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十六卷》~ 卷九·文九 (1)
卷九·文九 (1)
1. 論王叔和《傷寒序例》
晉皇甫士安《甲乙經》自序云:近代太醫令王叔和,撰次仲景選論甚精。唐甘伯宗《名醫傳》曰:叔和性致沉靜,博通經方,精意診處。宋成無己、嚴器之,並謂仲景《傷寒論》得顯用於世而不墜於地者,叔和之力也。林億謂仲景去今八百餘年,惟叔和能學之。叔和,一代名醫,去古未遠,其學當有所受。
前人之言叔和者如此,則其《序例》一篇,自晉迄宋,絕無異議可知。乃首發難者為方中行,則削而去之矣。竊方說為己說者,為喻嘉言。又存而駁之矣。兼襲方、喻兩家,而視叔和如江湖賣藥之流者,為程郊倩,則甚至戟手謾罵矣。《序例》之存亡,大有關於《傷寒論》之興替。
白話文:
以下是簡化的回答: 在古代,有一位名叫王叔和的大夫,他編纂了張仲景的一部非常精確的著作——《傷寒論》。唐朝時,一位名叫甘伯宗的人寫了一篇介紹著名醫生的文章,其中提到王叔和是一位深思熟慮且精通各種療法的好大夫。宋代的一些知名人士,例如成無己和嚴器之都認為,《傷寒論》能夠被世人所知並且不消失的原因是因為王叔和的努力。另一位叫作林億的人表示,在當時距離現在已經過去800多年的情況下,只有王叔和纔能夠學習到這些知識。因此,可以推斷出王叔和是一個世代之間知名的醫生,並且他的知識應該來自於傳承。 然而,到了後來,一些人的言論開始質疑王叔和和他的作品。首先發起攻擊的是方中行,他認爲這些內容都是錯誤的並將其刪除掉。接著有人竊取了他的觀點並且將它們作爲自己的理論來使用,這個人就是喻嘉言。最後,還有一個人叫做程郊倩,他在批評的同時還對王叔和進行了侮辱性的言語攻擊。這種行爲對於《傷寒論》的發展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諸家未見原文,以為《傷寒論》壞自叔和。直謂黃岐一派,至叔和而斬絕。何叔和之為千古罪人,直如此其大乎!徐靈胎曾為之說曰:不有叔和,焉有此書。亦思諸家所集,果是仲景原本否耶?論極和平。而尚不知三家之意,所以擠排叔和者,實欲抹煞仲景。且欲抹煞仲景撰用《素問·熱病》之義。
夫人病之初,每由於寒。及其既病,勢必成熱。仲景《傷寒論》所以自有熱病,而《內經·熱病論》所以首言傷寒,既不知仲景之傷寒即《內經》之熱病,故轉以叔和之引來作證者為非。又不知仲景之有日數部歷引《內經·熱病論》中語,故轉將本知此理之叔和竭力而詆譭之。
白話文:
眾多學者未曾見到原始文獻,認為《傷寒論》是由叔和篡改的。直指黃帝一派的學說,到了叔和這裏就斷絕了。叔和竟成了千古罪人,罪責如此重大嗎!徐靈胎曾經這樣評論道:若無叔和,便不會有這本書。然而,我們還需思考,各家所收集的資料,真的是張仲景的原稿嗎?他的論述非常平和。但他們仍不知道三家的意圖,那些排擠叔和的人,實際上是想抹殺張仲景。並且,他們也想要抹殺張仲景使用《素問·熱病》的理論。
人的疾病最初往往由寒氣引起。等到發病後,必定會形成熱症。張仲景的《傷寒論》因此有自己的熱病篇章,而《內經·熱病論》開頭則講述傷寒,他們既不清楚張仲景的傷寒就是《內經》中的熱病,反而轉而認為叔和引用來作為證據的觀點是錯的。他們還不瞭解張仲景在日記中多次引用《內經·熱病論》中的語句,因此轉而將本來瞭解這個道理的叔和努力批評。
即以叔和之不知有寒,襯出仲景之不知有熱。謂自晉以後之談醫者皆偽統,遂謂叔和之《序例》為偽例。夫例則例矣,何偽之有?不過欲自以為道統耳。私心一起,變幻無窮,人人甘心於叔和,勢必無禮於仲景。直若盲左所述「盜憎主人」者。噫,異哉!三家中,喻之才最大,其筆最利,其私心亦最重。
所恐讀書未遍之人,以三家之言,為先入之見,遂若叔和真有應削、應駁、應受罵者。不有人焉起而正之,叔和不幾為三家所滅耶!三家翕翕訾訾,本無足責。可笑者,以黃坤載之自命為大醫,既不識《傷寒論》本兼熱病,又不思「熱病論」本說傷寒,於其自著溫病名義,特將《內經》凡病傷寒而成溫者一句暗暗抽去,以滅其跡。莫謂後之覽者,無一明眼人也。
白話文:
恐怕那些沒有把所有書都看過的人,會因為這三家的話,就把它當作自己的觀點,於是好像張從正是真的應該被刪掉、反對、挨罵的一樣。如果不有人站出來糾正他們,那張從正不是要被這三家消滅了嗎? 這三家互相攻擊,本身並不足取。更讓人好笑的是,像黃坤載這樣自稱是大醫生的人,他既不知道《傷寒論》原本就是包括熱病在內的,又不想想“熱病論”本身就是講述傷寒的,在他自己寫的關於溫病的概念時,特意把《內經》裡凡是得傷寒變成溫病的那一句悄悄地刪除掉了,以此來掩蓋他的痕跡。不要認為後來閱讀這些文章的人都是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啊。
夫叔和之於傷寒,尤二徐之於《說文》,大徐新附、小徐《系傳》,亦多有被人指摘者。然《說文》為李陽冰所亂,賴二徐修治以傳,而必曰二徐為洨長之罪人,許學至二徐而斬絕,試問治《說文》者,其能首肯也夫?
