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十六卷》~ 卷七·文七 (6)
卷七·文七 (6)
1. 咳嗽論
經云:十二經皆有咳,不獨肺也。但以肺為華蓋,其位最高,為諸氣出入之道路,故咳無不涉於肺耳。咳與嗽有別,其標皆因乎痰。有聲有痰者謂之嗽,有聲無痰者謂之咳。而痰與飲又有別,其本皆出於水。水之稠者為痰,水之稀者為飲。稠則嗽之即出,稀則非咳不出。且有咳而不出者,人遂謂為乾咳。
共目為肺之燥,而不知其為脾之濕。非獨濕與干相反,且並水飲兩字,從此亦不聞於世,而其所用藥無非滋潤之品。飲證得之,愈潤愈燥,遂成炎上之火。及其火既上炎,而煎熬津液,變為骨蒸。臥則喘作,動則汗出,痰氣腥穢,喉破失音,變為癰痿勞怯之狀,皆可預計。病至此,不可為矣。
夫咳嗽初起,本為微疾。治之之法,皆在《金匱》篇中。《金匱》於咳嗽分作兩門,一在肺癰肺痿門,為第七。一在痰飲門,為第十二。同一咳嗽也,其所以必兩見者,豈無故哉。詳玩兩門方治,一主達表散壅,一主滌飲利氣,獨不於此時一用滋補。乃時人一見咳嗽,絕不用達表利氣法,而輒以兜鈴、蛤、殼、紫菀、款冬、阿膠、沙參、二冬、二地、龜板、鱉甲之屬,凡與咳嗽為仇者,罔不畢集。猥云:傷風不醒便成勞。
未幾而果成勞病。是其所以成勞者,藥為之,非病為之也。及其既成勢,無可救。孰知勞之為病,本不能救於已成之後,而必使之不成於未勞之先乎。其何以使之不成?則有表宜散,有壅宜達,有飲宜滌,有氣宜利,及其有火則宜泄宜降。咳嗽雖久,萬無不止之理。即不然,而並不服藥,咳嗽亦能自止。
此正不令成勞之大作用也。況既曰傷風,何以使之不醒?即不醒矣,何以任其不醒?即使久而失音,如古所謂「金空則鳴,金實無聲,金破碎亦無聲」者,亦當有別,仍不得但作破碎觀也。然而難矣。
白話文:
【咳嗽討論】
古人曾說,十二條經絡都可能引發咳嗽,並非只有肺部。但是由於肺如同華蓋,位置最高,是各類氣體出入的通道,因此咳嗽總是與肺有關。咳和嗽是有區別的,通常都是因為痰而起。伴有聲音和痰的是嗽,只有聲音沒有痰的是咳。而痰和飲也有分別,兩者都源自水分。水分濃厚的形成痰,稀薄的則成為飲。痰濃時,嗽就能排出;飲稀時,唯有咳嗽才能使其出來。有些咳嗽無法排出,人們稱之為乾咳。
大家常認為這是肺部乾燥,卻忽略了脾臟濕度過高的問題。不僅濕與乾相悖,而且「水」和「飲」這兩個詞,在此脈絡下也被世人忽視,所用的藥物無一不是滋潤的。對於飲證患者,越滋潤反而越乾燥,最終導致上火。當火氣上沖,煎熬津液,轉化為骨蒸(一種虛熱症狀)。患者臥牀會喘息,活動就出汗,痰氣腥臭,喉嚨破損失音,呈現為癰瘍、萎弱等勞病的徵狀,這些都可以預見。病到這種程度,就無法治療了。
咳嗽初期,原本是小病。治療方法,《金匱要略》中有詳細記載。《金匱》將咳嗽分為兩類,一類在肺癰肺痿章節,位於第七章;另一類在痰飲章節,位於第十二章。同樣是咳嗽,為什麼要分兩類呢?仔細研究兩章的治療方式,一類主要用於通暢表裡,疏散阻塞;另一類則專門用來清除飲積,調理氣機。然而,現代人一看到咳嗽,就完全不考慮通暢氣機的方法,而是立即使用兜鈴、蛤殼、紫苑、款冬花、阿膠、沙參、麥冬、天冬、熟地、生地、龜板、鱉甲等藥材,這些藥物實際上與咳嗽相剋,卻都被大量使用。俗語說:「風寒不除,必成勞病。」
不久後,確實形成了勞病。之所以會形成勞病,是由於藥物的誤用,而非疾病本身的緣故。等到病情嚴重,已無法治療。要知道,勞病本身在晚期是無法救治的,關鍵是要在勞病形成前預防。如何預防?對於表邪,應當疏散;對於阻塞,應當通暢;對於飲積,應當清除;對於氣機,應當調理;對於火氣,應當清泄和下降。即便咳嗽持續很久,也沒有可能永遠不停止的道理。就算這樣,即便不服用藥物,咳嗽也能自行停止。
這正是防止勞病形成的重要手段。再說,既然提到風寒,該如何讓其不致病?就算已經致病,又為何任由其發展?即使長時間導致失音,根據古人的說法「金空則鳴,金實無聲,金破碎亦無聲」,情況各有不同,不能一概而論。然而,要處理這種情況確實很困難。
2. 喘壅非即喘脫辨
天位乎上,地位乎下,人生其間,一氣所包舉而已。人在氣中,猶之魚在水中。魚不自知其在水,人亦不自知其在氣。氣即是風,人之氣息頃刻離風即死。《內經》言:風氣通於肝。是即生生不窮之氣也。凡所為陰氣、陽氣,衛氣、營氣、中氣、宗氣、水穀之氣,皆就吾身之氣之正者言之。
