胸湯,加茹、薤、旋、菖、枇杷葉、蘇葉。一飲而夜得微汗,身熱即退。次日,痰嗽大作,舌滑流涎,病家詫曰:奇矣。許多潤藥,求其潤而愈燥。何以此劑一投,而反津津若是耶?殆仙丹矣。
白話文:
朱慶雲先生,今年六十六歲。初次發燒時,舌頭就發紅,且沒有唾液,錢、丁、任、顧等醫生都認為他年紀大了,體液不足,唾液乾燥令人擔憂。於是,便以滋潤的藥方連續服用八劑,結果卻導致神智迷糊、耳聾,不喝水也不吃飯,昏昏欲睡,還伴隨著呃逆和臉紅,情況十分危急,幾乎到了生命垂危的境地。
徐德生建議朱慶雲先生請孟英圖醫生診治。孟醫生仔細把脈,發現脈象弦滑而數,舌頭呈紅色且摸起來非常乾燥。不過,朱先生身材豐滿,呼吸不順暢,呃逆聲也不清脆。
孟醫生綜合脈象、症狀和身體狀況分析後,認為雖然朱先生沒有胸悶、按壓腹部疼痛的症狀,但實際上是肝陽內熾,痰濁阻礙心臟功能,導致體液無法上升,並不是單純的津液乾燥。因此,他開了小陷胸湯,並加入了茹、薤、旋、菖、枇杷葉、蘇葉等藥物。
朱先生服用藥後,當晚就微微出汗,身體發熱的症狀也消退了。第二天,他開始咳嗽、痰多,舌頭變得濕潤,唾液分泌也增多,家人驚嘆不已,直呼神奇。因為之前服用那麼多滋潤的藥物,卻反而加重了乾燥的症狀,而孟醫生所開的藥方,卻一劑就讓唾液分泌增多,真是藥到病除,簡直像仙丹一樣!
三帖後,更衣呃止,痰嗽亦減,漸進稀粥,改用沙參、紫菀、苡、斛、歸、茹、麥冬、瓜子。服數帖溲暢餐加,而覺肢麻頭暈,予參、耆、歸、芍、橘、半、熟地、天麻、石英、牛膝、茯苓、桑枝,補虛、息風、化痰而健。
曹氏婦孀居而操家政,人極精幹,患恙旬余,諸醫以為冬溫,而多藥罔瘥,勢瀕於危。伊親孫位申速孟英挽之,面赤耳聾,脈狀細軟,舌赤無液,粒米不沾,夜不成眠,便溏溲赤,痰咸咳逆,腹脹氣衝,齦腫巔疼,音低自汗,口中甚辣,心下如焚,兩足不溫,時欲發暈。乃肝腎素虧,心陽內亢。
白話文:
第一部分
服用三帖藥後,患者嘔吐停止,痰咳也減少,逐漸可以進食稀粥。之後改用沙參、紫菀、苡仁、澤瀉、當歸、白朮、麥冬、瓜子等藥材。服用了幾帖藥後,患者小便順暢,食慾增加,但出現肢體麻木、頭暈等症狀。於是再用人參、黃耆、當歸、芍藥、橘皮、半夏、熟地、天麻、石英、牛膝、茯苓、桑枝等藥材,以補虛、息風、化痰來恢復健康。
第二部分
曹氏婦女寡居操持家務,平日十分精幹。患病十餘天,多位醫生診斷為冬溫症,但服用各種藥物都未能痊癒,情況危急。她的孫子申速孟英急忙請來孟英醫師治療。患者面紅耳聾,脈象細軟,舌頭紅無津液,吃不下飯,夜裡睡不着覺,大便溏稀,小便赤紅,痰咸咳嗽,腹部脹氣上衝,牙齦腫痛,頭疼,聲音低沉,自汗不止,口中感覺十分辛辣,心口火熱,雙腳冰冷,時常想昏倒。診斷結果是肝腎虧損,心陽內亢。
第一部分
患者服用前三帖藥後,嘔吐和咳嗽症状有所緩解,並逐漸恢復食慾。醫生根據病情變化,調整藥方,加入了滋陰潤燥、化痰止咳的藥材。服用新藥後,患者身體狀況有所改善,但出現了肢體麻木、頭暈等新症状。醫生再次調整藥方,加入補氣血、止風寒、化痰的藥材,以調理患者的體質,恢复健康。
第二部分
