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醫案》~ 卷二 (69)
卷二 (69)
1. 中毒
余口上齒下牙密排各十六，雖從無痛楚，而自幼不能決硬物，故侵晨必以鹽擦，而冷水嗽之，無間寒暑。今年春夏以來，飯食日減，右之第六齒，漸不能嚼，偶觸堅韌之物，痛不可忍，且畏冷嗽。以為去年一病，遂形衰象，初不介意。余天性不飲，而頗識杯中趣。曩侍先慈晚膳，每陪飲一二杯。
因去冬苦絡虛，不能轉側，戚友咸勸日飲醇酒數杯，以和氣血，遂習以為常，然不敢縱肆，未嘗一醉也。十二月十八夜，寐中忽為右齦痛覺，詰朝即礙於飲食。而是日已訂有青鎮之遊，遂攜一針登舟，頻刺痛處，出血不少，午後漸鬆。次日歸，飲食如常，以為無患矣。二十一日立春，晨起痛脹復作，刺亦不應。
繼以凜寒身熱，偏右之巔、額、頞、䪼、顴、頰、頤、頦無不掣痛，苔色未露。謂是風火外侵，用艽、翹、蠶、芷、桑、薄等，二劑。惡寒雖減，而足冷麵熱，溺赤苔黃，且鼻竅不塞，而右流濁涕如膿，時欲哼而出之，否則自上齶流下，臭苦不堪。右面盡腫，滿口唇瘡，腫處極其畏寒，須以熱物熨之為快，而時時火升。
自問素不服丸散，又不啖肥甘，的系飲酒經年，濕熱久蘊而上薰。蓋以酒之熱歸於膽，上移於腦，則為鼻淵。其實移腦者，即移胃也，故見證皆在少陽、陽明分野。遂以元參、桑葉、菊花、花粉、銀花、枳椇子、絲瓜絡、冬瓜子、蘆根為劑，和入蘆菔汁，調以玉樞丹。兩服，而苔化火平，二便亦暢。
外用鹽滷熱洗右面，而腫漸消，去玉樞丹。又二服，可以嚼飯，日啖北梨。至戊午元旦，而臭濁之涕始稀。初五六連日出門，適大風，初七日午後，右齦復痛，上連頭角耳門，右之第六齒復長出而礙食，凜寒畏風，乃用桑葉、菊花、生甘草、綠豆皮、元參、苡仁、銀花、梔炭、薄荷、鉤藤，以清散風熱。一服，腫出痛減，去薄、鉤，加枇杷葉。
四劑，痛平，而右之第六齒，已內外分裂矣，其根仍固，但礙於嚼物，而齦腫直至夏初消盡。既而頭面四肢遍發斑塊瘰疱，腫而且癢，遊行無定。手十指，足十趾，兩手掌，兩足心，無處不到。用力搔之，微出紫血，結痂堅黑，痕如痘疤，至秋杪始痊。癢時以鹽酒洗之，內服銀花、綠豆、生苡仁湯，戒口腹者八閱月。
嘻！酒之為害如此，深愧悟之不早。從此一滴不敢沾唇。憶二十年前海豐張雨農司馬招遊東歐，臨行妹嘗戒余勿飲酒，佩不敢忘，故向無酒病。年來自問衰頹，稍爾放溢，遂釀成此恙。幸而資格尚淺，藥治未誤，不致延成錮疾。蓋天性不飲者，雖少飲亦能為患也。詳錄之以為世鑑。
余妹天性孝友，又極賢明，幼佐先慈操井臼、理家務，有北宮嬰兒之志，余強之適金氏十載而嫠。余深悔之，附錄以志余過。
白話文：
中毒
我上排下排牙齒都齊整地排列著各十六顆，雖然從沒感到疼痛，但從小就咬不動硬東西，所以每天早上都用鹽擦牙，再用冷水漱口，無論寒暑都如此。今年春夏以來，食量日漸減少，右邊第六顆牙齒漸漸無法咀嚼食物，偶然碰到堅硬的食物，疼痛難忍，而且怕冷怕漱口。我以為是去年一場大病導致身體虛弱，所以一開始沒在意。我天性不愛喝酒，但多少懂些飲酒的樂趣。以前侍奉母親晚膳時，經常陪她喝一兩杯酒。
