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醫案》~ 卷一 (16)
卷一 (16)
1. 傷風
脈如蛛絲過指,舌色晦黯無津,唇不略腫。其不能吸飲者,蓋由氣有出而無入耳。陰既脫於下,陽將脫於上,莫可救藥。翌日云亡。此十二月春前事也。聞霜降後,許吉齋山長微患傷風,數日而逝。立春後,許硯鄰亦然。皆同為似傷風證也。據孟英曰:兒子阿心,長成太速,心性太靈,余固知其不秀。
秋分後,小患傷風,適余酬應紛繁,不遑顧視,且聞無甚大病,亦不延兒科診視,不料三日倏然而殤。或云惜不早治,余謂襁褓而患根蒂之病,雖治愈亦何益哉。然則不必高年慮有此證,即小兒亦間有之矣。醫者其可以傷風而概視為小恙哉。《不居集》專論傷風誤補成勞,猶是一隅之見焉。
白話文:
傷風
病人脈搏細弱如蜘蛛絲,舌頭顏色暗淡無光澤且乾燥,嘴唇沒有明顯腫脹。他無法吸吮飲水,這是因為氣機外泄,而無法吸入。陰氣已經下陷,陽氣也將要衰竭,已經無法治療了,第二天就去世了。這是發生在十二月春節前的事。聽說霜降之後,許吉齋山長輕微患了傷風,幾天後就去世了。立春之後,許硯鄰也是如此,都表現出類似的傷風症狀。孟英說:他的兒子阿心,長得太快,心性太聰穎,我早就知道他不會長壽。
秋分後,阿心稍微患了傷風,而我當時事務繁忙,無暇照顧他,而且聽說病情不算嚴重,所以也沒有請兒科醫生診治,沒想到三天後孩子就突然夭折了。有人說可惜沒有及時治療,但我認為,嬰兒時期就患有根本性的疾病,即使治癒了又能有什麼益處呢?所以,不要以為只有老年人才會出現這種症狀,即使是小孩子也會間或發生。醫生們不能把傷風都簡單地看作是小病啊!《不居集》專門論述了傷風誤治導致勞累成疾,那也只是片面的看法而已。
2. 風溫
翁嘉順室,產後患風溫,經孟英治愈。病染於姑,孟英診曰:高年陰氣太虧,邪氣偏盛。《玉版論要》云:病溫虛甚死。言人之真陰甚虛,曷足以御邪熱而息燎原?可虞在兩候之期乎。至十四天果殞。而嘉順亦染焉,初發熱即舌赤而渴,脈數且澀。孟英曰:非善證也。蓋陰虛有素,值憂勞哀痛之餘,五志內燔,溫邪外迫。
不必由衛及氣,自氣而營。急與清營,繼投涼血,病不稍減。且家無主藥之人,旁議譁然。幸其舊工人陳七,頗有膽識,力懇手援。孟英曰:我腸最熱,奈病來頗惡,治雖合法,勢必轉重。若初起不先覷破,早已殆矣。吾若畏難推諉,恐他手雖識其證,亦無如此大劑,車薪杯水,何益於事。
吾且肩勞任怨,殫心盡力以圖之。病果日重,昏瞀耳聾,自利紅水,目赤妄言。孟英惟以晉三犀角地黃湯,加銀花、石膏、知、斛、梔、貝、花粉、蘭草、菖蒲、元參、竹瀝、竹茹、竹葉、鳧茈、海䖳等,出入互用。至十餘劑,舌上忽布穢濁垢苔,口氣噴出,臭難嚮邇,手冷如冰,頭面自汗,咸謂絕望矣。
孟英曰:生機也。彼陰虛熱邪深入,予一以清營涼血之法。服已逾旬,始得營陰漸振,推邪外出,乃現此苔。惟本元素弱,不能戰解,故顯肢冷,而汗僅出於頭面,非陽虛欲脫也。復與甘寒頻灌,越三日汗收熱退,苔化肢溫。自始迄終,犀角共服三兩許,未犯一毫相悖之藥。
且賴陳七恪誠,始克起九死於一生。繼以滋陰善後而康。(三江地氣卑濕,天時溫暖,傷寒之證絕少,最多濕溫、風溫之證。又人體質柔脆,不任盪滌之藥,故惟以甘寒清解之劑,漸次搜剔,斯邪去而正不傷。若在北方,剛堅之體,此等藥雖服百劑,亦若罔知。非加硝、黃盪滌,邪終不去。
故葉氏之法,擅譽江浙。而吳氏之方,馳名幽冀。易地則皆然。亦智者之因地制宜也。)
翁嘉順之妹亦染,病勢極危。因役於冥曹,自以為不起。孟英曰:年壯陰充,藥治不謬,焉能死乎?昔人云:見理明者,陰陽五行不能拘。吾當以理勝數,遂按法治之,病乃日減。且慎寒暄,節飲食,守禁忌。調治二旬,果然康健。又其姑亦病溫,初不服藥,七日外始迓孟英診之。
曰:此病邪雖不盛,第頻吐涎沫,不能出口,須以手撩,不飲不食,不便不眠,或多言不倦,或久問不答。是七情鬱結,氣久不舒,津液凝痰,邪得依附。治之中肯,尚難即愈。不藥而待,病從何去。遂於清解方中,寓蠲痰流氣,通胃舒肝之品,交十四日而熱退。又數日,痰沫漸少,又旬日大解始行,粥食日加而愈。
