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論》~ 卷四 產椅論 (1)
卷四 產椅論 (1)
1. 卷四 產椅論
我邦近世。婦人大產之後必用產椅。椅制不一。而大抵皆後面有倚。左右有牆。而前小橫板及底面皆可抽換。產婦已下胞衣。則椅中周圍先置疊被。板牆上亦皆覆以綿被。而後使婦人自起步就椅中。而其坐必令端然跪坐。始產七晝夜。又不許睡而俯首。於是代設看視相守達旦。
少有偏側。叱令改之。一七日而始才免此苦楚矣。而今俗上自天子后妃。下達士庶妻妾。皆莫不甘受是嚴責。而倖免乎斯苦者。山野海濱樵婦漁姑之屬耳。然余考漢人醫治產後者。其將調法。或止言須臾上床。宜仰臥不宜側臥。宜豎膝未可伸足。高倚床頭之類。而未嘗聞其有產椅之制也。
白話文：
我國近來，婦人在生產完畢後，必定要使用產椅。產椅的製作並不一致，但大多數都有靠背，左右兩側有圍牆，而前方的橫板和底面都可以拆換。產婦生產完，排出胎盤後，產椅周圍先要鋪上疊好的被子，板牆上也都要覆蓋上棉被。然後讓產婦自己起身，走到產椅上。產婦坐下時，必須端正地跪坐。產後七天七夜，不允許產婦睡覺或低頭。因此，會有人輪流看顧、陪伴，守候到天亮。
如果產婦稍有偏側，就會被責令改正。要經過七天七夜才能擺脫這種痛苦。如今，從天子皇后到平民百姓的妻子妾室，都甘願接受這種嚴格的要求，只有那些山野海濱的樵婦漁姑才得以免受此苦。然而，我查閱漢代醫書，有關產後調養的記載，只說產婦應該儘快上床休息，宜仰臥不宜側臥，宜屈膝不宜伸足，高枕床頭等等，從未聽說過使用產椅的制度。
又嘗求之本邦舊俗。雖書傳散佚不可詳考。而嘗閱空穗語。載某姬產後三日輒起。而人勸使之臥寢之事。則其書雖寓言。當時無產椅者可徵焉。意其蓋起於晚近苟且之制。久之漸漬。人不覺其害也。椅之害產後者大抵有八。產後腹內大空。惡露淤蓄。熱氣尤盛。一有起身必動胃府之積聚。
與熱氣極搏因以跳動。移觸任脈。則雖健婦必發血暈。今將起就產椅因必成此症。其害一也。新產所恐者。崩漏脫血。率由跪坐不臥。而急發此症。而產椅必當跪坐。其害二也。脫血急救或可挽回。而坐產椅者。則四面牆板為之扞格。難得施展。往往稽遲致不可救。其害三也。
白話文：
我也曾試著從本國的舊習俗中尋找答案。雖然古代文獻散佚，無法詳盡考證，但曾經讀過一些民間傳說，記載著某位女子生產後第三天就起身活動，而人們勸她臥床休息的事情。雖然這本書是寓言故事，但當時並沒有產椅，可以證明這個說法。我想這應該是近幾百年來人們為了方便而制定的陋習，時間久了，人們便漸漸習慣了，也察覺不到它的危害。
產椅對於產婦的危害，主要有八點。產婦生產後，腹部空虛，惡露淤積，體內熱氣很盛。一旦起身，就會牽動胃部積聚的熱氣，與熱氣互相衝擊，導致身體跳動，影響任脈。即使是身體健康的婦女，也會因此而出現血暈的現象。現在產婦起身就坐到產椅上，很容易出現這種情況，這就是產椅的第一個危害。產婦剛生產完最害怕的就是崩漏失血，而跪坐不臥就會加重這種情況。產椅必須跪坐，這就是第二個危害。即使是失血過多，急救可能還可以挽回，但是坐在產椅上的產婦，四周被牆板阻擋，難以施展救治，往往延誤時機，導致無法挽回，這就是第三個危害。
虛羸尫弱之婦。產後營血大虛。強使跪坐。氣血留澀。筋脈不仁。其因為痿躄者往往有之。其害四也。新產防其睡俯首甚嚴。是勞力後尚不使安神就寢也。欲血氣不耗消豈可得乎。此必是他日血癆不起之基矣。其害五也。不得安神就寢。則血氣數躁。必因致經脈留熱惡露難下。
其害六也。產婦必穀道挺出。今跪坐則難得斂去。瘀熱因流淫。決成脫肛痔漏。其害七也。一用產椅則必用看守之人。令終夜忍睡而相視。則食藥之類必易致不謹。其害八也。有此八害而世不知議其可廢者何乎。曰。因循而已。苟且而已。往往因以致人家婦女無病而斃。豈不可哀之甚邪。
白話文：
身體虛弱的產婦，生產後血氣大傷，卻強迫她們跪坐，導致氣血運行不暢，筋脈失去知覺，久而久之就會造成癱瘓。這是第一個危害。
