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醫案》~ 卷二 (48)
卷二 (48)
1. 諸痛
乙巳秋，拙荊年三十二歲，忽患四肢痠痛，早晚尤甚。初謂其平素勞瘁所致，己而日劇。延醫治之，以為痛風，服藥不效，單方針灸，無不遍試，至冬令漸難行走。次年春，山陰俞某作虛風治，用參、朮、熟地、桂、附等藥。（文）恐方熱，減去附子，服十餘劑，遂手足拘攣，不能屈伸，日夜號痛，如受炮烙，眠食皆廢，痰韌如石，皮膚燥裂，鱗起如松。至夏更加兩腋腫核，陰戶瘡糜，痛不可支。
業師顧聽泉先生，荊人之舅氏也，求其援手。云兩脈弦數，舌絳無津，況汛斷半年，破䐃脫肉。《經》言九候雖調，猶屬不治，危殆若此，不能過夏至也。因請孟英先生救之，先生來視曰：營分素虧，陰液盡爍，幸病在經絡，猶可圖治，第恐成廢耳。授以西洋參、元參、生地、天冬、麥冬、知母、花粉、銀花、甘草、葳蕤、石斛、絲瓜絡等藥，出入為劑，用竹瀝、梨蔗諸汁和服。酷暑之時，則加生石膏、西瓜汁。
（文）遵方恪服，計燒瀝之竹四五十竿，榨漿之蔗七八十枝，搗汁之梨五六十斤，絞汁之瓜三四十枚，果痛漸以減，瘡漸以平，膚漸以蛻，食漸以增。仍溉以涼潤生津，兼佐熟地、枸杞、歸身之類。服至兩載，月事乃行。又半年，肌肉漸充，手足亦能舒展，聞者無不驚異。今則形神如昔，步履雖未能如常，已可坐轎出門。
是證也，不遇先生，必致夭枉。既銘諸心，復錄之以為後人鑑。錢塘張文輝月卿謹識。（病人久臥床蓐，則腰臀磨穿，《內經》謂之破䐃，俗呼㾬瘡是也。最為難治。孟英令人於初起時，即用廣東羊皮金貼之甚效。然此等隹案，前未收輯。今張君聞有三編之輯，附錄於此，益信遺珠不少也。
）
許蘭嶼令正，素屬陰虧，舌常脫液。季秋患脘下疼脹，得食愈甚，映及脅背，宛如針刺，稍閤眼則心掣動而驚寤。自按痛處，則湧水苦辣，渴不欲飲，溲少神疲。自疑停食，服楂曲而益劇。孟英視脈弦軟，曰：此停飲也。飲停則液不能上，故口渴。而飲，即水也。內有停水，故不喜飲。
其舌上脫液，雖屬陰虛，亦由飲隔。寐即心掣者，水凌火也。得食痛加者，遏其流也。以苓、澤、橘、半、旋、蛤、連、䖳，加生薑衣投之，溲行得睡。惟晚食則脘下猶疼，疼即心熱如火，且面赤頭痛，腿冷腰痠，必俟脘間食下，則諸恙皆平。孟英曰：此停飲雖蠲，而肝火升也，宜參潛養為治矣。
改授沙參、蓯、歸、竹茹、楝、柏、石決明、絲瓜絡、薑汁炒梔子，少佐生黃連，服之遂愈。
白話文：
諸痛
乙巳年秋天，我的妻子三十二歲，突然四肢酸痛，早晚尤其嚴重。起初以為是她平時勞累所致，但病情日漸加重。尋醫治療，醫生診斷為痛風，服藥無效，針灸等各種方法都試過了，到了冬天，她走路都困難了。第二年春天，山陰的俞某醫生用治療虛風的藥方，使用人參、白術、熟地黃、桂枝、附子等藥物。擔心藥性過於溫熱，減去了附子，服用了十幾劑藥後，卻導致手腳拘攣，不能彎曲伸展，日夜疼痛難忍，像被火烙一樣，吃飯睡覺都成問題，痰液黏稠如同石頭，皮膚乾燥龜裂，脫皮像松樹皮一樣。到了夏天，兩腋下還腫起了硬塊，陰部潰爛，疼痛難以忍受。
