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懋修

《文十六卷》~ 卷九·文九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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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文九 (3)

1. 論嘉言溫病屬少陰之誤

六經之治,有標本中氣之分。以其病之或生於本,或生於標,或生於中氣也。然惟陽明、厥陰,有生於中氣之病,故有必從中氣之治。若少陽、太陰,則從本治,而不從乎中。少陰、太陽,則或從本治,或從標治,而亦不從乎中。少陰固為太陽之中氣,若病在太陽,則非中氣為病,安得謂太陽病當治少陰乎?至於傷寒之病,而傳為溫,則病之陽盛為之也。太陽經在皮毛,感冒風寒,皮毛閉塞,榮衛之氣鬱不得宣,甚則內傳胸膈,氣聚於胃。

故太陽病不傳則已,傳則必在陽明。況溫病不必盡始於太陽,且有一起即在陽明者。而惟喻氏獨不肯一言陽明。喻謂:渴不惡寒之溫病,其脈陰陽俱浮,其身重而多眠睡,其鼻息鼾而語言難出。一一皆顯少陰經證。吾試以《傷寒論》陽明經證,亦一一顯言之。

白話文:

治療六經疾病時,有標本和中氣的不同。因為疾病的產生可能是由於本源(指臟腑),或者是外感因素(指表症)或者是由於中焦(脾胃)。然而只有陽明經和厥陰經會出現由中焦引起的病症,因此必須要按照中焦來進行治療。如果少陽經和太陰經,就應該根據本源來進行治療,而不是遵循中焦。少陰經和太陽經,有的時候可以根據本源來進行治療,有時也可以根據標誌來進行治療,但也不是遵循中焦。雖然少陰經是太陽經中的重要部分,但是如果病情是在太陽經上,那麼並不是由於中焦引起,又怎麼能說太陽經的病應該用少陰經的方法來治療呢? 對於傷寒這種疾病來說,如果轉變成為溫病,那是因為身體內部的熱邪過盛所導致的。太陽經主要影響的是皮膚和汗腺,如果感染了風寒,就會使皮膚毛孔堵塞,血液循環受阻,嚴重的情況下可能會向胸部和腹部擴散,造成胃部積食。 所以太陽經的疾病如果不傳染到其他部位就不算什麼大問題,但如果一旦傳播出去,肯定會涉及到陽明經。而且有些溫病可能根本就是從陽明經開始發作的。但是唯獨喻某人卻一直都不肯提一下陽明經。他認為:口乾舌燥而又不怕冷的溫病患者,他們的脈象呈現出陰陽兩種特徵,身上沈重容易犯困,鼻子呼吸聲粗重並且說話困難。這些都是典型的少陰經的症狀。我也嘗試著把《傷寒論》中關於陽明經的症狀一個個列出來。

如陽明病,不惡寒,其體必重,一也;陽明病,不惡寒,偏惡熱,其身體重,二也;陽明病,鼻乾,不得汗,其人嗜臥,三也;陽明病,汗出多而渴,四也;陽明病,渴飲水漿,五也;陽明病,其人復不惡寒而渴者,六也;陽明中風,脈浮大,嗜臥,七也;陽明病,脈浮而緊,咽燥口苦,腹滿而喘,發熱汗出,不惡寒,反惡熱,身重,八也;再有三陽合病,腹滿身重,難以轉側,口不仁而面垢,九也;三陽合病,脈浮大上關上,目合則汗,十也;三陽合病,脈洪大,但欲眠睡,十一也;三陽合病,渴欲飲水,口乾舌燥者,十二也。凡《傷寒論》所載陽明病,一一可與此條互證者如此。

白話文:

當一個人得了陽明經絡疾病時:

  • 如果他不怕冷,他的身體會感到沈重,這是一種症狀;
  • 如果他不怕冷,反而怕熱,並且身體感覺到沈重,這是第二個症狀;
  • 如果他鼻子很乾燥且沒有出汗,那麼他就可能想躺著休息,這是第三個症狀;
  • 如果他在得病期間出了很多汗並感到口渴,那是第四個症狀;
  • 如果他感到口渴並想要喝水,那可能是第五個症狀;
  • 如果他又不怕冷又口渴,那就是第六個症狀了;
  • 如果他被陽氣侵入,就會出現脈搏浮動、喜歡躺著等症狀,這是第七個症狀;
  • 如果他的脈搏浮動而且較為強勁,喉嚨乾燥、口腔疼痛、腹部脅痛和呼吸困難,同時還伴有高燒、大量出汗、不畏寒冷卻害怕炎熱以及身體感覺到沈重的情況,那就有可能是第八個症狀;
  • 如果三個陽經都受到感染,那麼就可能會出現腹部脹滿、全身疲倦無力、面部污穢不清潔等症狀,這是第九個症狀;
  • 如果三個陽經都被感染,那麼脈搏就會變得浮動且向上延伸至手腕上方,如果眼睛閉起來,就會流汗,這是第十個症狀;
  • 如果三個陽經都被感染,那麼脈搏就會變得非常強烈,病人只想要睡眠,這是第十一個症狀;
  • 最後一個症狀就是:如果三個陽經都被感染,患者就會感到口渴、嘴巴乾燥。

以上這些都是在《傷寒論》中記載的陽明經絡疾病的症狀,可以互相印證。

而所謂鼻乾者,非即鼻息之必鼾乎?所謂口不仁者,非即語言之難出乎?嘉言既藉此一條以為據,則此一條即不得不與之辨。其所言一一皆顯少陰經證者,處處聱牙。余所言一一皆顯陽明經證者,句句吻合。惜嘉言當日無援成注「陽明也」三字,與之辨論者。如其口燥咽乾果為腎水枯竭之象,即非少陰本氣君火之病,亦是少陰溜府可從下法之病,豈即宜用薑、附之少陰哉?稍緩須臾,甕乾杯罄。即嘉言所自言:梔子豉湯,身重四端,皆陽明見證,亦嘉言所自言。

矛盾若此,抑獨何耶。

白話文:

"所謂鼻乾,並非指鼻息必定鼾聲大作嗎?所謂口不靈活,並非指說話困難嗎?嘉言既然以此為依據,這條理論就必須被辯論。他所說的每一件事都顯示是少陰經的症狀,但卻讓人難以理解。我所說的每一件事都顯示是陽明經的症狀,每個字都與事實相符。可惜嘉言當時沒有引用「陽明經」三個字來辯論。如果口乾舌燥真的是腎水枯竭的徵兆,那麼它就不是少陰經本質的君火病症,而是少陰溜府可以用下法治療的病症,怎能立即使用少陰經的薑、附呢?稍等片刻,杯中的酒就乾了。這就像嘉言自己說的:梔子豉湯使人四肢沈重,這是陽明經的症狀,也是嘉言自己所說的。

這樣的矛盾,究竟是為什麼呢?"

2. 論嘉言誤解《內經》「精」字

「金匱真言論」曰:夫精者,身之本也。故藏於精者,春不病溫。所謂精者,指一身津液。由於水穀所化。水穀之精氣,和調於五臟,灑陳於六腑,為後天生身之本。其下遂以精與汗互言之。吾試以經解經,此即經言「食氣入胃,散精於肝,淫精於脈,輸精於皮毛」之數「精」字也。亦即經言「飲入於胃,遊溢精氣,上輸於脾。

脾氣散精,上歸於肺。水精四布,五經並行」之數「精」字也。又岐伯論溫病曰:人所以汗出者,汗生於穀,穀生於精。邪氣之得汗者,邪卻而精勝也。又曰:汗者,精氣也。則精即是汗,何有異說?如嘉言者,亦可謂善讀《內經》者矣。何至《內經》一「精」字,尚不了了。

白話文:

古文中提到,“精”是指身體的根本,它是由食物和水分轉化的營養物質形成的。這些營養物質在五臟六腑之間協調運作,是生命的基本要素。此外,文章還提到了“汗”,認為它是從糧食產生的,並且也是由精華物質組成的。“汗”和“精”的關係密切,兩者的概念可以相互替換使用。因此,在閱讀《黃帝內經》時,應該理解到“精”這個詞的重要性及其含義。

味其所言,舉此三例以論溫,然後與仲景三陽三陰,先後同符。是其意,實欲以三例者,與仲景六經為域中兩大。既作創論,安排《內經》。復以《傷寒論》渴不惡寒之溫病,謂仲景言冬傷於寒之溫,以發汗已。身灼熱之風溫,謂仲景言冬不藏精之溫。仲景何嘗有此意?乃以一節劈成兩橛,請來作如意珠。

遂將發自陽明,一用涼解清泄無不立愈之病,肆用反面之薑、附、桂枝,適以助後人夾陰傷寒之說。而寒涼泄降之藥,概從擯棄。吾不能不歸咎於始作俑者之嘉言也。

白話文:

他所講的話,舉出這三個例子來討論溫病,然後和張仲景的三陽三陰相比較,他的意思是想把這三個例子和張仲景的六經作為天地之間的兩個重要理論。既然提出了新的觀點,就把它放在《黃帝內經》裡。又拿《傷寒論》中的口渴但不怕冷的溫病來說事,稱這是張仲景談到冬天受寒引起的溫病,在發汗之後身體會感到燥熱的風溫病,稱這是張仲景提到的冬天沒有保存好精氣神的溫病。但是張仲景真的有這個意思嗎?於是就把一段話分成兩部分,硬要讓它成為如意寶珠。 因此,對於那些來自陽明經脈,只要使用清涼解毒的方法就能立刻痊癒的疾病,卻肆意地使用相反的乾姜、附子等藥物,反而有助於人們對夾陰傷寒的看法。而且寒冷清涼的藥物都被拋棄了。我不禁要把責任推卸在最初提出這種錯誤觀唸的人身上。

3. 論程郊倩生地、麥冬為骨蒸勞熱源頭

嘉言治溫用薑、附之溫熱,人尚有能知其非者。郊倩治溫用麥、地之清滋,則言巧似是,人更無能發其覆矣。郊倩所有《條辨》,卷首數十頁,純學金聖嘆,既為醫中魔道。而其足以害人者,尤在第四卷「論溫」數頁中。夫用溫藥以治溫者,其弊顯。用滋藥以治溫者,其弊隱。

自古隱害之中人,更甚於顯然之為害。郊倩切切教人以麥、地治溫,且以活人甚多為證。而下文便接「此即骨蒸勞熱等病之源頭」。然則問其於麥、地之後作何治驗,則皆為骨蒸矣?皆為勞熱矣?病而既為骨蒸、為勞熱,則當其骨蒸勞熱時卻未死也。未死而不可謂之活乎?及其久而仍死,則曰是乃死於骨蒸也,死於勞熱也。

白話文:

古人對於治療溫熱病,常使用薑和附子這種溫熱性藥物,雖然有許多人認為這種方法不正確。然而,郊倩大夫在治療溫熱病時,選擇使用麥冬和地黃這兩種清涼滋補的藥物,這種治療方式看似合理,讓人難以批評。他所撰寫的《條辨》一書,開頭幾十頁都是引用金聖嘆的理論,成為醫學界中的邪門歪道。

然而,這種治療方式的弊端尤其嚴重,尤其是在第四卷中關於溫熱病的理論部分。使用溫熱性的藥物來治療溫熱病,其問題明顯;而使用滋補性的藥物來治療溫熱病,其問題則較為隱藏。

自古以來,隱藏的危害往往比明顯的損害更令人痛苦。郊倩大夫嚴肅地建議使用麥冬和地黃來治療溫熱病,並以此輓救了眾多生命為例證。然而,接下來的話題轉向「這些就是骨蒸和勞熱等疾病的根源」。那麼,在使用麥冬和地黃後,病人是否有任何改善或痊癒的跡象呢?如果都出現了骨蒸和勞熱的症狀,那他們在使用這些藥物的時候還活著嗎?即使還活著,也不能稱為真正的「活人」吧?

