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醫案》~ 卷一 (12)
卷一 (12)
1. 外感
醫以為老,輒用附、桂、參、茸等藥,以期可享遐齡。詎料初八日,晚膳尚健飯,三更睡醒,倐寒慄發顫,俄而四肢瘛瘲,越日云亡。得非即世人所謂之子午證耶?孟英曰:此老系陽旺之體,肥甘過度,痰火日增,年至古稀,真陰日耗,而久服此等助火爍陰之藥,以致風從火出,立拔根荄。與兒科所云急驚風證,殆無異焉。
古云肥白之人多氣虛,又云痰飲須以溫藥和之。儒醫顧聽泉,體豐色白,平昔多痰,晨起必喘逆,飽食稍安,頗有氣虛之象。季冬感冒,自服疏解未效,迓孟英診焉。左關弦寸滑如珠,尺細而干,舌尖甚絳。乃真陰素虧,水不涵木,風陽內熾,搏液成痰。謀慮操持,心陽太擾,肺金受爍,治節不伸。
苔雖白而已干,熱雖微而睛赤,忌投溫燥,宜予輕清。用元參、石斛、梔子、竹茹、旋覆、蛤殼、貝母、枇杷葉、竹葉、蘭葉、蓮心為劑,三啜而安。自謂氣虛,遽服黨參、枸杞、當歸等藥,下咽之後,即覺火升氣逆,漸至言語支離,溲頻自汗。夤夜復迎孟英拯治,脈已虛促不調,即投牡蠣、龜板、鱉甲、女貞、旱蓮、元參、甘草、小麥、竹葉、蓮心,以和心肝之陽,而鎮龍雷之奮。一劑而平。
繼又作勞復感,仍授輕清之法。兩劑後,又因怫怒縈思,肝陽復僭,顴紅目赤,左耳時聾,夜不成眠,神情煩躁。越日陡然大汗,濕透衣衾,再速孟英圖之。脈極弦數而細,仍為陰虛陽越,不可誤認陽虛,而妄施附、桂者。先令熏以炭醋,撲以蠣粉,隨灌以大劑二至、二冬、三甲、元參、丹參、人參、黃連、童溲而瘳。繼予多劑育陰清肝,始得全愈。
又其媳新產之後,頭痛甚劇。孟英按其脈右甚滑大,予清陽明法,得大解而瘥。
施玉林患感,治經多手,延將匝月,熱退未淨,苔膩垢黃,脘悶便溏,腰疼溺短,不飢不眠,氣短音低,醫者技窮。李華甫薦孟英視之。脈弦軟不調。而尺中虛細,是痰熱尚結於上焦,房勞素傷於下部。初治即從清解,並無背謬之方,奈不足以開有形之結,而滋久耗之陰,以致曠日相持,神氣日形消索也。以小陷胸湯加葦莖、竹茹、枇杷葉、蘭葉、石斛、歸身、枸杞為方,加野薔薇露和服。
一劑苔即化,三服而結糞下,胸乃舒。去蔞仁,加西洋參。服四帖,苔淨能餐,諸恙冰釋。續投峻補肝腎而康。
翁笠漁素健啖,偶患發熱。錢某謂勞倦內傷,進補中益氣法,病日劇。張某診為停食感冒,用承氣法下之,連解黑矢,熱如故。與養陰藥多劑,熱仍不退,且從此不食不便,不渴不眠。金云攻補難施,已成壞證。所親孫詒堂迓孟英診之,脈形澀數不調,神呆靜臥,倦於語言,溺少苔黃,時時面赤,曰:無慮也。
衛分之邪失於清解,補中益氣,實衛錮邪,何異適燕而南其指乎?承氣通腑,但能下其腸胃有形之物,不能散其衛分無形之邪。下後養陰,固是方法,然必表裡皆和者,方可投之。衛氣未清,徒增窒滯,樞機日鈍,此神識之所以如呆也。升降失司,此出入之所以皆廢也。延之雖久,病猶在衛,故可治也。
白話文:
[外感]
一位老人,常常服用附子、桂枝、人參、鹿茸等藥物,希望能延年益壽。沒想到初八那天晚上,晚餐還吃得很好,三更時卻突然寒顫發抖,接著四肢抽搐,第二天就去世了。這難道就是俗稱的子午證嗎?孟英說:這位老人的體質屬陽氣旺盛,平時飲食肥甘厚膩,痰火日增,年紀到了七十歲,真陰漸耗,又長期服用這些助火傷陰的藥物,導致風邪從火而生,迅速奪取性命。這和兒科所說的急驚風症狀,幾乎沒有差別。
