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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天奧旨》~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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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人身一小天地也,莫不能言之,然而知之者鮮矣。夫風日晴和,雨暘時若,寒暑得宜,而災變不作,天之常也;日月薄蝕,雷電晦冥,殞霜害稼,旱澇頻仍,春夏而行秋冬之令,天之變也。若地之常,則五穀豐稔,庶物蕃滋,川流不息,堤崖永固者是也;地之變,則山崩川竭,海沸陸沉,禾苗枯槁,瘟疫流行者是也。然則天地之常變,人孰能知之?知之者,其惟聖人乎。

人身亦具一小天地,常則耳聰目明,手持足履,飲食起居,不異於人,早作夜息而無有疾痛之患。變則內而氣血損匱,臟腑壅滯,百病叢生,與死為鄰;外而癰疽瘡毒,輕重不齊,血氣腐涸,寒熱交迸。是人身之常變,與天地之常變等。而求其起死回生,轉敗為功,如逭日迴天之手,固非庸眾之流所能知也。

白話文:

人體就像一個小天地,它的運行規律和天地相似,但能說清的人很少。天地風和日麗、雨水適時、寒暑適宜,災難不生,這是常態;日月蝕、雷電交加、霜雹傷莊稼、旱澇頻發、春秋出現秋冬的氣候,這是變態。地勢平穩,五穀豐登、萬物繁茂、河流不斷、堤防牢固,這是常態;山崩地裂、河川乾涸、海水氾濫、陸地沉陷、禾苗枯萎、瘟疫流行,這是變態。但天地規律的變化,誰能知曉?知曉的人,恐怕只有聖人。

人體也是這樣,常態是耳聰目明、手腳靈活、飲食起居正常,沒有疾病。變態是內在氣血不足、臟腑不通,導致疾病叢生,瀕臨死亡;外在生了癰疽瘡毒,大小不一,血氣衰敗,寒熱交替。人體的常態與變態,跟天地規律的常態與變態一樣。想要起死回生、扭轉局面,猶如挽回日落後的太陽,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第內科自《素問》、《難經》、《靈樞》而下,歷代高賢著書,已等於五車之富,間有窺見一斑,而以之騖名逐利者,效則歸功於己,不效輒委之於命,良足深慨也。至於外科,其書原不及內科之什一,患者謂與內科無涉,而專委於外科。

業外科者以為不關臟腑,而未嘗診視其脈之虛實,審辨其症之陰陽,動輒濫用刀針,妄施敗毒攻伐之劑,致虛弱者輕變為重,重變至危而不可收拾,乃至於死,伊誰之咎與?更有奸險貪詐之徒,處心不良,乘機射利,本屬輕症,而故作危言,以恐嚇病者,勒券索謝,然後用藥,殊不知疽毒之發,變生不測,本非高手,而延挨遲誤,至不能施其伎倆,於是委之病原深重,以卸其罪。此等之受天譴鬼責,吾知必不能免也。

白話文:

內科的醫學典籍,從《素問》、《難經》、《靈樞》開始,歷代醫學大家留下的著作已經多得像五車書一樣,有些人只學到皮毛,就拿來炫耀名聲,追逐利益。治好了就說是自己醫術高明,治不好就說命運使然,實在令人感慨。至於外科,相關的醫書本來就遠不如內科多,病人也認為跟內科無關,專門找外科醫生看病。

而一些外科醫生以為外科不涉及臟腑,就從來不把脈,不辨別病症的陰陽虛實,動不動就用刀針,隨便用藥,結果讓原本虛弱的病人病情加重,甚至危及生命,無法挽回,最後甚至死亡,這究竟是誰的責任呢?更有一些奸詐貪婪的人,用心險惡,趁機謀取利益,明明是輕微的病症,卻故意危言聳聽,恐嚇病人,逼迫他們簽下欠條,收取醫藥費,然後才開藥。他們不知道疽毒變化莫測,如果醫術不精,延誤治療,到了無法施展醫術的時候,就會把責任推給病人病情嚴重,以逃避罪責。這些人必定會受到天譴鬼責,我深信這點。

然則先聖先賢,著書立說以垂救後世,必為上聖高真,位謫仙果,其在天際,俯視下土蒼生之罹災遘患,而莫之拯濟,寧不隱惻於衷,而欲現身說法,以度世為事哉。吾老友陳遠公先生,至誠愷惻,慈憫為心。讀書挽道,不得行其志,而客遊燕市旅舍,淒其知遇莫逢,拊膺增嘆。

有同寓二人,憐其抑鬱無聊,詢其行止,知其異鄉落魄,無以為資身計,乃曰:時際艱難,曷若以青囊之術問世乎?遠公敬謝不敏,謂固所願也,顧無名師指授,恐不能自信,何敢以人之性命相嘗試。而人亦不我信也。二人曰:子苟有志,吾當不靳所蘊。於是相與共數晨夕者五浹旬,講求討論,盡傳其秘。

白話文:

然而,古代的聖賢先哲,寫書立說以拯救後世,必定是上天派來的聖人高仙,位列仙果之位。他們身處天際,俯瞰人間蒼生遭受災難患病,卻無力拯救,難道心中不會感到隱隱作痛,而想要現身說法,以救度世人為己任嗎?

