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權初編》~ 卷上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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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上 (18)

1. 論醫道執一之弊第四十七

醫者,義也。義者,宜也。宜者,權也。道至乎權,尚有所執乎?醫道如水,隨方就圓,大無不通,小無不入,無有定形,無有定見,方為醫道盡善者。若或執於補,或執於瀉,更有補瀉兩不敢,而惟執平和媚世之劑,此儒者之鄉愿,可恥之甚者也。

或執於法,或執於方,或執於運氣天時,或執於四方風土,或執於老少強弱,或執於膏梁藜藿,或執多乎內傷,或執精乎外感,或執於補腎,或執於補脾,或執於初中末三法,或執於五奪不可瀉,是皆不明乎道之權者也。然予所言,似易而實難,不熟明乎經之理,焉達乎道之權?用經不當,猶有可救,用權不當,則殺人於俄頃矣。故必須讀書多,經歷久,戰兢履薄,澄心玩索,而始得其宜也。

若夫粗浮自是,或專倚世法動人,或單恃家傳得譽,何怪乎終身由之而不知道者之眾也?

白話文:

[對於醫學上堅持特定理論的弊端第四十七]

醫學,就是一種正義。而這個正義,就是適宜。適宜,就是靈活運用。醫學達到靈活運用的地步,還會固守某種理論嗎?醫學就像水一樣,能隨環境改變形狀,無論大的問題還是小的問題,都能解決,沒有固定的形態,也沒有固定的觀點,這樣纔算是醫學的極致。

如果堅持補藥,或者堅持瀉藥,甚至兩者都不敢用,只使用看似平和、迎合世俗的藥物,這就像是儒家的鄉願,是最令人羞愧的。

有人堅持於某種方法,有人堅持於某種藥方,有人堅持於運氣和天時,有人堅持於地區的風土,有人堅持於年齡、體質的差異,有人堅持於食物的差別,有人堅持內傷多於外感,有人專注於外感,有人堅持補腎,有人堅持補脾,有人堅持治療初期、中期、末期的不同方法,有人堅持五奪的情況下不能使用瀉藥,這些都是不明白醫學靈活運用的人。

然而我所說的,看起來簡單但實際上很困難,如果不熟悉醫經的道理,怎能達到醫學的靈活運用?使用醫經不當,還有補救的機會,但是使用靈活的方法不當,卻可能在瞬間害人性命。所以必須要多讀書,有豐富的經驗,小心翼翼地進行研究,才能找到最合適的方法。

至於那些粗淺自以為是,或者專門依靠世俗的方法來吸引人,或者單純依賴家族傳承來獲得名聲的人,他們終生遵循這些方法卻不明白其中的道理,這又有什麼奇怪的呢? ]

2. 論立方當先立案第四十八

醫者立方,當先立案。案,即作文之題也。案立某脈兼某脈,某症兼某症,平素強弱,某臟素病,某日得病,曾服某方几帖,年紀若干。一症一脈,猶單題。數症數脈,猶搭題。看題中當重某字某句某節,或單重,或並重,或少帶,字字射題,自中肯綮矣。若不先立醫案,則標準不的,勢必想入成方。

方雖可觀,何能見效?為其吃緊處不得也。何異作文者?忘卻題眼,剿聾陳文,文雖可觀,與題何涉乎?

白話文:

醫生在開立藥方之前,應該先設定一個診療計劃。這個計劃,就像是寫作的主題一樣。在計劃中要記錄患者的主要脈象和次要脈象、主要症狀和次要症狀、平時身體狀況是強是弱、哪個臟器有舊疾、什麼時候開始生病、曾經服用過哪些藥方以及服用的次數、患者的年齡等信息。

如果只有一種症狀和一種脈象,就像寫作中的單一主題;有多種症狀和多種脈象,就類似於複合主題。在這些信息中,要找出最重要的關鍵字、句子或者段落,可能是單獨重要的,也可能同時都重要,或者只是稍微提及。每個字、每句話都要針對主題,這樣才能切中要害。

如果不先設定診療計劃,就沒有明確的目標,很可能會陷入套用現成藥方的情況。這種藥方雖然看起來不錯,但實際上很難有效果,因為最關鍵的部分沒有考慮到。這就好比寫文章的人,忽略了主題的核心,抄襲舊文,雖然文章看起來不錯,但和主題又有什麼關係呢?

3. 論用藥戒濫竽術第四十九

經云:「毒藥攻邪,五穀為養。」是知攻邪必以毒藥,調養必以五穀也。臟氣之偏者為病,藥氣之偏者為毒。病,亦毒也。以偏救偏,以毒治毒,但使歸於中正而已。故書云:「若藥不瞑眩,厥疾不瘳。」但有似是實非,不可顛倒誤施。故經云:「毋實實,毋虛虛」。又中病即止,不可過劑。

故經云:「大毒治病,十去其六;中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九」是也。吾觀今之醫人見解不透,恐瞑眩之劑,用之不當,立刻取咎,姑取中平藥數十種,俗號為果子藥,加以世法濫竽於眾醫之中。病之淺而將退者,適湊其效,不知此病不服藥亦痊。若病之深者,適足養虎貽患也。

此醫馳名甚眾,謂其穩妥而樂服也。見用瞑眩之劑,反指為霸。譬如阿諛逢迎,碌碌無奇者,舉世悅之。而剛正直諒者,反畏而遠之,群起而笑之也。可勝嘆哉!雖然,其賢於寡聞淺識,粗心浮氣誤用剛猛之劑,而殺人於俄頃者,又不無優劣於其間矣。

白話文:

經典上說:「利用有毒性的藥物來排除邪氣,用五穀來滋養身體。」這告訴我們,排除邪氣必須使用有毒性的藥物,調理養生則要依靠五穀。臟腑功能失調導致疾病,藥物的特性過於強烈也會成為毒素。疾病本身也可視為一種毒性。以藥物的特性去對抗疾病的特性,以毒素來治療毒素,只是讓一切回歸到平衡狀態罷了。因此古書上有言:「如果藥物不能使人感到短暫的不適,那麼疾病就無法治癒。」但是,有些情況看似如此,實際上卻並非如此,我們不能搞混或誤解。因此經典上說:「不要對本來就實的人再施以實性藥物,不要對本來就虛的人再施以虛性藥物。」而且,一旦病情得到控制,就不應該再過度使用藥物。

因此經典上說:「使用劇毒藥物治病,應當在病情去除六成時停止;使用中等毒性藥物治病,應當在病情去除七成時停止;使用輕微毒性藥物治病,應當在病情去除九成時停止。」我看到現在許多醫生理解不夠深入,害怕使用會使人感到短暫不適的藥物,因為如果使用不當,立刻就會受到譴責,於是他們選擇幾十種溫和的藥物,俗稱為「果子藥」,加入到一般的醫療方法中,與其他醫生的做法相混同。對於病情較輕且即將好轉的病人,這種做法正好湊巧顯現出效果,然而實際上即使不吃這些藥,病也可能會自愈。但如果病情較重,這種做法反而可能養虎遺患。

這種醫生名聲很好,人們認為他們的藥物穩定可靠,所以願意服用。但當他們看到使用會使人感到短暫不適的藥物,反而會指責這種做法為霸道。就像那些奉承討好的人,雖然沒有什麼特別的才能,但全世界的人都喜歡他們。而那些剛正不阿、直言不諱的人,反而會被畏懼和遠離,甚至被羣眾嘲笑。這真是令人歎息啊!然而,這種醫生比那些知識匱乏、粗心大意,誤用猛烈藥物在瞬間致人死亡的醫生,還是要優秀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