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

《王孟英醫案》~ 卷二 (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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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52)

1. 妊娠

孟英邃於醫學,從不侈談脈理,足以見其欿然不自足也。而脈理之最不易切者,莫如妊娠。予聞孟英於乙未春,診黃履吉室人之脈,曰:妊也。是月天癸猶來,人皆不以為然。次月仍轉,但不多耳。復邀孟英診之,曰:果妊也。汛不斷者,蔭胎之血有餘耳。逾月汛復行,覺更少矣,人猶以為妄也。四月後經始停,娠亦顯,娩如期,人始服其見老。

丙申夏,滿洲某選粵東鹽場,攜眷之任,過浙主於李雲臺家,請孟英視其如君之恙。孟英診曰:非病也,熊羆入夢矣。某頗不信,謂經甫停,何以遽斷為孕,而又必其為男乎?反生言過其實之疑。既而某延雲臺入幕,偕赴粵任,次年雲臺於家書中述及居停果得子,深嘆孟英指妙。

予荊人久無孕,辛丑秋汛事偶愆,孟英一診即以妊斷,且以男許,次夏果舉一子,惜不育耳。

邵魚竹給諫仲媳懷妊,孟英於寅春初診,即許抱孫,秋杪果應。

表弟胡壽者室,偶有小忿,經事澀少,腰腹微脹,自以為怒氣所滯也。延孟英診之,切其脈,曰:懷麟矣。初猶疑之,既而始信,卯春果弄璋。

吳云階室,年四十餘,寅秋汛斷,其腹日脹,醫謂病也,治之罔效。迓孟英診之,孕也。彼猶不自信,乃腹中漸動,始服其言,至期產一女。

癸秋,孟英治石誦義室,脘痛甫愈,適汛逾期,即曰娠矣。既而果日形著,其指下之神妙如此。娠孕之脈,最為難憑。有初娠即現於脈者,有三四月始現於脈者,有始終不現於脈者,此與憑脈斷證,有時可憑,有時不足憑,同一至理。予嘗以此質之孟英。孟英也以為然。可見真學問人,必不恃虛言以眩世也。

金畹香令媳,半產後,營分不攝,淋漓數月,治之勿瘳。孟英於夏季診視,兩尺皆浮,左寸關弦。與三甲、二至、二地、蒿、薇、柏葉、螵蛸、黃柏為方,服之漸愈。仲秋診其脈,即斷受孕。渠謂懷娠必無病矣,而不知病久初痊,正須培養,雖即受孕,涵養無權,果至仲冬而胎墮矣。

肝主疏泄,腎主閉藏,兩尺浮而不沉,是腎失其閉藏之職矣;左寸關弦,是肝木太過,獨行其疏泄之權矣。填補腎陰,即以涵養肝木。加黃柏之苦以堅之。螵蛸之澀以固之,用藥如法,故收效倍捷。

《仁術志》者,海豐張君柳吟所題孟英之醫案也,吾師趙菊齋先生,暨莊舍人芝階為之序。余以未與其事,深以為歉!秋間偶過孟英,適有陳姓者牽羊來謝。孟英頗疑之,其人曰:三月間次媳患時感,而氣逆不能眠,醫皆畏卻,特延君診。甫按脈云甚滑疾,是為娠象,用藥必須顧及。

此時次媳於去秋娩後,月事尚未一行,君為此言,闔家未嘗不竊笑也。迨疾漸平,哺兒之乳亦不覺少,雖自問亦斷斷非孕。至六月間腹漸脹,方謂有病,不料昨日倏產一孫,舉家敬服高明,故來致謝耳。孟英因謂余云:昨診魏子恆之室亦妊也,諸醫作虛損治。脈雖虛微軟數,而滑象仍形。

白話文:

孟英醫術精湛,從不夸耀自己的脈診能力,這足以看出他謙遜謹慎的態度。而脈診中最難判斷的,莫過於妊娠。我聽說孟英在乙未年春天,診治黃履吉夫人的脈象,說她懷孕了。當時她的月經仍然來潮,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下個月月經又來,只是量少了些。再次請孟英診治,他仍然說懷孕了,月經不斷是因為孕育胎兒的血液比較充足。過了幾個月,月經又來了,量更少了,大家還是覺得孟英判斷錯誤。直到第四個月經停止,懷孕才明顯,生產也按時進行,眾人才信服孟英的醫術高超。