我的老朋友陳遠公先生,心地至誠善良,慈悲為懷。他讀書追求道義,卻無法實現自己的志向,客居燕市旅舍,感到孤苦伶仃,知音難覓,只能捶胸嘆息。

與他同住旅舍的兩個人,憐憫他鬱鬱寡歡,便詢問他的近況,得知他身處異鄉,落魄無依,沒有謀生手段,於是說道:「時局艱難,何不憑藉青囊之術(指醫術)來幫助世人呢?」遠公謙虛地表示自己能力不足,但也說:「這正是我所願,只是沒有名師指點,我恐懼不能自信,哪敢拿人命來試驗?而且人們也不一定相信我。」那兩人說道:「只要你有志向,我們就絕不吝嗇自己所學。」於是他們一起研習醫術,朝夕相處,歷時五個星期,講解、討論,將所有的秘訣都傳授給了遠公。

臨當別去,始問其姓氏。一曰:吾黃帝師岐伯也。一曰:吾漢武時張仲景也。陳君驚愕下拜,殊悔詢問之晚,而仙蹤莫可挽矣。蓋京師帝里,往往有仙真異人混跡市廛,其意原欲度人,而人無可度,人亦莫之識。陳君夙根深厚,道氣淵源,故得與仙靈相遇,耳提面命,誠為千古奇緣。

是上聖高真,欲托以援救世人之凶厄,故不憚混跡市廛,而現身說法者也。遠翁前後著書,錄二仙真口授之秘,已得八千餘紙,業已付梓行都門矣。茲更憫外科之貽誤於患者實非淺鮮,特著《洞天奧旨》一書,無非二仙秘密真傳,迥異於時醫之治法者。夫癰疽之患,雖在膚肉之間,然莫不由臟腑不和,受病於內,而形諸外者。

白話文:

臨走前,陳君才想起詢問二位老者的姓名。一位自稱是黃帝的師傅岐伯,另一位則是漢武帝時期的張仲景。陳君驚訝得下拜,後悔沒早點詢問,但二位仙人的蹤跡卻已無處可尋。原來,京城裡常有神仙異人混跡於市集,他們本想渡化世人,卻無人可渡,也無人識得他們。陳君天生資質深厚,道氣深遠,因此才能與仙人相遇,得到指點,實在是千古奇緣。

這兩位聖人高真,想要幫助世人解脫厄運,所以不惜混跡市集,親自講述道理。遠翁先前已將二位仙人傳授的秘法記錄成書,寫了八千多張紙,並且已經付印發行。如今更為世人感到惋惜,因為外科醫術常貽誤病人,所以特別寫了《洞天奧旨》一書,書中內容都是二位仙人秘密傳授的真傳,與當今醫術的治療方法截然不同。癰疽這種病症,雖然只在皮膚和肌肉之間,但其實都是因為臟腑不和,病從內生,才表現在外。

余再四展讀此書,或攻補兼施,或純用補劑,置刀針而不用。譬之狂寇竊發,踞險負隅,皆由飢寒所迫,亦有善良被脅者,是猶癰疽之氣血內虛所致也。必攻破其寨柵,夷搗其巢穴,既已殲厥渠魁,脅從即宜罔治。若必盡得其餘孽,寧保無玉石俱焚之弊,寇雖蕩平,而地方無醮類矣。

是猶癰疽既潰,而猶欲攻其餘毒,必至元氣頹敗,而身命與之俱殞者也。倘屬陰症,皆由臟腑內匱,九死一生,急宜大補真元,庶可逭救於垂危。譬之黃河天塹已漏,唯當填築補塞,庶保無虞;妄施鍬鍤,則立見崩決矣。至濫用刀針,即如小寇初聚,上官苟能開誠布公而慰撫之,何難使其解散,地方仍歸安堵。

白話文:

我再三研讀此書,有時採用攻補兼施的方法,有時只用補藥,而完全不使用刀針。比喻來說,就像狂寇突然發動叛亂,佔據險要地勢,負隅頑抗,皆因飢寒所迫,其中也可能有善良百姓被脅迫,這就像癰疽之氣血內虛所致一樣。必須攻破他們的寨柵,夷平他們的巢穴,既已消滅了他們的首領,脅從者就應該免予追究。如果一定要將其餘孽全部消滅,恐怕難免玉石俱焚的後果,寇雖被平定,但地方卻沒有百姓了。