凡所為熱氣、冷氣、陷下氣、逆上氣、升降不利之氣,皆就吾身之氣之病者言之。是氣也,呼則出,吸則入,得天地之清寧。其數常,出三而入一。人惟不知身內之氣全賴有身外之氣,故但知有身以內之氣,不知有身以外之氣耳。夫人一呼則氣出,所出者身以內之氣也。一吸則氣入,所入者非身以外之氣乎?無身以外之氣,則身以內之氣便不靈,而不相為用。
故人死而氣絕者,外之氣不能入內之氣,但有出則氣絕不續,理有固然。人當無病之時,內氣外氣息息相通,時以新氣換陳氣,即以正氣敵邪氣。一遇外感內傷,則本氣即為之郁。所謂郁者,內氣不得通,則外氣不得入。但去其氣中之郁,則氣之不入者自入,即氣之不通者自通,而氣復其常,何病之有?一經滋補,始但阻滯乖忤,繼則周身壅閉,內氣愈不通,外氣愈不入。不通不入,其氣乃絕。
吾見喘壅一證,往往胸高膈滿,掇肚抬肩。此時此際,有宜散表以通其氣者,有宜疏里以通其氣者,有宜清熱逐寒以通其氣者,有宜消食導痰、行淤解結以通其氣者。不此之務,而將氣為邪壅之喘認作無氣以續之喘,謂之上氣不接下氣,視同少陰息高之證,抑之,遏之,降之,納之,轉壅轉補,轉補轉壅。旦夕之間,含補而死,良堪痛憫。
故不憚作危苦之詞以告病家之欲明此理者。
《說文》:喘,疾息也。疾息也者,本書「歂」。口氣引也。《廣雅》喘,息也。《釋名》:喘,湍也。湍,疾也。氣出人湍疾也。《史記·倉公傳》:令人喘逆,不能食。《難經》:喘咳。張世賢注:肺主氣。邪居肺,則氣不順而喘咳,此皆與《漢書·丙吉傳》「牛喘吐舌」、《王莽傳》「匈喘膚汗」同為氣逆不順而已。至於虛脫之喘,則必與他不治之證同時並作,方可慮其致脫。
奈何一見不順之氣,並無他不治證,而即以脫為言哉!
白話文:
[辨析喘壅與喘脫的不同]
宇宙間,天在上,地在下,人類生存於天地之間,被一種氣所包圍。人類生活在氣中,就像魚兒生活在水中一樣。魚兒不會意識到自己在水中,人類同樣也不會意識到自己在氣中。氣就是風,人的呼吸一旦離開了風就會死亡。《內經》提到:風氣與肝臟相連通。這正是生命不息的源泉。我們所稱的陰氣、陽氣、衛氣、營氣、中氣、宗氣、水谷之氣,都是在描述人體內正常的氣。
而我們所說的熱氣、冷氣、陷下氣、逆上氣、升降不暢的氣,都是在描述人體內生病的氣。這種氣,呼出時離開身體,吸入時進入身體,得到天地間的清新寧靜。正常情況下,呼出三次,吸進一次。人們往往不知道體內之氣全靠體外之氣來維持,所以只知有體內的氣,卻忽視了體外的氣。當人呼氣時,排出的是體內的氣;吸氣時,吸入的不正是體外的氣嗎?如果沒有體外的氣,體內的氣就不會靈驗,無法發揮作用。
因此,人死氣絕,是因爲體外的氣無法進入體內,只有呼出,沒有吸入,這是自然的道理。當人健康無病時,體內和體外的氣會持續地相互溝通,不斷地用新鮮的氣替換陳舊的氣,即用正氣對抗邪氣。一旦遇到外感或內傷,體內的氣就會變得鬱結。所謂鬱結,指的是體內的氣無法流通,從而導致體外的氣無法進入。只要除去氣中的鬱結,無法進入的氣自然能進入,不通暢的氣也會自然暢通,氣恢復常態,又何來疾病?
一旦開始滋補,首先會導致氣的阻滯和紊亂,隨後全身都會出現閉塞,體內的氣更加不通,體外的氣也更難進入。氣的不通和不入,最終導致氣絕。
我見過喘壅的症狀,患者通常胸部高聳,膈肌滿脹,腹部鼓起,肩膀抬高。在這種情況下,有的需要通過散表來疏通氣,有的需要通過疏裏來疏通氣,有的需要通過清熱驅寒來疏通氣,還有的需要通過消化食物、化痰、行淤、解結來疏通氣。如果不採取這些措施,而是將因邪氣壅塞引起的喘認爲是缺乏氣的續接喘,即認爲是上氣不接下氣,將它視爲少陰證的呼吸困難,試圖抑制、遏制、降氣、納氣,一邊壅塞一邊補充,越補充越壅塞。很快,患者就在補充中死去,真是讓人痛心疾首。
因此,我不怕使用危苦的詞句,向那些想明白這個道理的人發出警示。
根據《說文》:“喘”是指急促的呼吸。急促的呼吸,在古書中寫作“歂”。指口中氣息的牽引。《廣雅》中說:“喘”就是呼吸。《釋名》:“喘”就像湍急的水流,湍急,形容速度快。人的氣息快速進出。《史記·倉公傳》中記載:“讓人呼吸困難,無法進食。”《難經》中提到:“喘咳。”張世賢註釋說:“肺主氣,邪氣侵入肺部,氣就不順暢,引起喘咳。”這與《漢書·丙吉傳》中“牛喘吐舌”、《王莽傳》中“匈喘膚汗”的氣逆不順是一樣的。至於虛脫引起的喘息,則必須與其他無法治療的症狀同時出現,纔可能擔心它會導致虛脫。
然而,爲什麼一見到氣逆不順,沒有任何其他無法治療的症狀,就立刻斷定是虛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