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十六卷》~ 卷九·文九 (3)
卷九·文九 (3)
1. 論劉河間治溫全用仲景傷寒方
世謂仲景但知有傷寒,至守真始知有溫病。故疑仲景但用辛溫,守真始用苦寒。治傷寒則用仲景之桂、麻,治溫病則用守真之膏、黃,一若仲景方但有桂、麻,而膏、黃則始於守真者。其言悖甚,然亦有所本也。
王安道《溯洄集》:傷寒者,表有寒邪,非辛溫不足以散之,此仲景桂枝、麻黃湯之所以必用也;溫病熱病,無寒在表,非辛涼苦寒或酸苦之物不足以解之,此仲景桂枝、麻黃湯所以不可用,而後人所制防風通聖散之類所以可用也。異哉!安道其謂治寒用辛甘溫,治溫用辛涼苦寒酸苦者,下藥絕不少混,其說自可為經。
然於辛甘溫則曰仲景,而於辛寒酸苦則不曰仲景,必曰後人,是豈仲景之葛根非辛涼乎?仲景之芩也,連也,膏、黃、芍藥也,非寒涼酸苦乎?此真余所謂但見論中有桂、麻、薑、附,不見論中有芩、連、膏、黃者。不意其即始於安道也。夫其所指為後人而有防風通聖方者,非守真乎?後人中,惟守真為能用仲景法,所以守真之升麻葛根湯,即仲景之葛根也。三已效方,即仲景之石膏也。
三一承氣,即仲景之大黃也。天水、涼膈,即仲景之瀉心、豬苓也。若人參石膏一方,更與仲景人參白虎異名同法。惟其欲明溫熱,所以暢論傷寒。不然者,《河間六書》世皆知其舍寒而論溫矣。而何以論溫之書莫不稱《傷寒直格》《傷寒醫鑑》《傷寒標本》?書中論溫亦莫不曰傷寒煩躁,傷寒發狂,傷寒表裡俱熱?而凡所以治溫之方,皆從《傷寒論》脫化來耶。後人但說仲景有桂、麻法,其能知仲景有膏、黃法者,獨一守真耳。
異哉!安道胡絕不見守真所用無一非傷寒方耶?種種迷罔,總由誤會傷寒二字而起。而前人之本知溫熱是傷寒者,又不能逆料後人之不解而預防之。所以於前人之論傷寒,不知其亦兼論溫。於前人之論溫,又不知其本稱傷寒。無怪其看得《傷寒論》中,絕無一治溫之方矣。
至守真《醫鑑》一冊,借刻於馬元素者,則因朱奉議《活人書》將寒熱二字,釋作三陽是熱,三陰是寒,謂病一到三陰,皆為寒證,故特申仲景用寒之法,以闢翼中用溫之非。蓋守真固知仲景之能用溫,亦能用寒也。而豈與仲景有異同哉!謂余不信,盍取河間書一讀之。
《臨證指南·暑病門》「楊姓案」云:仲景傷寒,先分六經。河間溫熱,須究三焦。夫河間治法,亦惟六經是言,而三焦兩字,始終不見於《六書》。初不解《指南》之何以有是語,久之而悟《指南》於西昌之論瘟認作河間之論溫。約略記得河間之書,人皆說是異於仲景者,故即不妨托之河間耳。
觀此「先分」、「須究」等字,亦全不成句法,乃因託名大醫,人盡耳食,遂開吳鞠通上焦之弊。置六經於不問,不知《傷寒論》六經提綱,本不獨為傷寒設。廢《傷寒論》,則六經失傳。廢六經,則百病失傳。莫謂《指南》所言,無關大局也。
白話文:
世人認為張仲景只瞭解傷寒病症,直到劉守真出現才認識到溫病的存在。因此,有人懷疑張仲景只使用辛溫的藥材,而劉守真開始使用苦寒的藥材。治療傷寒時,使用張仲景的桂枝、麻黃等藥材,治療溫病則使用劉守真的膏、黃等藥材,彷彿張仲景的藥方只有桂枝、麻黃,而膏、黃則是從劉守真開始使用的。這種說法非常荒謬,但也有所依據。