這就像癰疽潰爛之後,還要繼續攻擊其餘毒,必然導致元氣衰敗,而性命也隨之喪失。倘若屬於陰症,皆因臟腑內虛,九死一生,急需大補真元,才能免於垂危。比喻來說,就像黃河天塹已經破裂,只有填築補塞,才能確保安全;如果妄施鍬鍤,就會立刻崩決。至於濫用刀針,就如同小寇剛起,官府只要能開誠布公地安撫他們,何難使其解散,地方依舊安寧無事。

若輕動官兵,則必鋌而走險,招集滋蔓,依附強寇,而成大敵,善良受蹂躪之害矣!是猶癰疽初發,本可內消,乃以刀針傷其筋絡肌理,致好肉亦成潰腐。苟力不能以參、耆補救,久而不能收口,至於尪羸而成壞症者比比也。遠公乃夙世藥師,故得遇仙真指點而盡傳其奧,誠救人之寶笈,萬世之慈航也。

余垂髫慕道,千里從師,身執灑掃之事,而空山習靜,虔叩位扃,特以慈幃之望子心切,復涉世緣,不意濫叨仕籍,遂失故吾。然夢寐依依,猶不忘慕道求師之志,奈俗染深重,仙真莫遇,茲於陳君有不勝扼腕感慨而徒羨者也,因敬為之序。時康熙戊寅菊月穀旦。

賜進士出身文林郎廣西道監察御史年家眷

弟陶式玉頓首拜撰

白話文:

如果輕易動用官兵,就會逼迫他們走投無路,招兵買馬,依附強盜,最終成為強敵,百姓就會受到無辜的傷害。這就像癰疽剛發,本來可以內消,卻用刀針傷了筋絡肌肉,導致好肉也潰爛。如果不能用參、耆等藥物補救,久而久之就無法癒合,最終導致身體虛弱,變成難以治癒的疾病。遠公是過去的藥師,因此有幸得到仙人指點,傳授了全部醫術,這真是救人的寶典,是萬世流傳的慈航。

我年幼時就嚮往道術,千里迢迢拜師學藝,親手做著掃灑的雜役,在空山中靜心修煉,虔誠地叩拜師門。只是因為母親對我的期盼,我又重返塵世,沒想到竟意外地踏入仕途,從此就失去了本心。然而,我夢寐以求,從未忘記嚮往道術,尋師學藝的志願。只是世俗的牽絆太深,無法遇見仙人,因此對陳君的成就只能扼腕嘆息,徒自羨慕。因此特地為他寫了這篇序言。康熙戊寅年菊月穀旦。

賜進士出身文林郎廣西道監察御史年家眷

弟陶式玉頓首拜撰

醫不窮理,不可談醫;藥不執方,不可用藥,以醫藥之難精也。鐸性喜刀圭,然而獲效者半,每致慨於無師也。康熙丁卯秋,遇岐伯天師於燕市,談醫者五閱月,凡臟腑經絡、陰陽色脈、氣血順逆、邪正虛實、寒熱異同,罔不盡言無隱,且遍傳方術,試之多奇驗。鐸信師之深,退而著述,若《素問》,若《靈樞》,若《六氣新編》,若《辨證錄》,俱已告竣,計八千編有奇,亦可謂書之富焉。

癸亥冬,再遊燕市,所遇者皆瘡瘍壞症,鐸執方療之,病家懷疑,棄而不用,反信任世醫刀針割裂,變出非常,復以瑣細輕劑救援,卒至死亡不悟。鐸痛憫久之,因再著茲編,名曰《洞天奧旨》。談醫用藥,無非本諸洞天之傳也。又慮證多方略,附祖父家傳,採古今驗方列於後,無證不備,無方不神,總不忍使千百世人因瘡瘍而夭喪也。

白話文:

不懂醫學原理,不能談論醫術;不懂藥理,不能使用藥物,因為醫學和藥學都是很難精通的領域。鐸先生喜歡使用刀針,但成功率只有一半,常常感到遺憾自己沒有老師指導。康熙丁卯年的秋天,鐸先生在燕市遇見岐伯天師,向他學習醫術長達五個月。凡是臟腑經絡、陰陽色脈、氣血順逆、邪正虛實、寒熱異同等醫學知識,天師都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他,還教授他各種方術。鐸先生深信老師的教導,回去後著述了《素問》、《靈樞》、《六氣新編》、《辨證錄》等著作。這些著作一共八千多卷,堪稱醫學鉅著。

