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十六卷》~ 卷五·文五 (6)
卷五·文五 (6)
1. 附子補陽人參補陰說
天下補陽之藥惟有附子,非人參也。參,補陰者也。仲景真武湯、四逆湯、通脈、白通湯,皆以附子通行十二經,為斬關奪隘之計,以救垂危,而方皆不以附子名。獨至附子湯,一用人參,而反以附子名其方者,何也?以方中有補陰之人參在,恐後世反輕附子而重人參,故特名附子湯,以示所重仍在附子之補陽,不即可見補陽之藥惟附子足以當之,而非人參之任乎。
自有氣為陽,血為陰之說,而謂人參可以補氣,遂謂補氣即是補陽,不知人參不足以補氣之陽,但足以補氣之陰。仲景四逆加人參湯,以其利多亡血,必顧其陰而用之也。茯苓四逆湯,以其在汗下之後,陰已大傷而用之也。若一切回陽方中,總不用人參以緩附子之勢。乃自有張介賓「新方八陣」而補陽之法蕩然矣。
介賓於大補元煎云:人參補氣補陽,以此為主。其於四味回陽飲,附子用一二錢,而君以人參一二兩,參且十倍於附。宗其法者,遂若補陽非人參不辦,而附子之功用於是乎晦。況乎陽之能虛,多由陰盛。陰氣之盛者,即足以傷氣之陽。附子一面補陽,即一面破陰。火,陽也。
水,陰也。附子為北方元武真神,其功專在行水,故其力又在破陰。其病之僅為陽虛者,但用其補陽之力耳。若陽之以陰盛而傷者,則更以破陰之力為補陽之助,乃足盡補陽之妙,而不可雜以補陰之參。由是知介賓之六味回陽飲及右歸飲、右歸丸,謬更不可勝言矣。其在大補元煎已云:補精補血,以熟地為主。
而於六味回陽飲重用熟地,亦名回陽。即其右歸飲,則自以為益火之劑也。右歸丸,則自以為培腎之陽也。而皆用熟地,皆以純陰之藥予以回陽之名,則下焦陰氣勢必上陵陽位,陽未回而陰益甚,不至如《內經》所謂「地氣冒明不止」。補陽之義,果安在哉?味其補精血之言,是直以血為陰矣。
惟其以血為陰,故遂以氣為陽。而陰氣二字因此亦永不見於世。世之病在陰氣者,並無治法。而況其在陽氣乎?熟地且可謂之補陽,而況其在人參乎?
更以仲景方證之。一百十三方,用人參者,十有八。如新加湯、小柴胡湯之用人參,則以桂、胡達表,而以人參和陰也。白虎加人參湯、竹葉石膏湯,則以石膏退陽,而以人參救陰也。附理中湯、吳茱萸湯,則以剛燥之劑,已恐傷陰,而用人參養陰以配陽也。仲景之於人參,半為欲行汗下,恐傷津液,故必加以扶助。
半為汗下之後,津液已傷,故必施其救援。無非以陰濟陽之妙。未有如介賓之於人參與熟地對用,而以兩儀名之者。是蓋不知人參但有補陰之偏功,故並不知附子始有補陽之大力。惟能以附子歸諸補陽,又能以人參歸諸補陰,夫然後附子之功用彰,夫然後人參之功用亦彰。而陽虛、陰虛兩證,始不致就死於新方之八陣矣。
白話文:
這個文章的大意是:
在所有的藥物中,唯有附子能真正補充身體的陽氣,而不是人參。人參實際上是用來補充陰氣的。在古代醫學家張仲景的幾個著名方劑,如真武湯、四逆湯、通脈湯、白通湯中,附子被用來幫助全身十二經絡的運作,以應對危急病情,然而這些方劑並沒有直接以附子命名。只有在附子湯中,雖然同時使用了人參,卻以附子命名,這是因為方中同時存在著補陰的人參,作者擔心後世的人會誤解,過度重視人參而忽視附子的作用,因此特意將此方命名為附子湯,以強調重點仍然是附子的補陽作用。
自從有了氣為陽、血為陰的理論,很多人認為人參可以補氣,也就認為補氣就是補陽,但事實上,人參補的是氣的陰面,而不是氣的陽面。張仲景在四逆加人參湯中使用人參,是因為這種病情會大量失血,必須要考慮補陰。在茯苓四逆湯中,也是在大量出汗或排泄後,陰氣受到嚴重損耗的情況下才使用人參。然而,在所有回陽的方劑中,都不會使用人參,以免減弱附子的力量。
直到張介賓的「新方八陣」出現,補陽的原則開始混亂。張介賓在他的大補元煎方中提到,人參可以補氣和補陽,但實際上,人參補的是氣的陰面,而不是氣的陽面。在四味回陽飲中,他只用了少量的附子,卻大量使用人參,這使得人們開始誤以為補陽一定要用人參,而忽略了附子的重要作用。
事實上,陽氣的虛弱往往是因為陰氣過盛。陰氣過盛會傷害氣的陽面,而附子不僅能補充陽氣,還能破除過剩的陰氣。火是陽,水是陰,附子就像北方的元武真神,主要功能是排除體內的水分,所以它也能有效地破除過剩的陰氣。對於只是陽氣虛弱的病情,附子的補陽作用已經足夠;但如果陽氣因陰氣過盛而受損,則需要附子的破陰作用來輔助補陽,這纔是補陽的真正奧祕。
然而,張介賓的六味回陽飲、右歸飲、右歸丸等方劑,都存在著嚴重的錯誤。他在大補元煎中已經提到,補精補血的主要成分應該是熟地黃。然而,在六味回陽飲中,他大量使用了熟地黃,並稱之為回陽方。他的右歸飲和右歸丸,分別自稱為益火和培腎陽的方劑,卻同樣使用了熟地黃。他將純陰性的藥物稱為回陽,這將導致下焦的陰氣勢必上侵陽位,陽氣未補,陰氣反而更盛,這與《內經》中的「地氣冒明不止」的描述相符。這樣的話,補陽的意義在哪裡呢?
從他的言論來看,他似乎認為血液等同於陰氣。正因為他將血液視為陰氣,所以他認為氣就是陽氣。因此,「陰氣」這個詞語在世上幾乎消失無蹤。對於陰氣相關的疾病,根本無法治療,更不用說陽氣相關的疾病了。如果連熟地黃都能稱為補陽,那麼人參當然也能。
再以張仲景的方劑作為例證。在他的一百一十三個方劑中,使用人參的只有十八個。例如,新加湯和小柴胡湯中使用人參,是因為桂枝和柴胡可以達表,而人參可以和陰。在白虎加人參湯和竹葉石膏湯中,使用人參是因為石膏可以退陽,而人參可以救陰。在附子理中湯和吳茱萸湯中,使用人參是因為這些方劑比較燥熱,可能會傷陰,所以需要人參來養陰以配陽。張仲景使用人參,一半是為了防止汗下過程中可能傷害津液,所以必須加入扶助;另一半是為了汗下後津液已經受損,所以必須進行救援。這些都是陰濟陽的巧妙之處。但從未像張介賓那樣,將人參和熟地黃相對使用,並將其稱為兩儀。這是因為他不知道人參只有補陰的偏功,所以也不瞭解附子有補陽的大力。
只有當我們理解附子是補陽的藥物,並且明白人參是補陰的藥物時,附子和人參的功能才能真正發揮出來。這樣一來,陽虛和陰虛的兩種病症,纔不會因為張介賓的新方八陣而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