曹氏婦女是一位精明能幹的寡婦,因病臥床十餘天,多位醫生診斷為冬溫症,但病情未見好轉,情況十分危急。她的孫子急切地請來孟英醫師,發現患者面色紅潤、耳聾、脈象微弱,舌頭乾燥無津液,食欲不振,失眠,大便稀溏,小便赤紅,痰液帶鹹味,咳嗽氣喘,腹部脹氣,牙齦腫痛,頭疼,聲音低沉,容易出汗,口中感覺辛辣,心口發熱,雙腳冰冷,經常感到頭昏眼花。醫生診斷認為患者是因肝腎虧損導致心陽亢盛,出現一系列的病症。
原非感證,藥誤已深,縱是冬溫,亦不可妄施柴葛。況足冷麵赤,非渾身發熱之比也。既耗其氣,更爍其營,陰火潛燃,治宜鎮息。方以參、蠣、連、芍、茹、冬、楝、斛、丹參、小麥、龜板、鱉甲,煎吞磁朱丸。一飲脹消,餘證不減,去楝、芍、龜板、鱉甲,加龍齒、銀花、導赤散。
三服,暈止便堅,小溲亦暢,略安寢食,再去銀花、木通、磁朱丸,加知、柏、紅棗、紫石英,而麥冬以硃砂染。兩帖,火降足和,舌色漸潤。又兩帖,汗嗽胥減,心下始涼,乃易生地以熟地,滋補而瘳。
白話文:
這不是因為外感而引起的病症,而是藥物誤用導致病情加重。即使是冬季溫病,也不能隨便使用柴胡、葛根。況且病人腳冷臉紅,跟全身發熱的症狀不同,這說明病邪耗傷了氣血,導致陰火潛藏,應該以鎮息之法治療。
方劑:人参、牡蠣、連翹、芍藥、地骨皮、冬桑葉、苦楝皮、肉豆蔻、丹參、小麥、龜板、鱉甲,煎煮後製成磁朱丸。服用後如果肚子脹滿,其他症狀沒有改善,就去除苦楝皮、芍藥、龜板、鱉甲,加入龍齒、銀花、導赤散。
服用三劑,暈眩停止,大便堅實,小便也通暢,睡眠飲食略有好轉,再去除銀花、木通、磁朱丸,加入知母、柏子仁、紅棗、紫石英,麥冬用硃砂染色。服用兩劑,陰火下降,腳暖和了,舌頭顏色逐漸滋潤。再服用兩劑,汗出咳嗽都減少,心胸開始涼爽,便用熟地黃代替生地黃,滋補身體,最終痊癒。
癸丑孟春,陳舜廷自寧波旋杭,迓孟英診視,云:去冬患痰嗽,彼處醫家初以疏散,繼則建中,諸藥備嘗,日漸羸困,左脅躍躍跳動,胸次癢如蟲行,舌素無苔,食不甘味,嗽甚則汗,夜不安眠,痰色清稀,便溏溲短,恐成肺痿,惟君圖之。孟英診曰:病始肺傷於燥,治節不行。
體質素屬陰虧,風陽內煽,爍其津液,故右脈軟滑而虛。溫以辛甘,致左脈浮弦且數。雖非肺痿,而上下交虛。治先保液息風,續宜壯水,可奏膚功。徒化痰理嗽,見病治病,有何益乎?爰以沙參、葦莖、冬瓜子、絲瓜絡、竹茹肅肺氣,甘草、石斛、燕窩生津液,冬蟲夏草、石英、牡蠣息風陽。投劑即嗽減能眠,旬日後去冬子、石斛,加歸身、麥冬、茯苓。
白話文:
癸丑年孟春之月,陳舜廷先生從寧波返回杭州,特地邀請孟英醫生診治。他說:「去年冬天患了痰嗽,當地醫生最初以疏散之法治療,後來改用建中之法,各種藥物都試過了,病情卻日漸虛弱,左邊肋骨一陣陣跳動,胸部癢得像蟲子在爬,舌頭上沒有苔,吃飯不香,咳嗽厲害就會出汗,晚上睡不好,痰液清稀,大便稀溏,小便短少,恐怕會變成肺痿,懇請您救治。」
孟英醫生診斷後說:「您的病是肺部受燥傷而引起的,治療方法沒有跟上病情發展。
您的體質本來就屬於陰虛,現在風陽內擾,灼傷了津液,所以右手脈搏軟滑而虛。溫熱藥物加上辛甘之味,導致左手脈搏浮弦而數。雖然還沒有發展成肺痿,但上下都虛弱。治療要先滋陰息風,再補益腎水,才能收到好的效果。單純地化痰止咳,治標不治本,有什麼用呢?