癸亥年的冬天,鐸先生再次到燕市遊學,所遇到的都是瘡痍滿目的病情。鐸先生依照方術治療,但病人懷疑他的醫術,棄而不顧,反而相信江湖郎中的刀針切割。結果病情惡化,不得已才請鐸先生用小藥治療,最終還是逝世了,令人遺憾不已。鐸先生感嘆良久,於是再次著述了《洞天奧旨》一書。談醫用藥,都是遵循洞天真傳。此外,由於證狀繁多,鐸先生還將祖父的家傳方略、以及古今驗方收錄在書中,以備不時之需。總之,他希望後人不要因為瘡痍而早逝。

或曰:子著述甚富,《靈》、《素》各書,窮理甚晰,今又傳外科,毋乃太多難執乎?鐸謝之曰:《靈》、《素》之談瘡瘍,僅論營氣未調耳,未嘗遍傳方法也。且瘡瘍之論,非一二言可罄,其證實多,其變實異,而其禍實大。病已成而後藥之,必非輕小劑可藥也:亂已成而後治之,必非因循常法可治也。

今世治瘡瘍者,不姑息養癰,必鹵莽嘗試,害相等也。而其咎皆本於不學。然而學亦非易。天下讀外科者比比也,往往用之敗績,因傳書術之未可師也。鐸之書術傳諸洞天之師,其理淵微,其方秘奧,即間採家傳、世傳之方,百試百驗,可信可師,傳之千百世而無誤者也。

白話文:

有人說:「你著述甚多,包括《靈樞》、《素問》等書,都深入探討醫理,如今又傳授外科知識,是否過於繁雜,難以掌握?」

張仲景回答:「《靈樞》、《素問》中關於瘡瘍的論述,僅止於營氣失調,並未全面傳授治療方法。而且,瘡瘍的論述並非三言兩語就能道盡,其症狀繁多、變化莫測,而且危害極大。待病症已成才用藥,絕非輕微劑量可以治療;待禍亂已成才治理,也絕非遵循常規方法就能解決。

當今世上治療瘡瘍者,不輕易放任病情惡化,卻又魯莽嘗試,最終害處相等。而其過失都源於不學無術。然而學習也非易事。天下學習外科的人很多,往往治病失敗,原因是傳授的醫術不可取。我所傳授的醫術,源於洞天之師,其理深奧、方劑秘訣,同時也參採家傳、世傳的方子,經過百次驗證,皆有效驗,可以相信、可以學習,流傳千百年而不謬。」

或又曰:古人治瘡瘍者,多用刀針成名,吾子醫精窮理,藥善執方,何獨刀針略之?吾恐子有師而無師也。嗟呼!鐸豈無師者哉。瘡瘍之尚刀針者,古人不得已而用之。蓋瘡瘍宜急治而不可少緩,宜重治而不可過輕。治之早且重,則毒且盡散,毒散則肌肉頓生,何必又尚刀針乎?凡用刀針者,皆救敗之法也。天師所最忌,故方中無傳。

鐸誠恐未備,採前代名醫用刀針之法入之,以佐諸方之不逮。然而割肉損皮,無神方以輔之,未有不顛覆者也。是刀針可以救敗,而不可以成功,何若專用驗方,轉敗尤速,而取勝更神,萬無一失之為得乎?然則,鐸之窮理執方,乃善於得師也,書成因弁之首。

山陰陳士鐸字敬之號遠公別號朱華子題於燕市

時康熙甲戌仲冬望後三日也

白話文:

有人說,古代醫治瘡瘍的人,多半靠刀針成名。你醫術精湛、通曉藥理,善於用藥和掌握方劑,為何獨獨不重視刀針?我擔心你雖然有師傅,卻等於沒有師傅。哎呀!我怎麼會沒有師傅呢?古代人之所以會用刀針治療瘡瘍,是不得已而為之。因為瘡瘍需要及時治療,不可拖延,更需要重治,不能輕視。治療得早且重,毒素就能散盡,毒素散盡,肌肉就會迅速再生,何必還要依靠刀針呢?凡是用刀針的,都是救治失敗的方法。這是天師最忌諱的,所以醫書中沒有記載。

我擔心自己學識不足,於是將前代名醫使用刀針的方法收錄在書中,以彌補其他方劑的不足。然而,割肉損皮,沒有神妙的方劑輔助,難免會失敗。由此可見,刀針可以救治失敗,卻無法取得成功。為何不專注使用驗證有效的方劑,反而能更快地扭轉敗局,取得更神奇的勝利,做到萬無一失呢?所以,我鑽研藥理、精通方劑,才是真正得益於師傅的教誨。因此,我將這些心得寫成書,放在書的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