丙申年夏天,一位滿洲官員到廣東鹽場任職,攜家眷經過浙江,拜訪李雲臺家,請孟英診治他妻子的身體不適。孟英診脈後說:她沒生病,只是夢到熊和羆了(意指懷孕)。那位官員不太相信,說月經才剛停,怎麼就能斷定懷孕,而且還一定是男孩?對孟英的判斷產生懷疑。後來這位官員聘請李雲臺為幕僚,一起到廣東赴任,第二年李雲臺在書信中提到妻子果然生了個兒子,深深感嘆孟英診斷的精妙。

我的荊州一位朋友很久都沒懷孕,辛丑年秋天月經稍微延遲,孟英一診脈就斷定懷孕了,並且說是男孩,第二年夏天果然生下了一個兒子,可惜沒能養活。

給事中邵魚竹的兒媳懷孕了,孟英在寅年春天初次診治,就預言他們將抱孫子,秋天果然應驗。

我的表弟胡壽的妻子,因為一點小爭執,月經量少,腰腹微脹,自己以為是怒氣鬱結。請孟英診治,孟英診脈後說:懷孕了。起初他們還懷疑,後來才相信,卯年春天果然生下了一個男孩。

吳雲階的妻子,四十多歲,寅年秋天月經停止,肚子一天天脹大,醫生認為是生病了,治療卻沒有效果。請孟英診治,孟英說懷孕了。他們起初不相信,後來肚子裡胎兒漸漸動了,才相信孟英的話,到預產期生下了一個女孩。

癸年秋天,孟英治療石誦義的妻子,她胃痛剛治好,月經又超過了預期時間,孟英立即斷定懷孕了。後來果然日漸顯懷,孟英的診斷能力如此神奇。妊娠的脈象最難把握,有的初次懷孕就能從脈象中看出,有的要三個月或四個月才能從脈象中看出,有的始終無法從脈象中看出,這與根據脈象判斷病情一樣,有時可以憑藉脈象,有時卻不能憑藉脈象,這都是同樣的道理。我曾經就此向孟英請教,孟英也認為是這樣。可見真正的學問家,絕不會依靠虛言來迷惑世人。

金畹香的兒媳,生產後,氣血不能收攝,月經淋漓數月,治療無效。孟英在夏天診治,發現她的尺脈都浮,左寸關弦。孟英開了包括三甲、二至、二地、蒿、薇、柏葉、螵蛸、黃柏的藥方,服藥後漸漸好轉。仲秋診脈,孟英立即斷定她懷孕了。她以為懷孕就不會生病了,卻不知道病癒後正需要調養身體,即使懷孕了,調養不足,也可能導致流產,果然到了仲冬胎兒就流掉了。

肝主疏泄,腎主閉藏,尺脈浮而不沉,是腎臟失去了閉藏的功能;左寸關弦,是肝木過旺,獨自行使疏泄的功能。因此要補充腎陰,就能滋養肝木,加黃柏的苦味來堅固腎陰,用螵蛸的澀味來固澀腎氣,用藥得法,所以療效迅速。

這篇《仁術志》是海豐張柳吟先生為孟英所寫的醫案,我的老師趙菊齋先生和莊芝階先生為它作序。我因為沒有親身經歷這些事情,深感遺憾!秋天我偶然拜訪孟英,恰好有個姓陳的人牽著羊來道謝。孟英很奇怪,那人說:三個月前,他的兒媳婦患了感冒,氣逆不能入睡,其他醫生都不敢治療,於是特地請孟英診治。孟英一摸脈,就說脈象很滑利,是懷孕的徵兆,用藥必須考慮到這個情況。

當時他的兒媳婦是在去年秋天生產後,月經還沒來,孟英這樣說,全家人都暗暗嘲笑。等到病情漸漸好轉,哺乳的乳汁也不覺得少了,即使她自己也斷定沒有懷孕。直到六月間肚子漸漸脹大,才認為得了病,沒想到昨天突然生下了一個孫子,全家人都敬佩孟英的高明醫術,所以來道謝。孟英因此告訴我說:昨天診治魏子恆的妻子也懷孕了,其他醫生都當作虛損來治療。她的脈象雖然虛弱、微細、軟弱而數,但滑利之象仍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