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懋修

《文十六卷》~ 卷九·文九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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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文九 (4)

1. 論李士材《醫宗必讀》以諸血證盡入虛勞門

陰與陽為對待,血與氣為對待,誰不云然。不知血也者,陰氣之所化也。人身之陰陽,皆以氣言。陰根於陽者,謂陰氣根於陽氣也。血生於氣者,謂陰血生於陰氣也。補氣之陽,惟附子足以當之。若人參、黃耆,則皆補氣之陰。試觀人參養營湯,用人參而以養營為名。當歸補血湯,欲補血而以黃耆為主。

其義不從可知乎?故張路玉曰:四物為陰血受病之方,非調補真陰之治。柯韻伯曰:四物乃肝經調血之劑,非心經生血之方。明乎此,而所以治血之虛者,安得不注意於陰氣乎?更有一等大吐大崩,去血過多則血脫者,必益氣。並不僅在陰氣,而在陽氣矣。此則非參、附大劑,壯陽固陰以收效於頃刻,萬無他法可施,本不徒恃參、耆也。

白話文:

血液是由陰氣所形成的,身體中的陰和陽都是由氣來表達的。陰氣是源於陽氣的,意思是說陰氣來自於陽氣。如果要滋補陽氣,只有附子纔能夠達到這個效果。但是像人參和黃耆這些草藥,都只能滋補陰氣。看看「養營湯」這道配方,它使用了人參並且命名為「養營」;再看「當歸補血湯」,想要補充血液卻是以黃耆作為主要成分。難道其中的道理還不清楚嗎? 因此,張路玉曾表示:「四物」是一種治療陰血疾病的配方,而不是用來滋補真正陰氣的方法。柯韻伯也曾指出:「四物」只是一個調整肝臟血液的配方,並不是用來產生新鮮血液的心臟配方。明白了這些道理後,我們應該注意到如何滋補陰氣,而不只是關注血液本身。另外,在出現大量嘔吐或出血的情況下,失去太多血液導致血液流失時,必須增強氣力。不僅要在意陰氣,也要在意陽氣。這種情況下,除非使用大量的人參和附子來壯陽固陰,否則沒有其他方法可以解決問題,不能單純地依賴人參和黃耆。

若夫暴來暴下之忽見血者,且有畜血之為血證而不見血者,則非血之虛,而為血之病。病則似與四物,無不宜矣。然四物並用,則動者嫌動,滯者嫌滯,此又當知行氣開鬱、除濕潤燥、瀉火撤熱之皆所以治血,而去瘀以生其新。瘀去而新乃生者,尤為補血之大也。乃《醫宗必讀》先論虛勞一大篇,首列「傳屍勞」一證,而即繼以吐血、咯血、咳嗽血三種。

世之樂得其捷徑者,一見有血,便歸入「虛勞門」中,將行氣開鬱、除濕潤燥、瀉火撤熱、逐瘀生新等法,謂皆不宜於虛勞,而盡付諸一勾。此所以血證之淺深次第竟無下手處也。凡人以吐、咯見紅,及咳嗽之或已見紅、或未見紅者,欲其不入怯途,若不先明士材之失,其將何以為治?余哀夫世之為士材所愚也。有不忍嘿爾而息者。

白話文:

突然出現大量出血的人,也有沒有看到血液但實際上是因為淤血導致的情況,這不是由於血液不足,而是血液出了問題。使用四物湯治療這種情況似乎是合適的。然而如果同時使用四個藥物,可能會使活動過度或者阻塞更嚴重,因此還應該知道如何調理氣機、消除溼氣和潤滑乾燥、清熱解毒等等方法都是可以治療血液的方法,並且去除淤血以便產生新的血液。只有把淤血清除掉才能讓新的血液生成,這是對補充血液非常重要的事情。在《醫宗必讀》中首先討論了虛弱疲憊的一大章節,首先是關於“傳染性疾病的”這個症狀,然後就接下來就是關於咳血、嘔血以及咳嗽帶血的三個類型。

世界上有些人喜歡走捷徑,一旦發現有人流血,就會把它列入到“虛弱疲憊”的範疇之中,認為像調整氣機、消除了溼氣和潤滑乾燥、清熱解毒、排除淤血和產生新生血液這些方法都不適合虛弱疲憊的人,於是就把所有這些都放棄掉了。這樣做使得對於血液病症的理解程度高低不同,甚至連從哪開始治療都不知道。任何人在嘔吐、咳嗽時出現鮮血,或者是已經出現鮮血或是尚未出現鮮血的情況下,如果不事先瞭解自己的身體狀況,那麼該怎麼進行治療呢? 我感到很悲哀的是現在有很多人都被那些自稱是醫生的人欺騙了。我不忍心默默地坐視不管。