產婦生產完後，要特別注意不要讓她們睡覺時低頭，因為這會消耗她們原本就虛弱的血氣，容易導致日後血虛體弱，無法恢復。這是第二個危害。
如果產婦無法安心睡覺，血氣就會浮躁，經絡也會積熱，惡露難以排出。這是第三個危害。
產婦生產後，肛門會比較鬆弛，跪坐會讓肛門難以收縮，導致瘀熱流失，最終形成脫肛、痔瘡等疾病。這是第四個危害。
使用產床需要人照看，照看的人必須整夜守着，無法休息，容易疏忽藥物等細節，造成安全隱患。這是第五個危害。
以上八個危害，都是產婦生產後跪坐帶來的負面影響，但世俗卻習以為常，沒有人敢質疑，這是因為人們習慣了，只顧眼前，沒有長遠的考慮，最終導致許多婦女因生產後跪坐而無病而亡，實在令人悲痛。
蓋余少時在田間見產婦。皆能娩後二日輒能起行。與平日無異也。及來京師則見貴賤產婦。皆非經七八日。則不能行步矣。因知並皆產椅之所害也。爾後每治產婦。必力絀其產椅。唯高枕蓐臥而已。故雖閨閣嬌養之質。次日則已可行數里。而橫難困極之餘。必亦莫致疲弊而易起矣。
人往往謂我奇術。而非術之奇也。實不用產椅故耳。故今特著此論敢告一世。幸有能者為審利害。益為明論。他日或見人家有產椅者。請皆毀拆燔滅之而無使貽是禍於橫目之間。是予所望後來濟世者。
白話文：
我年輕時在鄉下，看見婦女生產完，大多在第二天就能下床走動，與平常無異。後來來到京城，卻發現無論貴賤，婦女生產後都需要七、八天才可以行走。由此可知，都是因為使用產椅造成的傷害。
之後我每次接生，都會盡力讓產婦不要使用產椅，只用高枕頭讓她們臥床休息。因此，即使是嬌生慣養的婦女，第二天也能行走數里。而且生產後的虛弱和痛苦也減輕許多，更容易恢復。
許多人說我醫術奇特，其實並非我的醫術奇特，而是因為我不使用產椅而已。所以我特地寫下這篇文章，希望世人能明白利害關係，進一步討論。如果以後看到有人家中還有產椅，請大家把它們全部拆毀燒掉，不要讓這種東西繼續禍害世人。這是希望後世醫者能夠救世濟民的願望。
2. 鎮帶論
本邦婦人妊娠五月。必以綿線作帶束於胸下。曰。以鎮胎氣使不上衝也。蓋方今此風乃已遍於四方遐陬。相傳昔神功皇后徵三韓時。方有身而被鎧。鎧不能合。因作此帶束之。既凱旋而誕應神天皇。竟無菑害。昇平富樂。鎮帶之制創起於此。而後世婦人欽慕而仿云。然余自少壯學醫。
多治妊婦。見其受鎮帶之害者尤甚也。因竊疑以為神聖所傳之道豈固若斯乎。考之國史帝記莫言此帶者。而獨於元永寵姬懷孕之事。始見著帶之文。及閱東鑑載源大將軍夫人。妊娠五月其諸臣進帶。其儀節甚詳。即知鎮帶之說雖本附會亦自中古矣。後又閱明醫陳朝階奚囊便方。
白話文：
我國的婦女懷孕五個月時，都會用棉線製作腰帶綁在胸下，說是要鎮住胎氣，避免胎氣上衝。這是因為民間流傳著一個故事：昔日神功皇后征討三韓時，懷有身孕卻穿上了盔甲，結果盔甲無法合攏。於是就製作了腰帶綁住。後來皇后凱旋歸來，生下了應神天皇，沒有發生任何意外，國家也迎來了太平盛世。鎮帶之制就是從這個故事開始流傳下來的。後世的婦女都敬佩神功皇后，於是紛紛效仿。
然而我從年輕時就開始學習醫術，治療過不少懷孕的婦女，發現很多婦女因為使用鎮帶而受傷。我因此懷疑神聖所傳下來的方法是否真的有效。我翻閱了國史和帝記，都沒有提到這個鎮帶。只有在元永寵姬懷孕的記載中，才首次出現了使用腰帶的描述。之後我又翻閱了東鑑，其中記載源大將軍夫人懷孕五個月時，她的臣子進獻了腰帶，儀式非常詳細。由此可知，鎮帶之說雖然是附會而來，但也從中古時期就已經流傳了。後來我又閱讀了明醫陳朝階的《奚囊便方》。
其中有用軟絹帛纏腹之法。則知彼亦有與我鎮帶意相類者矣。然余以所見。彼並皆庸俗之論耳。夫天地以至仁為其德。以生生為其化矣。試觀竹之生於宇下者。拔地數寸。必自屈曲生節。預避其宇以達焉。是可心觀天地好生之德焉矣。又試觀盤石之底土蓄草根者。其石不移則雖萬年不發動。
及一轉石也勃焉萌動焉。是又可以察天地發生之機焉矣。見故天地發生之機。未嘗動於其不可之地矣。天地至仁之德。未嘗有不擇其地而行之以反害其生矣。產育之事乃發生之大端。其理亦何異之有。母氣既可任產育。故已自能孕其生。則雖微護防而無異故者決矣。是故禽獸草木胎孕含苞。
