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懋修

《文十六卷》~ 卷十·文十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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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文十 (2)

1. 黃坤載書總論

則孔子繼伏羲、文周而系《易》,胡不聞以三聖名「十翼」之辭?孟子承大禹、周、孔,以拒楊、墨,胡不聞以三聖名七篇之作?乃一己之書,動稱四聖,遂並廬醫而亦奉以聖之名,此則太史公傳方術時所不料也。其《素靈微蘊》二十六篇,在十篇以前摘錄《素》《靈》,原文略焉而弗詳。

然其稱名也猶正。及讀至十一、二篇,忽有趙彥威、錢叔玉其人者,初訝其為黃帝時人也,不意其為黃氏時人也。自紀其所治驗,而皆謂之《素》、《靈》之蘊。則凡士人談道,砥礪半生,晚有所得,勒成一書,以自道其愜心快意之處。胡亦不聞以一己之著述,為論孟之微蘊者?《內經》之論狂也,曰自高明,自賢智。

人即病狂,亦何至僭妄若此?不較張景岳之「傷寒典」、「雜證謨」而更有甚焉者乎?夫狂亦聖人所許,果其志意高遠,力能進取,此腹容得卿輩數百人,亦足以豪。乃其自序者八則,又無一篇不是健羨榮華、嗟嘆貧老,若終身之蒙難。呼先哲以群兒,遂目仲陽為悖謬,東垣為昏蒙,守真、丹溪為罪孽深重,宜乎《四庫》不收其書,以其善罵,視作倫父,而僅入之存目中也。至其《懸樞》自序,曰:相而不良其罪小,醫而不良其罪大。

相顧可不良乎?醫顧大於相乎?又「答尹公問」,以門乏好奇之客為憾。夫好奇邪者,豈是正道?非獨不可以談醫,即論事亦為失言。昔裴晉公與李習之論文,曰世有見人之違道者,恥與之同形貌,共衣服,遂思倒置眉目,反易冠帶,以示異也。而不自覺其倒之、反之之非也。

陳同甫與朱文公書曰,因吾眼之偶開,自以為得不傳之秘,盡絕一世之人於門外,而謂二千年之君子皆盲眼,不可點洗,二千年之天地日月若有若無,亦太過矣。此兩說也,不知為何人發?一若為黃氏發者。抑又怪近之信其人而用其言,輒以三錢五錢之桂枝,死其親屬於七八月間之痢疾、四五月間之溫病。既蒙其毒,猶詡詡然,自謂能讀黃氏書,獨得其貴陽賤陰之秘。

為愕然者久之。

白話文:

黃坤載書總論

孔子繼承伏羲、文王,編纂《易經》,難道沒有聽聞以三聖之名來稱頌《易經十翼》嗎?孟子繼承大禹、周公、孔子,駁斥楊朱、墨翟,難道沒有聽聞以三聖之名來稱讚孟子七篇的著作嗎?然而黃坤載自己的書,動不動就提及四聖,甚至把醫家也尊稱為聖人,這真是太史公司馬遷記載方術時所沒有預料到的。他的《素靈微蘊》二十六篇,在前面十篇摘錄了《素問》、《靈樞》的內容,原文略去了一些,不夠詳盡。

然而他所用的書名還是正確的。讀到十一、二篇時,突然出現趙彥威、錢叔玉這兩個名字,起初以為是黃帝時代的人物,沒想到是黃坤載同時代的人。書中記載了他自己治療的病例,卻都說是《素問》、《靈樞》的精華。那麼,一般士人探討道理,磨礪半生,晚年有所得,寫成一本书,來表達自己心滿意足的地方,難道沒有聽說過有人把自己的著作說成是論語、孟子的精華嗎?《內經》論述狂人,說他們自以為高明聰慧。

人得了狂病,也不至於如此僭妄吧?難道比張景岳的《傷寒論典》、《雜證謨》還要過分嗎?狂妄也是聖人所允許的,如果他的志向高遠,有能力奮發圖強,那麼他胸懷能容納你們這些人幾百個,也足以自豪了。但他自己寫的八則自序,沒有任何一篇不是羨慕榮華富貴、感嘆貧窮衰老,好像終生都在遭受苦難一樣。他把前輩們稱為一群小孩,竟然稱仲景為謬誤,稱李東垣為昏庸,稱張守真、朱丹溪為罪孽深重。所以《四庫全書》不收錄他的書,認為他善於謾罵,把前輩當作對手來攻擊,只把它列入存目中。至於他《懸樞》的自序,說:「相面看相如果不精良,罪過較小;行醫如果不精良,罪過就大了。」

看相不好能有什麼罪過?行醫的罪過比看相還大嗎?他又在「答尹公問」中,把沒有好奇的訪客稀少當作遺憾。那些好奇古怪的人,哪裡是正道?不僅不可以談醫,即使談論其他事情也是失言。昔日裴晉公與李習之談論文章,說世上有些人違背正道,他感到羞恥與他們同貌同衣,於是想倒置眉目,改變冠帶,以示與眾不同。卻不自覺他倒置、改變的行為是不對的。

陳同甫與朱熹的書信中說,因為我的眼睛偶然睜開了,自以為得到了不傳之秘,把世上的人都拒之門外,認為兩千年來的君子都是瞎眼,不能點化,兩千年來的天地日月好像有好像無,這也太過分了。這兩種說法,不知道是誰提出的?好像像是為黃坤載辯護的。更奇怪的是,現在竟然有人相信他,用他的方法,用三錢五錢的桂枝湯治療親人的痢疾(七八月)、溫病(四五月),結果親人死了。死了之後,他們還洋洋得意,自稱能讀懂黃坤載的書,獨得了他的貴陽賤陰的秘密。

讓我感到驚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