余於《醫宗必讀》治血之失,言之有素矣。近得《古今圖書集成》,於「藝術典·醫部匯考」一門遍讀之中,有載「李中梓語」一條云:予於諸血證之始,率以桃仁、大黃行血破瘀之劑折其銳氣,而後區別治之。雖獲中病,然猶不得其所以然也。後遇四明故人蘇伊舉,論諸家之術。

伊舉曰:吾鄉有善醫者,每治失血、畜、妄,必先以快藥下之。或問:失血復下,虛何以當?則曰:血既妄行,迷失故道,若不去蓄利瘀,則以妄為常。曷以御之?且去者自去,生者自生,何虛之有?予聞之愕然,曰:名言也。昔者之疑,今釋然矣。觀此一條,則似乎士材平日本非盡以血證為虛勞,故伊舉之言,亦為其所信服。

白話文:

我在《醫宗必讀》中對於血液相關問題的治療已有深入的研究。最近閱讀《古今圖書集成》中的「藝術典·醫部匯考」,發現有一段「李中梓語」,提到:對於血證的處理,我通常會用桃仁和大黃來活血化瘀,削弱病情的急迫性,之後再根據具體情況進行區別治療。即使獲得了效果,我仍然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原因。後來遇到四明的朋友蘇伊舉,討論了各家醫術的看法。

蘇伊舉說:我家鄉有位高明的醫生,每當治療失血或者其他虛弱的病症時,必定先用強力的藥物進行排泄。有人問:失血後再下藥,虛弱怎麼應對呢?他回答:血一旦妄動,迷失了正常的途徑,如果不去掉積聚的瘀血,虛弱就會變成常態。那該如何控制呢?讓其自然排出,健康的血液自然會生成,虛弱又何需顧慮呢?我聽後非常驚訝,覺得這話很有道理。過去的疑惑,現在都釋然了。從這段話來看,似乎士材平日並不是隻把血證看作虛勞,因此蘇伊舉的看法也很有道理。

而《醫宗必讀》何以盡入諸虛勞門中也?向疑士材身享大名,本不應一誤至此。意者《醫宗必讀》亦非出自士材之手乎?血之為病最多,其治法亦甚不一。今得此論,竊為病血者幸。特其言必先用快藥下之,則獨宜於畜血,而他血證未必盡然。姑錄於此,以見《必讀》一書,亦未必定出於士材也。

白話文:

以上的古文中醫文字在講什麼?

這段古文是在說,《醫宗必讀》為什麼會把所有的虛弱和疲勞都放在同一個章節裡呢?以前懷疑李時珍的大名不應該犯這樣的錯誤。是不是《醫宗必讀》並不是由李時珍寫的呢?血液疾病的種類很多,治療的方法也很不同。現在得到了這個理論,可以讓那些有血液疾病的人感到慶幸。只是他的方法是必須先使用快速的藥物來清除它,這種方式只適用於蓄積的血液,其他血液病症可能就不一定了。所以記錄下來,顯示《必讀》這本書也可能不是完全由李時珍所著。

2. 論秦皇士《傷寒大白》

夙聞松江秦皇士有《傷寒大白》一書,以謂《傷寒論》之難白者,得此可以盡白。而惜無由求白於皇士也,取而讀之,乃知其意。蓋謂仲景所用桂、麻,乃治河北長沙北方冬月之病。江浙東南,為南離巳午地,患此絕少。故以春夏秋冬,分隸南北,謂清裡同,而發表異,教人以桂、麻二方只可施諸北方冬月,不治春夏秋三時南方之病。篇中不厭重複,一則曰冬月北方,再則曰北方冬月;一則曰三時南方,再則曰南方三時。

夫桂、麻二方,誠有不宜於三時者,即北方亦何嘗不然?若南方而感風寒,未成溫熱,即三時亦未必定無桂、麻證。而其一再言之,直若北方獨有冬月,南方只有三時,何其悖也。況既鑿分南北,則其於南北方位當必有釐然不爽者。乃問其所謂北方者何?則長沙也。長沙,即今湖南長沙府,以方輿計之,正與江浙毗連處,東西相望,且略迤南。

白話文:

很久以前我就聽說松江秦始皇有一本書叫做《傷寒大白》,據說這本書能夠解釋清楚《傷寒論》中的難點,並讓人明白其中的意思。然而我一直沒有機會向他請教,於是我自己讀了這本書後才瞭解到他的意思:他認爲張仲景使用的桂枝和麻黃是用來治療黃河以北長沙地區的冬季疾病,在江南東南地區很少有人患有這種病症。因此將四季分爲南北兩部分來區分治療方法,認爲清理體內毒素的方法相同但發表方法不同,教導人們使用桂枝和麻黃這兩個藥方只能用於北方冬季疾病的治療,不能用來治療春季夏季秋季這三個季節在南方發生的疾病。他在書中反覆強調這一點,一方面說“北方冬天”,另一方面又提到“北方冬天”;一方面說“三個季節的南方”,另一方面則提到了“三個季節的南方”。

確實,桂枝和麻黃兩個藥物並不適用於所有時候,即使是在北方也是如此。如果南方的人感染風寒並且還沒有發展成爲溫熱性疾病的話,那麼即使是其他三個季節也可能出現需要用桂枝或麻黃的情況。但是他卻一直重複這個觀點,好像北方只有一個冬天一樣,而且南方也只有春天夏天秋天這三個月份,這是多麼荒謬啊!既然他已經明確劃分出了南北方向,那麼對於這些地方的位置應該有一個清晰準確的認識吧。但是當我問他所說的北方是指哪裏時,他說是長沙。長沙就是現在的湖南省長沙市,從地理上來說它與江蘇浙江相鄰的地方東西相對,而且還稍微偏南一些。

乃以湖南改作河北,則似長沙不在洞庭之南,而在大河之北矣。問其所指為南方者何?則江浙也。江浙之地,但可曰東,不可曰南。乃以震巽之間,直移諸南離巳午,則似江浙不在大江之左,而在嶺表之南矣。不特此也,仲景,南陽人,長沙乃其所歷之官,當其守長沙也。宗族五、六十人,未必皆死於長沙。

則論仲景者,自當就南陽言之。南陽,即今河南南陽府南陽縣,於漢時為涅陽。以方輿計之,亦與江南寶應一帶東西相望。況其所據以為北方者,且不在南陽,而為長沙乎。凡論地理,當就天下之中,以定南北,而分東西。長沙江浙,就天下之大論之,實亦相去不遠,非真南北迢迢,東西亙亙,有萬里之隔也。

白話文:

於是把湖南改成河北,就好像長沙不再在洞庭湖的南部,而是位於黃河的北部了。如果要說到南方是哪個地方呢?那就是江浙地區。江浙的地方只能稱為東部,不能稱為南部。然後把震巽(代表東方)的位置移到南離巳午(代表南方),好像江浙不再是位於大江的左側,而是在嶺南的南部了。不僅如此,張仲景是南陽人,長沙只是他曾經擔任過的官職所在地,在他守護長沙的時候,他的家族五、六十個人,並不一定都在長沙去世。

因此評論張仲景的人,自然應該從南陽的角度來看。南陽就是現在河南省南陽府南陽縣,當時叫做涅陽。按照地理位置計算,它和江南的寶應一帶也是東西相對的。更何況他們所認為的北方,甚至不是南陽,而是長沙嗎?凡是討論地理事物,都應該根據天下的中心位置來確定南北方向,再區分出東西方向。長沙和江浙,對於整個世界來說,實際上距離也不是很遙遠,不像真正的南北千里迢迢,東西廣闊無垠,有一萬裏的差距。

而人之於病,病之於藥,亦何至有於此者,必不有於彼。宜於彼者,必不宜於此哉。乃將千古以來,一定不易之地輿,信手改南作北,指東為南,而江浙之地遂自此無桂、麻證。大凡人謂仲景方不可用,每為病家所樂從。於是南人無傷寒之說,遂盛行於江浙間。今乃知始作俑者,即不識南北、不辨東西之秦皇士。

而《傷寒論》於是乎大不白於天下矣。

白話文:

人的疾病和藥物之間的關係,並不是說某種病症一定會出現在某個人身上,或者某種藥對這個人有效就一定能治療這種病症。因此,在千年以來的地圖上隨意更改方向,將南方改爲北方,東方變爲西方,結果就是浙江等地從此沒有了桂枝湯證和麻黃湯證的情況出現。一般來說人們認爲張仲景的方法不能使用,常常被病人接受並樂於嘗試。於是南方地區就沒有傷寒的說法在江蘇和浙江之間流行起來。現在才知道第一個開始這樣做的秦朝官員並不瞭解南北的區別以及東西的方向。所以,《傷寒論》在這個世界上變得非常不清楚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