白話文:
當年張仲景寫了《傷寒論》這本書,但後來被李陽冰搞混了,幸好由二徐整理後流傳下來,但是有人批評他們是洨長的罪人,認為從此之後學習《說文》的人就斷絕了路途,我想請問那些研究《說文》的人是否同意這個看法呢?
2. 論叔和《序例》及平脈法、辨脈法
《千金翼》卷第九、第十,既為《傷寒論》最前之本。《外臺秘要》第一卷,又引諸論傷寒者八家。自《陰陽大論》起,至「此則時行之氣也」止,為仲景原文。林億等注,謂《巢氏病源》、陳延之《小品》、孫思邈《千金方》並同。以下接「王叔和曰:逐日淺深,以施方治」,迄於「發表以桂枝,溫里以四逆」一段,則叔和之言也。此外,又遞引華元化輩六家之論,合之仲景、叔和,為首尾八家。
然則,《陰陽大論》至「王叔和曰」以上,辨明時行。非時行者,不即是仲景之論而何?不即是叔和所採仲景舊論而何?三家者目為叔和偽例,以為儘可痛詆,卻不料其出於仲景者,尚有《病源》《小品》《千金》皆可取證。《外臺》又引仲景日數,並方二十一首。林億先於卷首「桂枝」下注曰:出仲景日數部,桂枝五味者是。
白話文:
《千金翼》的第九和第十卷,是《傷寒論》最早的版本。《外臺祕要》的第一卷,引用了八種關於傷寒理論的論述。從《陰陽大論》開始,直到「這是流行病的氣候」這句話結束,都是張仲景的原話。林億等人在註釋中指出,《巢氏病源》、陳延之的《小品》、孫思邈的《千金方》都與此相符。接著是「王叔和說:每日病情輕重不同,因此治療方式也應有所不同」,直到「發汗用桂枝,溫裡用四逆」,都是王叔和的觀點。此外,還引用了華元化等六人的觀點,結合了仲景和叔和的觀點,總共有八個主要的理論。
然而,從《陰陽大論》到「王叔和曰」以上的部分,是針對流行病的辨析。如果不是流行病,那麼這不是張仲景的理論嗎?如果不是王叔和採用了張仲景的舊理論,那麼這又是什麼?有人認為這三個觀點是王叔和的偽造,認為可以痛斥,但他們沒有注意到,即使是這些觀點,也可以在《病源》、《小品》、《千金方》中找到佐證。《外臺祕要》引用了張仲景的日數,以及21個配方。林億在卷首「桂枝」下面的注釋中提到:這是出自張仲景的配方部,包括桂枝五味子的配方。
於「承氣湯」下注曰:出仲景日數部,大黃三味者是。則此日數部所引《素問·熱病篇》中語,亦出自仲景,而非叔和偽例,更無可疑。乃三家未見兩書,或且佯為不見,而削之,而駁之,而痛罵之,尚非削仲景、駁仲景、罵仲景乎?且不得謂其陽尊仲景矣。余不為仲景匯萃群書而一正之,誰復能知《序例》中言,本多仲景之言哉。
而事更有奇焉者,仲景《傷寒論》自序云:並平脈辨證,為《傷寒雜病論》,合十六卷。蓋謂平其脈,辨其證,以成此十六卷之論。非於論外別有平脈、辨證兩篇。故《千金》《外臺》亦無此兩篇也。叔和則於《序例》之外,更有平脈法、辨脈法之作,絕不類仲景語。此則並諸「可」與「不可」篇,皆叔和所重集,為叔和所自言。
白話文:
在「承氣湯」下面註解說:出自仲景的日數部分,用到的大黃等三種藥物就是它了。那麼這個日數部分引用的《素問·熱病篇》中的語言也是來自仲景,而不是叔和僞造的例子,毫無疑問。然而三家(王叔和、孫思邈、張從正)沒有看到這兩本書,或者故意視而不見,就刪掉它們,批評它們,甚至痛斥它們,難道不是刪除仲景的話,反對仲景嗎?而且不能說他們表面上尊重仲景啊。我不把仲景收集的所有書籍整理一下,修正錯誤,還有誰能夠知道《序例》中的語言原本大多都是仲景的話呢?