一位儒醫顧聽泉,體型豐滿膚色白皙,平時痰多,早上起來必喘息,吃飽後稍有好轉,頗有氣虛的症狀。冬天感冒,自行服用疏解藥物無效,於是請孟英診治。診脈發現左關脈弦數滑利如珠,尺脈細小而乾燥,舌尖紅絳。這是因為真陰本來就虧虛,水不能涵養木,風陽內盛,搏結水液成痰。思慮操勞,心陽過盛,肺金受損,治病的節度失常。
舌苔雖然是白的但乾燥,熱雖然不顯著但眼睛發紅,不宜服用溫燥藥物,應該使用輕清之劑。於是孟英用元參、石斛、梔子、竹茹、旋覆花、蛤殼、貝母、枇杷葉、竹葉、蘭葉、蓮子心等藥物組方,病人喝了三碗藥就好了。病人自認為是氣虛,自行服用黨參、枸杞、當歸等藥,服藥後立刻感到火往上衝,氣逆上行,逐漸導致說話含糊不清,小便頻繁、自汗。夜裡又請孟英來搶救,此時脈象虛弱急促,脈律不調,孟英立刻用牡蠣、龜板、鱉甲、女貞子、旱蓮草、元參、甘草、小麥、竹葉、蓮子心等藥,來調和心肝之陽,鎮壓亢奮的陽氣。一劑藥就見效了。
後來這位儒醫再次勞累感冒,孟英還是用輕清之法治療。兩劑藥後,由於惱怒和過度思慮,肝陽再次亢盛,面頰紅赤,眼睛紅腫,左耳時時聽不清,晚上睡不好,精神煩躁。第二天突然大量出汗,汗濕了衣被,又急忙請孟英治療。脈象非常弦數而細弱,仍然是陰虛陽亢,不能誤認為是陽虛,而濫用附子、桂枝。孟英先用炭火醋熏,再用牡蠣粉撲敷,然後灌服大量二至丸、二冬丸、三甲丸、元參、丹參、人參、黃連、童尿等藥,病就好了。然後又服用多劑滋陰清肝的藥物,才完全康復。
儒醫的媳婦生產後頭痛劇烈。孟英診脈發現右脈滑大有力,於是採用清陽明經的方法,使病人大便通暢,病就好了。
施玉林患感冒,治療了很久,將近一個月了,熱退但未淨,舌苔膩垢發黃,脘腹脹滿,大便溏瀉,腰痛小便短少,不想吃飯睡不好,氣短聲音低微,醫生束手無策。李華甫推薦孟英來診治。孟英診脈發現脈象弦而軟弱,不規則,而尺脈中虛細,這是因為痰熱還停留在上焦,房事過度損傷了下焦。初期的治療用清解的方法,並無錯誤,但不足以消除有形的痰熱,反而長期耗傷陰氣,導致病情拖延日久,精神日漸衰弱。孟英用小陷胸湯加葦莖、竹茹、枇杷葉、蘭葉、石斛、當歸尾、枸杞,並用野薔薇露送服。
一劑藥舌苔就化了,三劑藥後大便通暢,胸部舒暢。去掉蔞仁,加西洋參。服用四劑藥後,舌苔乾淨能吃東西了,各種病症都消失了。然後繼續服用一些滋補肝腎的藥物就痊癒了。
翁笠漁平時身體很好,偶爾發熱。錢某認為是勞倦傷了內臟,給他服用補中益氣的藥物,結果病情加重。張某診斷為停食感冒,用承氣湯瀉下,瀉出黑色的糞便,但熱症依舊。又服用多劑滋陰藥,熱症還是不退,而且從此不想吃東西,也不覺得口渴,睡不好覺。金某認為攻補的方法難以施行,已經成了壞證。翁笠漁的親戚孫詒堂請孟英來診治,診脈發現脈象澀滯,數而不規則,神志呆滯,臥床不起,說話費力,小便少,舌苔黃,時時面紅,孟英說:不用擔心。
因為表邪沒有得到及時的清除,服用補中益氣的藥物,反而堵塞了邪氣的排出,這就好比向燕子指引南方的方向一樣荒謬。承氣湯通利腸胃,只能瀉下腸胃裡有形的東西,不能散去衛分裡的無形邪氣。瀉下後服用滋陰的藥物固然是正確的方法,但必須表裡都調和了才能服用。衛氣未清,只會增加腸胃的阻滯,臟腑功能日漸衰退,所以神志才像呆滯一樣。升降失調,所以飲食和大小便的功能都廢掉了。雖然病程拖延了很久,但病邪還在衛分,所以還是可以治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