因為去年冬天身體虛弱，連翻身都很困難，親戚朋友都勸我每天喝幾杯好酒，以調和氣血，於是我就養成了這個習慣，但不敢放縱，從未喝醉過。十二月十八日晚上，睡夢中突然感覺右邊牙齦疼痛，第二天早上就影響到飲食。那天我已經約好去青鎮遊玩，所以帶著針上船，不斷刺痛處，流了不少血，下午疼痛才逐漸減輕。第二天回家，飲食正常，以為沒事了。二十一日立春，早晨起床疼痛腫脹又犯了，針灸也不管用了。
接著出現畏寒發熱，右邊太陽穴、額頭、脖子、鬢角、顴骨、臉頰、下巴，無一處不疼痛，舌苔沒有異常。我以為是風火入侵，用了防風、羌活、蠶絲、白芷、桑葉、薄荷等藥材，服用了兩劑。畏寒雖然減輕了，但腳冷臉熱，小便發黃，舌苔黃厚，鼻子卻不塞，但右側流出像膿一樣的濁涕，經常想打噴嚏把它擤出來，不然就會從上顎流下來，又臭又苦。右側臉腫了起來，滿嘴長唇瘡，腫脹的地方非常怕冷，必須用熱東西熨燙才舒服，而且要一直保持溫熱。
我自問平時不吃藥丸散劑，也不吃肥甘厚味的食物，一定是長期飲酒，濕熱之氣久積而向上熏蒸。因為酒的熱性歸於膽經，向上到達腦部，就會導致鼻淵。其實到達腦部的濕熱，也影響到胃部，所以症狀都出現在少陽、陽明經的分野。於是，我用玄參、桑葉、菊花、花粉、金銀花、枳椇子、絲瓜絡、冬瓜子、蘆根等藥材，加入蘿蔔汁，再加入玉樞丹服用。服用了兩劑，舌苔就轉化了，熱度也消退了，大小便也通暢了。
外用鹽滷熱敷右臉，腫脹漸漸消退，就停用了玉樞丹。又服用了兩劑，就可以咀嚼食物了，每天吃北梨。到戊午元旦，臭濁的鼻涕才開始變少。初五六連續幾天出門，碰上大風，初七日下午，右牙齦又痛了，疼痛向上蔓延到頭角、耳門，右邊第六顆牙齒又長出來影響到飲食，畏寒怕風，於是，我用了桑葉、菊花、生甘草、綠豆皮、玄參、薏苡仁、金銀花、梔子炭、薄荷、鉤藤，以清散風熱。服用了1劑，腫脹和疼痛減輕，去掉了薄荷、鉤藤，加了枇杷葉。
服用了四劑，疼痛平息了，但右邊第六顆牙齒已經內外裂開了，牙根還很牢固，只是影響咀嚼，牙齦腫脹到夏初才消退。之後，頭面和四肢長滿了斑塊和瘰癧，又腫又癢，到處亂竄，手十指、腳十趾、兩手掌、兩腳心，沒有任何地方沒長。用力抓撓，會流出少許紫色的血，結痂後很堅硬發黑，留下像痘疤一樣的痕跡，到秋天末尾才痊癒。癢的時候，我就用鹽酒清洗，內服金銀花、綠豆、生薏苡仁湯，忌口八個月。
唉！酒的危害如此之大，我深深後悔自己醒悟得太晚了。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敢沾一滴酒。記得二十年前，海豐的張雨農先生邀請我遊覽東歐，臨行前，我妹妹曾經勸我不要喝酒，我一直謹記在心，所以以前從沒有酒病。這些年來，我感覺自己身體越來越衰弱，稍微放縱了些，就釀成了這次的疾病。幸運的是，我的病況還不算嚴重，治療沒有出錯，沒有發展成嚴重的疾病。看來，即使是天性不愛喝酒的人，少量飲酒也可能造成危害啊！我把這件事詳細記錄下來，作為給世人的教訓。
我妹妹天性孝順友愛，而且非常賢惠，年輕時就幫助母親料理家務，有著北宮嬰兒一樣的志向，我卻強迫她嫁給金氏，十年守寡。我非常後悔，寫下這段文字來記錄我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