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懋修

《文十六卷》~ 《世補齋醫書》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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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補齋醫書》自序

1. 《世補齋醫書》自序

《世補齋醫書》,江左下工為醫學辨誤作也。下工之從事刀圭者三十年。於茲矣,知一病有一病當用之藥,即有一病不當用之藥。用所當用,不過不誤而已。若用所不當用,則豈僅誤焉已哉。凡人有病,但能不誤於前,則後此之漸即於危者本皆可以不作。反是則一誤再誤,變幻無極,不旬日間馴至於不可救。

而能知病之本,不若是者其誰也?即如風寒溫熱等治,所昭揭於仲景書中者,非皆今病所當用之藥乎?乃一不用當用藥,而身熱不退矣,然猶未至於斑疹也。再不用當用藥,而斑疹不達矣,然猶未至於昏譫也。再不用當用藥,而昏沉,而譫妄,而狂,而厥,無不計日可待,而後此則不可問矣。

當夫表熱初起,裡熱漸壯,一路由輕而重,由重而危,藥與病反,病隨藥變者,無他,用所不當用之藥。正如救人之飢,解衣衣之,而飢者不生。救人之寒,推食食之,而寒者仍死。明明有當用藥在,人人可賴以生者,乃必用此不當用之藥,而預決其死。及其既死於不當用之藥,而必仍用此藥以治他人,一若舍此別無可用之藥也者,此固何為者耶?下工治之,於其表熱初萌,有當用藥而斑疹可不作也。於其斑疹已釀,有當用藥而昏譫可不作也。

於其神昏譫妄,有當用藥而後此之入陽則狂、入陰則厥者尚可以不作也。此無他,用所當用之藥,亦惟知其飢也而推食食之,知其寒也而解衣衣之,有此病即有此藥,亦非此藥不去此病。既針芥之相投,自毫釐之不爽。其輕者可安常而處順,其重者亦轉危而為安。夫是之謂藥與病投,病與藥值。

苟能是,是亦足矣。此外如瘧之寒熱往來,痢之裡急後重,咳逆痰飲之本非怯證而勢必成怯,吐血失精之本非勞病而勢必成勞。又若因壅而喘,一補立危。因滯之脹,非攻必殆。以及婦科胎、產兩門,兒科驚、疳兩證,病病有必當用之藥,即病病有必不當用之藥,略舉數端,以概其餘,無非誤、不誤兩途而已。

嗟乎!父母之為子也,子之為父母也,兄若弟之各相為也,夫之為婦,婦之為夫也,床有病人,急而求藥,病家之屬,望於醫者何如,此王權和所以錄對病真方而防世急也夫。

2. 補《後漢書》「張機傳論」書後

自媧皇摶土,氤氳之化啟。神農嘗藥,理瀹之功彰。然五行遞乘,六沴並伏,阿衡之《湯液》失傳,岐伯之問難尚晦,秘典弗闡,師承末由。周秦以來,不絕如線。仲景胚胎玉函,囊括綠帙,以上手之神,為醫中之聖。法乳所溉,瓣香至今,實不廢之江河,代明之日月。顧當漢之世前有倉公,詳甄於遷史。

後有元化,並錄於範、陳。而聖如仲景獨從蓋闕者,何哉?龍門好奇,每事誇飾。方技一流,尤矜神異。史家因之,競相附會。咽塞則吐蛇,腳痛則剖蛤。舐藥之犬,戾天而飛。生疽之龍,穿井而報。言之色喜,聞者忘倦。仲景索隱鉤沉,課虛責實,文簡而義奧,旨縟而理稠。

不啻金石之陸離,堂室之杳窱,蔚宗丁、宋之禪。去漢已遠,雖無承祚斛米之私,不免孟堅目睫之論。爰有漏略,亦固其所。獨念吾家祭酒駁辨異義,功在群經。受詔掖門,顯於身後。足以比肩高密,抗衡侍中。而《儒林傳》所載寥寥數語,僅免遺佚。仲景利濟生民,師表後學。

三百九十有七法,闡軒帝之微。正如九千三百五十文,發倉史之秘。並資津逮獨致淪蕪,掩卷思之,不能無憾。此姚之駰所以補逸李濂《醫史》,亟亟焉有補傳之作也。然濂之為書,但求賅備,靡有訂正,不足示嚮往之,專糾時俗之繆。九芝先生學必稽古,志在活人,痛抱薪救火之非,探先河後海之本,既據《傷寒論》,反復申辨,爰綱羅散佚,條舉件系,為補傳一篇,後附論斷。即集範書斷句,連綴成文,述而不作,博且益精。

稚川之論名醫,本於良史。貞白之撰《別錄》,有功本草。方之古人,殆不多讓。由是以思譭譽聽之他人,論撰俟之異日。燼簡猶在,如接先型。碎金可融,不啻完璧。自有此傳,背道者息喙,索途者知歸。昔人謂孟子承三聖功,不在禹下。先生之於醫學,亦曷可少哉!古人往矣,來者代興,其有守真抱朴、鍛歲煉年,抗希於作者之林,貶抑於傖夫之手者,夫亦可不恨矣。

光緒癸未仲夏,同郡許玉瑑謹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