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懋修

《文十六卷》~ 卷五·文五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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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文五 (4)

1. 犀角膏黃辨二

然而人於此則正有辭矣。其言曰:今之言本草者,皆宗李時珍《綱目》。時珍謂:五臟六腑皆稟氣於胃。風邪熱毒,必先干之;飲食藥物,必先入胃。角乃犀之精華,足陽明胃藥也,故入陽明,解一切毒,療一切血及驚狂斑疹諸證。子謂神昏屬胃,則犀角正是胃藥,有時珍之說在,子將何以處此?余曰:不讀《本經》,焉識本草?人之氣血無所不通,藥之功能亦無所不到。豈有某藥只入某經之理?所以神農不言何藥入何經。

至張潔古、李東垣輩,始有每藥專入每經之說。即如犀角一味,《本經》:主百毒,除邪,不迷惑魘寐。初不言其入胃也。即以六經論之,大明則謂煩毒入心,狂言妄語。海藏則謂風毒攻心,睫氉熱悶。孟詵則謂卒中惡心痛,心風煩悶。此三家並不言胃且專言心,惟《備要》瀉心涼肝,清胃中大熱,乃始兼心胃言。

而下文便接吐血、衄血、下血等證,則知病必涉血,然後用之。未涉乎血,即不可用。正合時珍解一切毒,療一切血之言。再觀《外臺》所載芍藥地黃湯用犀角,則主清化瘀血者也。十一味方用犀角,則治熱毒下黃汁如腐爛血者也。張文仲用犀角,則療下利惡血不止者也。範汪麝香散用犀角,則療穀道中䘌瘡而便膿血者也。

益可見血生於心,而血得熱則行之理。故時珍所說乃因胃在心下,心熱則胃未有不熱者。心熱除,胃熱自去。故以去心熱者謂即去胃熱。今則熱專在胃,尚未入心。即有心熱,亦為胃熱所累。胃熱去,心自不熱。病之由心及胃與由胃及心者迥乎不同。以胃在外,心在內,其病但在胃口而藥先開其心竅,勢必將未入心包之邪一舉而送入心包。

病於是乎內陷,而神亦不復清矣。喻嘉言曾勘一白虎證,病家欲用犀角,遂延他醫,引胃邪入心臟,其顛悖無倫較胃實證更增十倍。醫乃辭以心偏不可救,未幾髮直頭搖,果成心絕之候。嘉言謂,傷寒之邪,即使過經不解,蘊崇日久,亦僅蒸及心包絡,豈有直入心臟之理?乃任用犀角領邪攻心,無異獻門迎賊。嘉言此論,實足破胃病用犀角之謬,貽福於後世也。

白話文:

然而對於這一點,我們是有話說的。他們會說:現在談到藥材學,都是遵循李時珍的《本草綱目》。李時珍指出:五臟六腑都從胃部獲取能量。風邪和熱毒,必然先影響到它;飲食和藥物,也必然先進入胃部。犀牛角是犀牛的精華部分,是足陽明胃的藥物,因此能進入陽明經,解一切毒素,治療各種血液疾病和驚狂斑疹等症狀。你說神智昏迷屬於胃部問題,那麼犀牛角正是胃部的藥物,有李時珍的話在,你該如何應對呢?

我會回答:如果不閱讀《神農本草經》,怎能認識藥材的真正效用?人的氣血是無所不通的,藥物的功效也是無所不及的。怎麼可能有某種藥物只能作用於某條經脈的道理?因此,神農並未提及何種藥物作用於何條經脈。

直到張潔古、李東垣等人,才開始有每種藥物專門作用於特定經脈的說法。就拿犀牛角來說,《神農本草經》中記載:可以抵抗各種毒素,驅除邪氣,防止迷惑和夢魘。並未提到它作用於胃部。如果從六經的角度來看,大明認為它可以治療心臟的煩躁和熱毒,以及胡言亂語。海藏認為它可以治療風毒攻心,睫毛卷曲,熱毒悶熱。孟詵認為它可以治療突然心臟惡心疼痛,心風煩悶。這三位醫家都未提到胃,而是專門提到了心。只有《本草備要》中提到犀牛角可以清心涼肝,清除胃中的大熱,才開始同時提到心和胃。

然而下文中立即接續了吐血、鼻血、下血等症狀,可以看出,只有當疾病涉及到血液時,才會使用犀牛角。若未涉及到血液,就不應使用。這正好符合李時珍「解一切毒素,治療一切血液疾病」的說法。再看《外臺祕要》中記載的芍藥地黃湯使用犀牛角,主要就是為了清化瘀血。十一味方使用犀牛角,是治療熱毒導致的黃色分泌物如腐爛血液。張文仲使用犀牛角,是治療下痢出血不止。範汪麝香散使用犀牛角,是治療肛門瘡口出血。

這些都可以看出血液由心產生,而血液遇熱就會流動的道理。因此,李時珍所說的是因為胃在心之下,心臟熱度高,胃部也會跟著熱。心臟的熱度消退,胃部的熱度自然就會消失。因此,去除心臟熱度的藥物也可以視為去除胃部熱度。然而現在熱度專門在胃部,尚未進入心臟。即使心臟有熱度,也是被胃部的熱度拖累。胃部的熱度消退,心臟自然不會熱。疾病由心臟影響胃部,或由胃部影響心臟,兩者完全不同。因為胃在外,心在內,疾病只在胃部,但藥物先打開心臟的通道,勢必會將未進入心包的邪氣一股腦兒送入心包。

疾病因此內陷,神智也不再清晰。喻嘉言曾經診斷一個白虎病,病人想使用犀牛角,結果延請的醫生將胃部的邪氣引入心臟,病情變得更加混亂,比原本的胃實證更嚴重十倍。醫生以心臟偏離正常無法救治為由辭職,不久後病人出現頭髮直立,頭部搖晃,果然成了心臟衰竭的徵兆。喻嘉言認為,感冒的邪氣,即使經過一段時間未能解決,長期積累,也只是蒸發到心包,哪有直接進入心臟的道理?卻任由犀牛角引導邪氣攻擊心臟,無異於開門揖盜。喻嘉言這個理論,確實可以打破胃病使用犀牛角的誤區,為後世帶來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