此治一法直貫到底,不但不犯一分溫燥升補之藥,而滋膩入血之品亦皆避之,尚須三十劑奏績。若病家不篤信,醫者不堅持,旁人多議論,則焉克有濟耶?然非乃媳前車之鑑,亦未必遽爾任賢不貳也。
白話文:
風溫
翁嘉順的妻子產後罹患風溫,經孟英醫治痊癒。其婆婆也染上此病,孟英診斷說:婆婆年事已高,陰氣嚴重虧損,邪氣相對旺盛。《玉版論要》記載:溫病虛甚則死。意思是人體真陰極度虛弱,怎能抵禦邪熱而避免病情迅速蔓延?恐怕難以度過兩候(指病情發展的兩個階段)吧。十四天後,婆婆果然去世。而嘉順也染病了,初期發熱、舌頭紅腫、口渴、脈搏頻數且澀滯。孟英說:這不是好的徵兆。她本就陰虛體質,加上憂慮勞累、悲痛,五臟之氣鬱結,又遭受溫邪侵襲。
不應從衛氣分治,應直接從氣血入手。孟英立即用清熱涼血之法治療,但病情沒有減輕。而且家中沒有能夠堅定支持的人,周圍議論紛紛。幸虧老工人陳七膽識過人,大力懇求孟英繼續治療。孟英說:我的內心焦慮,面對病情如此嚴重,即使治療方法正確,病情也可能加重。如果初期沒有洞察病情,早就凶多吉少了。如果我畏懼困難推辭治療,恐怕其他人即使識別病情,也無法使用如此重劑,如同杯水車薪,於事無補。
我只好盡力而為,全力以赴了。病情果然日益加重,病人昏迷、耳聾、腹瀉排出紅色水樣便、眼睛紅腫、胡言亂語。孟英只用犀角地黃湯加銀花、石膏、知母、黃連、梔子、貝母、花粉、蘭草、菖蒲、元參、竹瀝、竹茹、竹葉、澤瀉、海藻等藥物,交替使用。服藥十多劑後,舌苔上突然出現污穢濁垢,口氣惡臭難聞,手腳冰冷如冰,頭面卻自汗,大家都認為沒救了。
孟英說:這是好轉的徵兆。由於陰虛體質,邪熱深入臟腑,我用清營涼血之法治療。服藥已超過十天,陰液開始恢復,邪氣開始排出體外,所以出現這種舌苔。只是元氣尚弱,不足以完全清除邪氣,所以肢體冰冷,汗水只從頭面而出,並非陽氣虛脫。於是孟英繼續用甘寒藥物頻頻灌服,三天後汗止熱退,舌苔轉化,肢體溫暖。從始至終,共用了三兩左右的犀角,沒有服用任何相沖的藥物。
多虧陳七的誠心幫忙,才得以起死回生。之後再用滋陰的藥物調理,最終痊癒。(三江地區地氣低濕,天氣溫暖,傷寒的病例很少,多為濕溫、風溫。當地人的體質柔弱,不能承受峻猛的藥物,所以只能用甘寒清解的藥物,逐步清除邪氣,這樣邪氣去除,正氣也不受損傷。如果在北方,體質強健的人,即使服用這種藥物一百劑,可能也無效。必須用硝石、黃連等藥物強力攻邪,邪氣才能去除。
所以葉氏的治療方法在江浙地區很有名,而吳氏的治療方法在幽冀地區很有名。不同地區的治療方法有所不同,這也是智者因地制宜的體現。)
翁嘉順的妹妹也染病,病情極度危急,她自己認為必死無疑。孟英說:她年輕,陰氣充足,只要治療得當,怎麼會死呢?古人說:懂得道理的人,陰陽五行都無法束縛他。我應該用道理戰勝病情,於是按照方法治療,病情果然逐漸減輕。同時囑咐她注意寒暖,節制飲食,遵守禁忌。經過二十天的調理,她果然康復。她的婆婆也患溫病,一開始沒有服藥,七天后才請孟英診治。
孟英診斷說:雖然邪氣不重,但是病人經常吐出唾沫,吐不出來,需要用手輔助,不喝水不吃東西,坐臥不安,睡不好覺,有時話很多說個不停,有時問話很久也不回答。這是七情鬱結,氣機不通,津液凝聚成痰,邪氣有了依附之處。即使治療得當,也很難很快痊癒。如果不用藥等待,病情怎麼會好轉呢?所以在清熱解毒的方劑中,加入化痰理氣、通暢胃氣、舒肝解鬱的藥物,十四天后發熱退去。又過了幾天,痰沫漸少,十天后大便通暢,開始吃粥,病情日漸好轉而痊癒。
這種治療方法貫徹始終,不僅沒有用到任何溫熱升補的藥物,而且滋膩入血的藥物也全部避免,用了三十多劑才奏效。如果病人不信任,醫生不堅持,旁人議論紛紛,怎麼能有效果呢?如果不是之前媳婦的案例,或許我也不敢如此堅定地治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