於是,孟英醫生開了以下藥方:沙參、葦莖、冬瓜子、絲瓜絡、竹茹,清肺氣;甘草、石斛、燕窩,生津液;冬蟲夏草、石英、牡蠣,息風陽。服用藥物後,咳嗽減輕,睡眠也改善了。十天後,去掉了冬瓜子和石斛,加入了歸身、麥冬、茯苓。
服數帖,兩脈較和,餐加溺暢,再去牡蠣、甘草、絲瓜絡,加熟地、鹽橘紅。十餘劑,各恙皆安。以高麗參易沙參,善後而康。
孟夏許芷卿偶自按脈,左寸如無。招他醫診之,僉云心散,舉家驚懼,己亦皇皇。屈孟英視之,曰:勞心而兼痰火之郁,故脈伏耳。其火升面赤,不寐脅鳴,乃驚駭激動肝膽之陽勃然升越,非本病也。予人參、黃連、菖蒲、紫石英、小麥、麥冬、蓮子心、紅棗、竹葉、甘草為方,一劑知,二劑已。
白話文:
吃了幾帖藥後,脈象已經平穩許多,食慾也好了,排泄也順暢,就把牡蠣、甘草、絲瓜絡拿掉,加了熟地、橘紅。十幾劑藥後,各種病症都消失了。後來用高麗參換掉沙參,身體恢復得很好。
孟夏時節,許芷卿自己按脈,發現左寸脈幾乎摸不到。請其他醫生診治,都說是心氣散了,全家都很恐慌,許芷卿自己也心慌意亂。屈孟英診治後說,是勞心傷神,再加上痰火鬱結,所以脈象才沉伏。他面紅發熱,睡不好,而且肋骨有響聲,這是因為驚恐激動,肝膽之陽氣上衝,並不是真正的病症。我開了人參、黃連、菖蒲、紫石英、小麥、麥冬、蓮子心、紅棗、竹葉、甘草的方子,一劑藥就見效,兩劑藥就痊癒了。
石北涯之大令媳,忽患多言不寐,面赤火升,汗出心搖,倉皇欲死。孟英察脈虛弦小數,乃賦質陰虧。將交春令,虛陽浮動,有鳶飛魚躍之虞。亟以人參、龍齒、牡蠣、石英、甘草、百合、小麥、竹葉、紅棗、青鹽水炒黃連為劑,引以雞子黃,投匕即安,續加熟地、阿膠滋填而愈。
乙卯冬初,余摯眷回藉,卜居濟諪溪。秀水呂君慎庵邀余遊新塍,視屠舜傳之女適張氏者。據云病起產後,延至五年,久臥於床,勢成癱瘓。廣服補劑,迄不見功。及入室視之,病者尚著單衣,貼身僅鋪草蓆,而窗戶盡扃,因詢畏熱而喜暗乎?曰:然。按脈弦而滑,執燭照之。
白話文:
石北涯的兒媳婦突然開始說話不停、睡不著覺,臉頰發紅、像著火一樣,滿身大汗、心慌意亂,像是要死了。孟英診脈發現脈象虛弱而緊,脈搏跳動微弱且少,斷定是體質陰虛所致。正逢春天將至,虛陽上浮,有如鳶鳥飛翔、魚兒躍動般容易失控。於是孟英用人參、龍齒、牡蠣、石英、甘草、百合、小麥、竹葉、紅棗、青鹽水炒黃連製成藥方,用雞蛋黃引導服用,服下後病患立刻安穩下來。之後再加入熟地、阿膠滋補身體,最終痊癒。
乙卯年冬天開始,我回到老家,在濟諪溪附近租住。秀水呂慎庵邀請我到新塍遊玩,去看屠舜傳的女兒張氏。據說她產後生病,病了五年,一直臥床不起,身體癱瘓。服用了很多補藥,卻不見效果。我進到屋裡看她,她還穿著單衣,床鋪上只鋪著草蓆,窗戶都關著。我問她是不是怕熱喜歡黑暗?她回答說是。我診脈發現脈象又緊又滑,就用蠟燭照著她。
面有赤色,苔甚黃膩。復詢其胸悶氣升乎?溲熱易汗乎?亦曰然。且汛事仍行,飢不能食,耳鳴頭暈,腿軟痰多,病不在於血分。雖起自產後,而根株實不在是。細詰之,始云未嫁之前,宿有氣升眩暈之疾,於今已十載矣。余曰:是也。此固風陽內熾,搏液成痰之證。因娩而血大去,故發之較劇。
醫者不揣其本,而齊其末,遂以為產後之虛,溫補率投,升逆愈甚。下虛上實,致不能行。與清火降痰之劑而別,曰:氣得下趨,病可漸愈。後聞其西席鍾君子安向慎庵云:服王藥五帖,即能扶杖而出矣。
