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英

《王孟英醫案》~ 卷二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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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11)

1. 痞積

緣病起夏月,正痢疾流行之候,病者自云患痢,醫者何暇他求。通之、澀之、舉之、填之,無非腸胃之藥,不但未切於病情,抑且更廣其病機。試思腸胃之痢,必脂膏削盡而後經枯,則焉能納食如常而充肌膚耶?然非謂不必治其痢也,欲治痢,必治其所以痢,則當治衝任。必治衝任之所以病,則當去其遺留之物。

遺留之物去,則衝任二脈遵道而行,月事如期,痢亦自愈。第物留已將兩載,既能上行求食,諒已成形。前醫指為蟲病,而無面白、唇紅之證據者。蟲必飲食挾濕熱之氣所化,此但為本身血氣所凝,似是而非,判分霄壤。況此物早已脫蒂,不過應去而未去,欲出而不能,開通衝任二脈,其物自下。

不比腸覃、石瘕,有牢不可拔之勢,必用毒藥以攻之者。爰以烏鰂、鮑魚、茜根、龜、鱉甲、血餘、車前子、茺蔚子、藕汁為初方。眾見方案,僉云舍垂危之痢而不顧,乃遠推將及兩年之產後,而指為未經人道之怪證,不但迂遠穿鑿,未免立異矜奇,疑不敢從。蔣禮園令弟敬堂云:徐洄溪批葉案,以十年九年之病,仍標產後為大不然。

謂產後過百日而起病者,不作產後看,舉世皆以為定評。余讀孟英所輯葉案瑕瑜,謂案中所云十年九年者,乃病從產後起,延至於今而屢發也。否則脹瀉浮腫,何必遠推多載之前而隸於產後耶?更有新產之後,其病不因產育所致者,雖在百日之內,亦不可謂之產後病,僅可云病於產後耳。此證痢雖起於百日之外,塊早形於兩月之前,因流溯源,正是治病必求其本也。

今人之病,何必古書盡載?此醫之所以不易為,而辨證之所以為最難也。聽其議論,具有根柢,並非捕風捉影之談。況藥極平和,又非毒劑,似與久病元虛無礙。他醫既皆束手,盍從其計求生。具囑仰余勿改其方,於是群議始息。服兩劑後,病者忽覺糞從前陰而出,大駭。急視之,乃血裹一物,頭大尾小,形如魚鰾而有口,剖之甚韌,血滿其中,眾始詫為神治。

而病者汗暈不支,孟英即與人參、龍骨、牡蠣、茯苓、麥冬、甘草、小麥、紅棗為方。服數劑神氣安爽,始知臍下之塊已落,而左脅下者猶存,然上竄之勢,向亦臍下為甚。竄勢既減,痢亦漸稀,改用白頭翁湯,加阿膠、甘草、小麥、紅棗,吞仲景烏梅丸。和肝脾之相賊,養營液而息風。

旬日後,頭目漸清,腫消脹減,復以初方合《金匱》旋覆花湯。服四劑,又下一物,較前差小,而脅塊乃消,竄癢悉罷,痢赤徑止。惟溺熱便溏,口猶辣渴,心搖易汗,腿軟無眠,煩躁火升,脈形虛豁,乃陰火內熾,脾受木乘,營液久傷,浮陽不斂也。授歸耆建中湯去姜,加黃柏、烏梅、龍骨、牡蠣、小麥,以羊肉湯煎,送下交泰丸一錢。

白話文:

痞積

這病人夏天發病,正值痢疾流行之時,自己說患的是痢疾,醫生也無暇多想,便用各種治療腸胃的藥物,通瀉、收澀、升提、下陷,沒能對症下藥,反而加重病情。想想看,腸胃型的痢疾,必定是油脂耗盡,腸胃乾燥才會如此,怎麼還能像平常一樣進食,滋養肌膚呢?這不是說不用治療痢疾,而是要治其根本原因,治療衝任二脈。而要治療衝任二脈的病因,就得去除體內滯留的異物。

異物排出後,衝任二脈就能正常運作,月經也會如期而至,痢疾自然會痊癒。但是這異物已經滯留兩年了,它還能向上尋找食物,想必已經成形了。之前的醫生認為是蟲病,但病人並沒有面色蒼白、嘴唇紅潤等症狀。蟲病是飲食加上濕熱之氣化生的,而這個異物是自身血氣凝結而成,兩者完全不同。況且這異物已經脫離原位,只是未能排出,想出來卻出不來,只要疏通衝任二脈,它自然會排出。

它不像腸癰、石瘕那樣牢固難以去除,需要使用猛烈的藥物攻破。因此我用烏賊魚、鮑魚、茜草根、龜甲、鱉甲、血余炭、車前子、茺蔚子、藕汁做成初始處方。許多人都認為我不顧及危急的痢疾,反而追溯到兩年前的產後,說是未經人道的怪病,認為我的診斷迂迴曲折,標新立異,不敢輕易採納。蔣禮園的弟弟敬堂說:徐洄溪批閱的葉某的病案,十年九年的病,也標註產後為病因,這是不對的。

說產後超過一百天才發病的,不算是產後病,這是世人的共識。我讀孟英輯錄的葉某病案,發現案中所說的十年九年,是指病從產後開始,持續到現在多次發作。否則脹滿、瀉痢、浮腫,何必追溯到多年前,歸類為產後病呢?而且,有些產後不久發病,卻並非因生產導致的,即使是在一百天之內,也不能稱為產後病,只能說是病發於產後。這個病例的痢疾雖然發生在一百天之後,但腫塊在兩個月之前就已經形成,追根溯源,這才是治療疾病必須尋找病根的道理。

現代人的疾病,何必都拘泥於古書記載呢?這就是醫治不易,辨證最難的原因。聽聽他的分析,有理有據,並非空穴來風。況且藥物非常平和,又不是毒藥,似乎與久病體虛無礙。其他醫生都束手無策,為什麼不按照他的方法試一試呢?他特意囑咐我不要更改他的方子,於是眾人的議論才停止。服用了兩劑藥後,病人突然感覺從陰道排出糞便,非常驚恐。仔細一看,原來是血裹著一個東西,頭大尾小,形狀像魚鰾,並且有開口,剖開後很韌,裡面充滿了血,大家都驚嘆是神醫。

但是病人面色蒼白,氣虛體弱,孟英就用人參、龍骨、牡蠣、茯苓、麥冬、甘草、小麥、紅棗做成方子。服用了幾劑藥後,精神氣色就好多了,才知道臍下的腫塊已經排出,但左脅下的腫塊還存在,不過向上竄的趨勢,以前在臍下最厲害。竄動的趨勢減弱了,痢疾也漸漸好轉,改用白頭翁湯,加入阿膠、甘草、小麥、紅棗,再服用仲景的烏梅丸,調和肝脾的失衡,滋養營血,平息風邪。

十天後,頭目清亮,腫脹消退,又用之前的處方合用《金匱要略》的旋覆花湯。服用了四劑藥後,又排出一個東西,比之前的小,脅下的腫塊也消退了,竄癢也停止了,痢疾和便血也好了。只是小便熱,大便溏薄,口渴,心悸易汗,腿軟失眠,煩躁,火旺,脈象虛弱,這是陰虛火旺,脾受肝木克伐,營血久傷,陽氣不固。於是給他用歸脾湯去掉了生薑,加入黃柏、烏梅、龍骨、牡蠣、小麥,用羊肉湯煎服,再服用交泰丸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