長期下去,這些病人最終還是去世了,人們便說,他們是死於骨蒸,死於勞熱。

若前此之溫病,則我早以麥、地活之。於是直可以一言斷之曰:余以此活人多矣。此為郊倩所自言,為郊倩自己所告人者,非我逆料其用麥、地後,必變骨蒸勞熱等病也。以後如《溫證論治》之望其轉瘧,竟得不死,則尤為活之明證,而遠勝於骨蒸勞熱之必死者矣。嘉言之以溫治溫,死於旬日。

郊倩之以滋治溫,死於年餘。皆可預言其必然,以誇眼力。余在裡門時,多有以十成勞病就余問藥者,每述其前一年,曾作溫病,幸而獲愈。而問其今病之始,則固在前病之末。若告以今病之種種不堪,即由前病之種種耽誤,則必堅稱其前年之溫確為麥、地所愈。特不解何故,久不復原,而又為此諸病耳。

白話文:

如果之前的溫病(指一種中醫診斷疾病的方法),我已經使用麥和地黃來治療了。因此可以直接說一句話斷定:我已經靠這種方法救過很多人命了。這是我自己說的話,並不是我在預料到使用麥和地黃後會變成骨骼發熱等症狀才這樣說的。以後如果有像《溫證論治》這樣的病例,在希望它轉變成爲瘧疾的情況下竟然沒有死亡,那麼這就是一個明顯的證據證明我的治療方法有效,而且遠勝於那些一定會因爲骨骼發熱勞熱症狀死去的人。嘉言通過溫暖的方式來治療溫病,結果只過了十天就死了。郊倩則採用滋養的方式治療溫病,結果一年多之後去世。這些都是我可以預先預測的結果,用來誇耀自己的眼光獨到。我當時住在里門的時候,有很多患有十分嚴重的勞累病症的人來找我要藥吃。他們每次都會告訴我他們在去年曾經患上了溫病,幸運的是已經痊癒了。但是當我詢問他們的病情開始時的情況時,發現其實是在上一次生病結束後的不久就開始出現了現在的這些病症。如果告訴他們現在疾病的種種不適都是由於之前耽誤導致的話,他們會堅決聲稱當年的溫病確實是被麥和地黃治癒的。只是不明白爲什麼這麼長時間都沒有恢復健康,又出現這麼多其他的病症而已。

至有以瘧久不止,已成瘧母來求治者,其言亦然。甚矣!病者之愚,醫者之幸也。黃坤載亦用麥、地,而或加膏、黃於內。以其本是膏、黃之病,當即有愈於膏、黃者。若吳鞠通之增液、清宮,則液且立見其涸,宮亦萬不得清。無怪其吸爍真陰,肌膚甲錯,亦同於郊倩之骨蒸勞熱。

可預定於清宮、增液時,而所言之皆驗也。

白話文:

有人因為瘧疾持續不斷,已經成為瘧疾病根而求助於醫生,他們也是這樣說的。真是愚蠢啊!病人如此愚蠢,對醫生來說卻是一種幸運。黃坤載也曾使用大麥和土地,並在其中加入一些油脂和黃色物質。因為這些病症原本就是由油脂和黃色物質引起的,所以應該會比治療油脂和黃色物質的效果更好。然而像吳鞠通那樣增加津液和清理宮殿的做法,反而會使津液立刻乾涸,宮殿也不可能得到清理。因此不難理解為什麼這種方法會消耗掉真正的陰氣,導致皮膚變得粗糙,就像郊外的骷髏一樣發出燥熱感。所以在進行清理宮殿和增加津液之前就可以預測到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