謝君再華之室,偶患齒痛,日以加甚。至第五日,知余遊武林,拉往視之,已呻吟欲絕,渾身肉顫。按脈不能准,問病不能答,苔色不能察,惟欲以冷物貼痛處。余諦思良久,令以淡鹽湯下滋腎丸三錢,外以坎宮錠塗痛處,吳茱萸末醋調貼湧泉穴。次日復診,已談笑自若,如常作針黹矣。
白話文:
第一部分診斷
患者面容泛紅,舌苔厚膩發黃。進一步詢問,得知他胸口發悶、氣往上衝、小便灼熱、容易出汗,這些症狀都符合。而且他即使是休息狀態也覺得疲倦,食慾不振,還伴隨耳鳴、頭暈、腿軟、痰多。根據這些表現,可以判斷病症不在於血液虧損,雖然是產後發病,但根源並不在於生產。仔細詢問之下,患者坦言在婚前就曾有氣往上衝、頭暈目眩的毛病,持續了十年之久。我說:“正是如此!這是風陽內熱,搏擊津液化成痰的病症。由於生產後失血較多,所以症狀更加嚴重。”
第二部分治療錯誤
一些醫生沒有弄清楚病根,只注重表面症狀,以為是產後虛弱,就用溫補的藥物治療,結果反而加重了氣上逆的症狀。患者下虛上實,導致無法正常行走。我給他開了清熱降痰的藥方,並解釋說:“讓氣往下走,病就會慢慢好起來。”後來聽說他的老師鍾君子安先生用王藥五帖,就讓患者可以扶著拐杖走路了。
第三部分另一個病例
謝君的妻子突然患上牙痛,而且越來越嚴重。到了第五天,她知道我正在武林,就派人來請我診治。當時她已經痛苦不堪,呻吟不止,全身肌肉都在顫抖。脈象摸不清,問話也答不上來,舌苔也看不清楚,只想要用冷的東西敷在疼痛的地方。我仔細思考良久,給她開了淡鹽湯送服滋腎丸三錢,另外用坎宮錠塗抹在疼痛的地方,並用吳茱萸末和醋調和,敷在湧泉穴。第二天復診,她已經可以談笑自如,像平常一樣縫製衣服了。
向余致謝曰:昨夜一飲即寐,而病如失,真仙丹也。余曰:昨日大窘,若非素知為肝陽內熾之體,幾無措手。今火雖降,脈尚弦數,宜用滋潛善後。以一貫煎方,囑其熬膏服之,遂不復發。
仁和胡次瑤孝廉,北上未歸,其令正於仲夏陡患肢麻昏暈,速余往視。面微紅,音低神憊,睛微赤,舌苔微黃,足微冷,身微汗,胸微悶,脈微弦。乃本元素薄,謀慮縈思,心火上炎,內風隨以上僭也。不可誤以為痧閉,而妄投香燥辛散之品。以人參、龍、蠣、菖、連、石英、麥冬、小麥、竹葉、蓮子心為方,兩服而愈。尋與平補,以善其後。
白話文:
他向我道謝說:「昨晚喝下藥後就睡著了,病痛也消失了,真是仙丹啊!」我說:「昨天情況很緊急,如果不是我平時知道你屬於肝陽內熾的體質,幾乎束手無策。現在火氣雖然消了,脈搏仍然弦數,應該用滋陰潛陽的藥來調理。我開了[一貫煎]的藥方,囑咐他熬成膏狀服用,就再也沒有復發。」
仁和胡次瑤孝廉,前往北方尚未歸來,他的妻子在仲夏時節突然患上肢體麻木、頭暈,急忙請我去看診。她的面色微紅,聲音低沉,精神疲憊,眼白微微泛紅,舌苔微黃,腳微微發冷,身體微微出汗,胸口微微發悶,脈象微弦。這是由於她原本體質虛弱,思慮過度,心火上炎,內風隨之而上侵犯所致。不能誤認為是痧症,而亂用香燥辛散的藥物。我用人參、龍骨、牡蠣、菖蒲、黃連、石英、麥冬、小麥、竹葉、蓮子心等藥材組成藥方,兩劑就痊癒了。之後再用平補的藥方來調養,使她恢復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