白話文：
其中有用柔軟的絲綢布纏繞腹部的方法。由此可知，他們（指古人）也有一些與我所用的鎮帶方法類似的觀念。然而，根據我的觀察，這些觀念都只是庸俗之論而已。
天地以仁愛為其本性，以生生不息為其變化之道。試想一下竹子生長在地下，從地面冒出幾寸，必定先彎曲生節，預先避開壓迫，才能向上生長。由此可見天地具有仁愛之心，喜歡生養萬物。
再試想一下，盤石底下土壤孕育草根，如果石頭不移動，即使過了萬年，草根也無法發芽。一旦石頭轉動，草根就立刻萌發。由此可見天地具有生發之機，在適當的時機就會產生變化。
由此可見，天地生發之機從未在不可改變的地方產生變化。天地至仁的德行，也從未有不擇地而行，反而會傷害生命的行為。
生產生育之事，乃是天地生發之大端，其原理也並無不同。母體之氣已經可以承受生產生育，故而自身就能孕育生命，即使稍加護理防護，只要沒有其他原因，一定能順利生產。因此，禽獸草木的胎孕含苞，都遵循着天地生發之理。
未嘗假夫鎮帶之施設也。今謂人不與此同者惑之甚也。是故鎮帶之設亦所謂混沌之鑿也耳。且兒胎既倒首居中。又決無其氣上逆之理。而今循庸俗之陋習不察其非。強用鎮帶則彼包膜惡血蓋於兒胎臀尻。而正當母胸前者常為此帶所緊縛。積久底著滯結成症。乃臨產不患胞帶難下。
即產後或發崩漏。若血癆之危症矣。且雖在其懷孕之時。帶常緊縛其肚。則母身每動胎不能副其運轉之變。是乃制其上而戾其下也。欲子胎之不歪側豈可得乎。子胎一側則百禍之大本起於此矣。然則鎮帶不唯無其益。而反有其害。豈可不深懼哉。是故余常見用此帶者。必諭以其故務去其帶。
白話文：
古時候並沒有使用束腹帶的習慣，現在有些人認為不使用束腹帶就奇怪，這真是大錯特錯。所以說，束腹帶的存在就如同在混沌中亂鑿一樣。而且，胎兒本來就是頭朝下位於母體中，根本不可能氣逆上衝。可是，世人卻固執地遵循著愚昧的舊習，不了解其中的道理，硬是用束腹帶，結果導致惡血淤積在胎兒的臀部，而母體胸前卻被束腹帶緊緊勒住。時間久了，淤積的惡血就會形成病症，導致生產時難產，產後甚至可能出現崩漏、血癆等危症。而且，懷孕期間，束腹帶一直緊勒著肚子，母體每一次動作胎兒都無法配合，這就等於束縛了胎兒的活動，導致胎兒歪斜，而胎兒一旦歪斜，就會引發各種問題。因此，束腹帶不僅沒有任何益處，反而會帶來很多危害，實在令人擔憂。所以，我每次遇到使用束腹帶的人，都會告訴他們其中的道理，並勸他們去除束腹帶。
而以免踏危機者居十之九矣。但以其習俗已久而雖可嚀告戒聞者率信疑相半。及見其功效者。乃始豁然矣。嗟乎天下殷乎盛矣。我軀眇乎小矣。一生之所能救者幾何人哉。誰能繼予論。以遍告之天下之民百世之後者。則請以予之緒言。更助其理之暢茂也。蓋曰譬如樹藝者已植已培已澆已安之後。
人須棄之如忘者。則其木之茁長者挺然而直且美矣。若或日從而撼其樹。叩其根。矯其技。摘其葉。則其不尫然而瘦僵然而枯者幾希矣。夫產育之理亦何異於此矣。是故凡物類夫矯摘之意者。皆奪其肥腴而速其僵枯之為也耳。則不啻一鎮帶云。
白話文：
為了避免陷入危機的人，十之八九都能成功。但因為這些習俗已經存在很久了，即使我可以提醒告誡，聽者也多半半信半疑。直到親眼見到功效之後，才會豁然開朗。唉！天下繁華盛大，而我的身軀渺小微不足道，一生能救助的人又有幾個呢？誰能繼承我的論述，將它傳播到天下百姓，讓後世百代的人都能聽到呢？那麼就請以我的這些話為基礎，更進一步闡述道理，讓它更加通暢茂盛。比方說，種樹的人已經種植、培育、澆灌、安置好之後，人就應該把它當作忘記了似的，不去理會。這樣樹木才能茁壯成長，挺拔直立，而且美麗。如果每天都去搖晃樹木，敲打樹根，矯正樹枝，摘取樹葉，那麼它不會衰弱而瘦弱，僵硬而枯萎的可能性幾乎沒有。養育生命的道理也是一樣的。因此，凡是像矯枉過正、摘取枝葉一樣的做法，都會奪走它的肥美，加速它的僵硬枯萎。這就好比一塊鎮壓的石頭，壓得它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