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十六卷》~ 卷十·文十 (1)
卷十·文十 (1)
1. 卷十·文十
2. 黃坤載書總論
昌邑黃氏坤載,著撰宏富,洵是醫門大宗。其所立言,於傷寒則有「陽盛入腑,陰盛入臟」八字。於雜病則有「木火宜升,金水宜降」八字。此十六字,自能高出於不知陰陽、不識升降者之上。然凡讀《內經》,通仲景書者,代不乏人,安見黃氏而外,必無能言此理者哉。而其自負為古今無雙者,則在「陽貴陰賤」一語。
夫陰根於陽,陽根於陰。陰無陽不長,陽無陰不生。天地之道,不能有陽而無陰,猶之五行之端,不能有火而無水,四時之序,不能有夏而無冬。即以病論,其於群陰凝聚、微陽幾為所滅者,自當扶陽而抑陰。若夫病在陽明,熱甚劫津,陽邪不去,陰即大傷之會,則少火已成壯火,是亢陽之為害也。
而仍執此貴陽賤陰之說,鮮不殆者。黃氏於陽明陽盛之病,終其身無理會,職是故也。而無雙之譽,則又在自制數方。數方之藥,則僅有浮萍一味。浮萍之外,則仍仲景之葛根、石膏、大黃也。其所以能去病者,本賴膏、黃之大力。若浮萍之用,同於葛根,既有葛即不必復有萍。
豈得以多於仲景者,不過一浮萍,而直可前無古人乎?況夏月以浮萍發汗,有甚於冬月之麻黃者。葛根無弊,浮萍且未必無弊乎。乃以有此浮萍一物,自造方名:曰元霜,曰素雪,曰紅雨,曰白英,曰黃酥,曰紫玉,曰蒼霖,與病全無干涉,適以呈其陋劣。然此尚不過馬牛其風,自貽笑柄已耳。
至於天魂也,地魄也,仙也,靈也,以此方名施諸有病之家,其言實不祥,幾何不掩耳而走乎?然此尚不過厥口詛祝,令人惡聞已耳。若其「傷寒說意」一編,分證列方,自定分兩,則教今人治今病者也。古今權量,全無考訂。而於桂枝湯用桂枝、生薑各一兩,甘草七錢。麻黃湯用麻黃一兩,桂、甘各七錢。
大青龍湯麻黃用二兩,桂、甘亦各七錢,生薑亦用一兩。白虎湯石膏用五兩。承氣湯大黃用一兩四錢。彼意以為輕於漢代者已三分之二,亦知其重於漢代者且十倍而強乎?其麻黃二兩、桂枝二兩,病者萬不能受。
旁人即未能知,而其一兩之生薑辣且何如?七錢之甘草甜且何如?則胡弗依其方法,煎取三杯,溫服一杯,而試一嘗之乎?其方如是,而其於病也,乃至疫之溫者云無內熱,疫之寒者反用膏、黃。六元之本氣不病而先有方,且以少陰之君火而用少陰之椒、附。以陽明之燥金而用肺金之麥、味。
又謂小兒出痘,無關胎毒,當發其汗,汗透痘即不出,必無表解而再出痘之理。甚至於承氣之方可加表藥,滋潤之品可云泄邪,而曰泄陽明之燥,滋太陰之濕。於燥而可曰泄,於濕而反曰滋。只此泄燥滋濕四字,即在不知醫者恐亦未能首肯也。顧其自制藥方,自下論斷,不曰四聖心源,即曰四聖懸樞。
白話文:
黃坤載書總論
昌邑黃氏所著醫書甚多,堪稱醫學大家。他提出的醫學觀點,在傷寒方面有「陽盛入腑,陰盛入臟」八字真言;在雜病方面則有「木火宜升,金水宜降」八字真言。這十六字真言,足以凌駕於那些不懂陰陽、升降之理的人之上。然而,研讀《內經》,通曉仲景醫書的人歷代都有,為何除了黃氏之外,就一定沒有人能闡述這個道理呢?他之所以自詡古今無雙,是因為他提出了「陽貴陰賤」的觀點。
陰的根基在陽,陽的根基在陰。陰沒有陽則不能生長,陽沒有陰則不能產生。天地之道,不可能有陽而無陰,就像五行之首不能只有火而沒有水,四季的順序不能只有夏天而沒有冬天一樣。就疾病而言,對於陰氣凝聚、陽氣幾乎被陰氣所滅的病症,當然應該扶持陽氣而抑制陰氣。但是,如果病情在陽明經,熱邪嚴重耗傷津液,陽邪不去,陰氣就會受到很大損傷,此時少量的火已經變成旺盛的火,這就是亢盛的陽氣所造成的危害。
然而,仍然堅持這種尊陽貶陰的說法,往往會造成危險。黃氏終其一生,對於陽明經陽盛的疾病,始終沒有正確的理解,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而他自稱無雙的另一個原因,則在於他自創了一些方劑。這些方劑的藥物,僅僅只有浮萍一種藥物。除了浮萍之外,仍然是仲景的葛根、石膏、大黃。其藥方之所以能治病,主要依靠石膏和大黃的巨大療效。如果浮萍的作用與葛根相同,既有葛根,就沒有必要再用浮萍。
難道僅僅比仲景多用了一味浮萍,就能自稱前無古人嗎?況且,夏天用浮萍發汗,比冬天用麻黃發汗還要厲害。葛根沒有什麼副作用,而浮萍未必就沒有副作用。他卻因為有了這味浮萍,就自造方名:元霜、素雪、紅雨、白英、黃酥、紫玉、蒼霖,這些方名與疾病完全沒有關係,只顯得他學識淺陋。這些不過是些無稽之談,自取其辱罷了。
至於那些天魂、地魄、神仙、靈魂等方名,用在病人身上,其說法很不吉利,病人聽到後,豈不掩耳而逃?這些不過是些荒誕不經的詛咒之詞,令人厭惡。至於他的《傷寒說意》一書,分證列方,自定劑量,是教導今人治療現代疾病的。但他對於古今的劑量權衡,毫無考證。他所用的桂枝湯,桂枝、生薑各一兩,甘草七錢;麻黃湯,麻黃一兩,桂枝、甘草各七錢;大青龍湯,麻黃用二兩,桂枝、甘草也各七錢,生薑也用一兩;白虎湯,石膏用五兩;承氣湯,大黃用一兩四錢。他認為這些劑量比漢代輕了三分之二,難道他知道比漢代重的藥量竟是十倍還多嗎?他所用的麻黃二兩、桂枝二兩,病人根本承受不了。
旁人或許不知道,但一兩的生薑辣到什麼程度?七錢的甘草甜到什麼程度?為什麼不按照他的方法,煎成三杯,溫服一杯,然後自己嘗嘗呢?他的方劑如此,對於疾病的治療,甚至對於溫疫,他說沒有內熱,寒疫卻反用石膏、大黃。六經的本氣沒有生病,卻先有方劑,而且用少陰經的君火來使用少陰經的胡椒、附子;用陽明經的燥金來使用肺金的麥冬、五味子。
他又說小兒出痘,與胎毒無關,應該發汗,汗透了痘疹就不會再出,一定沒有表解再出痘的道理。甚至於承氣湯的方劑可以加表藥,滋潤的藥物可以說成是泄邪,而說成是泄陽明之燥,滋太陰之濕。對於燥邪卻說泄,對於濕邪卻說滋。僅僅這「泄燥滋濕」四個字,恐怕不懂醫的人也無法認同。他自創的藥方,自定的論斷,不叫《四聖心源》,就叫《四聖懸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