王安道在他的《溯洄集》中提到:傷寒病症,皮膚表面有寒邪,非辛溫的藥材無法驅散,這就是張仲景的桂枝、麻黃湯必須使用的原因;溫病和熱病,並無寒邪在表面,非辛涼、苦寒或酸苦的藥材無法解決,這就是張仲景的桂枝、麻黃湯不適用,而後人所制的防風通聖散等藥方可以使用的原因。他認為治療寒性疾病使用辛甘溫的藥材,治療溫性疾病使用辛涼、苦寒或酸苦的藥材,下藥絕對不會混淆,這個理論可以作為標準。
然而對於辛甘溫的藥材他歸功於張仲景,但對於辛寒、酸苦的藥材卻不歸功於張仲景,而是歸功於後人,難道張仲景的葛根不是辛涼的嗎?張仲景的黃芩、黃連、膏、黃、芍藥,這些不是寒涼、酸苦的嗎?這正是我所說的,只看到論述中有桂枝、麻黃、薑、附子,卻看不到論述中有黃芩、黃連、膏、黃。沒想到這種說法最早起源於王安道。他所指的後人,有防風通聖方的,不是劉守真是誰呢?在後人中,只有劉守真能夠善用張仲景的方法,因此劉守真的升麻葛根湯,就是張仲景的葛根湯。三已效方,就是張仲景的石膏。三一承氣,就是張仲景的大黃。天水、涼膈,就是張仲景的瀉心湯、豬苓湯。如果拿人參石膏方來說,更是與張仲景的人參白虎湯異名同法。只因為他想要澄清溫熱疾病,所以深入討論了傷寒疾病。否則,《河間六書》世人皆知其討論的是溫病,為什麼討論溫病的書籍莫不提及《傷寒直格》、《傷寒醫鑑》、《傷寒標本》?書中討論溫病也莫不提到傷寒煩躁、傷寒發狂、傷寒表裡俱熱?而所有治療溫病的藥方,都源自《傷寒論》的變化呢。後人只知道張仲景有桂枝、麻黃的療法,能理解張仲景有膏、黃療法的,唯有劉守真一人。
令人驚訝的是,王安道怎麼完全沒有看到劉守真所使用的藥方,沒有一個不是傷寒的藥方呢?這些種種的誤解,都是由於對傷寒二字的誤解所導致。而前人原本就知道溫熱疾病也是傷寒的一種,卻無法預料到後人無法理解而提前預防。因此對於前人討論傷寒,不知道他們也在討論溫病;對於前人討論溫病,又不知道他們本來就稱之為傷寒。也就無怪乎他們看《傷寒論》中,完全找不到治療溫病的藥方了。
至於劉守真的《醫鑑》一書,由馬元素刻印,是因為朱奉議的《活人書》將寒熱二字解釋為三陽是熱,三陰是寒,認為一旦疾病到了三陰,都屬於寒證,因此特別闡述張仲景使用寒性療法,以駁斥《翼中》使用溫性療法的錯誤。劉守真當然知道張仲景既能使用溫性療法,也能使用寒性療法。難道他與張仲景有何不同嗎?如果我說的你不信,請取《河間書》一閱。
《臨證指南·暑病門》中的「楊姓案例」提到:張仲景的傷寒病症,先分六經;劉守真的溫熱病症,需探究三焦。然而劉守真的治療方法,也只是討論六經,而三焦兩個字,在《六書》中始終未曾出現。起初不明白《指南》為何有這種說法,後來領悟到《指南》將西昌的瘟病討論當作是劉守真的溫病討論。大概記得劉守真的書籍,人們都認為他與張仲景有所不同,因此不妨假託劉守真之名。從「先分」、「須究」等詞彙可以看出,這完全不成句法,這是因為假託名醫之名,人們只聽其聲,從而導致吳鞠通上焦的弊端。忽略六經的存在,不知道《傷寒論》六經的提綱,不僅僅是為傷寒病症設立。拋棄《傷寒論》,六經就會失傳;拋棄六經,各種疾病就會失傳。不要以為《指南》所說的話,與大局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