我的老師顧聽泉先生，是妻子的舅舅，我們請求他幫忙。他診脈後說，脈象弦數，舌頭紅絳無津液，而且已經半年的時間出現破䐃（皮膚潰爛）脫肉的症狀。《內經》說即使九候（九種診斷方法）都調治好了，仍然屬於難以治癒的疾病，情況如此危急，恐怕無法度過夏至。於是我們請孟英先生來救治。孟英先生診斷後說：營氣本來就虧虛，陰液都被耗盡了，幸好病症在經絡上，還可以治療，但恐怕會留下後遺症。他開了西洋參、元參、生地黃、天冬、麥冬、知母、花粉、金銀花、甘草、葳蕤、石斛、絲瓜絡等藥物，加減運用，用竹瀝、梨汁、甘蔗汁等混合服用。酷暑時節，則加生石膏、西瓜汁。
遵照處方服藥，總共用掉了四五十根竹子熬製竹瀝，七八十枝甘蔗榨汁，五六十斤梨子榨汁，三四十個西瓜榨汁，果然疼痛逐漸減輕，瘡瘍逐漸癒合，皮膚逐漸脫落再生，食慾也逐漸恢復。之後又繼續服用涼潤生津的藥物，同時服用熟地黃、枸杞子、當歸尾等藥物。服藥兩年後，月經才來。又過了半年，肌肉逐漸豐滿，手腳也能伸展自如了，聽到的人都感到非常驚訝。現在她已經恢復了以往的神采，雖然走路還不能像以前一樣正常，但已經可以坐轎出門了。
這個病例，如果不是遇到孟英先生，必然會夭折。我將此事銘記於心，並記錄下來，供後人參考。錢塘張文輝月卿謹記。（病人長期臥床，腰臀部會磨破，內經稱之為破䐃，俗稱褥瘡，是最難治療的。孟英先生建議，初期就用廣東羊皮貼敷效果很好。但是這種病例以前沒有收集整理，現在張君聽說有醫案三編的彙集，就把這個病例附錄在裡面，更讓人相信遺漏的珍貴病例並不少。）
許蘭嶼令正，素來陰虛體質，舌頭經常乾燥無津。季秋時患了脘腹下疼痛脹滿，吃了東西更嚴重，疼痛還波及到脅肋和背部，像針刺一樣，稍微閉上眼睛就會心臟抽痛而驚醒。自己按壓疼痛的地方，會湧出苦辣味的液體，口渴卻不想喝水，小便少，精神疲倦。她自己懷疑是食物停滯，服用山楂麥芽藥物後病情反而加重。孟英先生診脈後發現脈象弦而軟，說：這是停飲（水飲停滯）的症狀。水飲停滯，所以津液不能上輸，所以口渴。但是，她口渴卻不想喝水，這是因為體內已經有停滯的水液了。
她舌頭乾燥無津，雖然屬於陰虛，也是因為水飲阻隔所致。睡覺時心臟抽痛，是因為水液寒邪凌犯心火。吃了東西疼痛加重，是因為阻礙了水液的運行。孟英先生用豬苓、澤瀉、橘皮、半夏、旋覆花、蛤蚧、車前子、茯苓，加入生薑皮一起服用，小便通暢後就能睡著了。只是晚上吃東西後，脘腹下仍然疼痛，疼痛時心臟像火一樣熱，而且臉紅頭痛，腿冷腰痠，必須等到胃脘部食物消化後，所有的症狀才會消失。孟英先生說：停飲雖然消除了，但是肝火上升了，應該用滋陰潛陽的方法治療。
於是改用沙參、肉蓯蓉、當歸、竹茹、苦楝皮、側柏葉、石決明、絲瓜絡、薑汁炒梔子，少加一點生黃連，服用後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