另外還有一件奇怪的事情,仲景的《傷寒論》自序中說:根據脈象和平時診斷的方法,寫成了《傷寒雜病論》,共計十六卷。這是說要先平定脈象,再辨識症狀,才能完成這十六卷的文章。並不是在文章外面另有所謂的「平脈」、「辨證」兩篇文章。所以《千金方》和《外臺祕要》都沒有這兩篇文章。但是叔和卻在《序例》以外又撰寫了「平脈法」、「辨脈法」的作品,完全不像仲景的風格。這些包括「可」和「不可」篇章,都是叔和重新編輯而成的,他自己也有說明。
喻氏欲取叔和「辨脈法」中「清邪濁邪」數語,為瘟疫發端,而又礙於此言之出自叔和,即其深惡痛絕之人,乃作為仲景本有平、辨二篇,先從他處微微透露,以便下筆時全無干格,一若仲景於《傷寒論》外,真有平脈法,又有辨脈法者。豈知仲景自序明言辨證,本不是辨脈乎?彼於《序例》,則以仲景之言派作叔和。
於此,則又以叔和之言指為仲景。逞心而道,旁若無人,豈有並《千金》、《外臺》尚未之見,而可謾罵古聖賢若此,其甚者乎!嗟乎!《千金》《外臺》非僻書也,欲論仲景者,應請先購此兩書讀之。
白話文:
喻氏想要引用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中的“辨脈法”來說明瘟疫的原因,但是因為這個說法是出自我非常討厭的人王叔和所寫的著作,所以就假裝這是我自己想出來的想法,並且在其他地方稍微暗示一下,這樣我在寫的時候就可以完全沒有阻礙了,好像這些都是張仲景本人親口告訴我的一樣。難道不知道張仲景自己的序言已經清楚地表明他的理論是在辨別症狀而不是辨別脈象嗎? 他在《序例》中把張仲景的話歸功到王叔和身上,在這裡他又把王叔和的話當做是張仲景的。隨意發揮自己的想法,旁若無人的樣子,怎麼能如此輕易地辱罵古人呢?更何況連《千金方》和《外臺祕要》都還沒有看過,就能夠像這樣肆無忌憚地批評古人,真是太不尊重了啊!唉,《千金方》和《外臺祕要》都不是偏門的書籍,如果想要研究張仲景的學問,應該先把這兩本書買下來好好閱讀才對。
3. 論叔和諸「可」與「不可」篇
《千金》、《外臺》或竟為三家所未見,或見之而佯為不見,皆未可知。至於叔和諸「可」與「不可」篇,則嘉言見之,郊倩亦見之矣。乃郊倩於叔和自道其重集者,明明見之,而偏要說是仲景語。謂仲景所以將汗吐下法分隸於春夏秋三時,而獨不言冬者,明乎傷寒非止冬令之病,《傷寒論》非止為冬令傷寒設。夫其不止為冬令傷寒設者,謂其並春之溫、夏之熱而皆在論中也。
叔和特於此下「春夏秋三時」數語,叔和之工於發明仲景者何如。余獨怪郊倩之於叔和,固詆譭之不遺餘力,恨不墜諸淵而又下石焉者。而特於此抉出精義,乃反為叔和表章,亦若不遺餘力,如此不轉。幸其偏說是仲景之言,而叔和之不可磨滅者,乃因此而益顯乎!叔和而有知也,當亦啞然笑矣。
白話文:
《千金》、《外臺》或其他著作,可能有被三位作者所未知,或者知道但選擇忽略,這些可能性都有可能存在。至於叔和所撰寫的「可」與「不可」等篇章,則被嘉言和郊倩所引用過。然而,郊倩在提到叔和自己編輯的內容時,明明見到了,卻偏偏說這是仲景的話。他認為仲景將汗、吐、下等療法分別歸類到春夏秋冬三個季節,卻不提及冬季的原因,這顯示了傷寒病不僅限於冬季,而《傷寒論》也不僅僅是為冬季的傷寒病所設立的。他認為《傷寒論》不僅包括了冬季的傷寒,還包含了春季的溫病和夏季的熱病。
叔和特別在「春夏秋三時」幾個字下著墨,他的發明纔能有多高明。我獨自對郊倩對於叔和的批評感到不解,他不遺餘力地批評叔和,甚至希望將叔和投入深淵再踩上一腳。然而,在這裡他揭示了精義,反而為叔和樹碑立傳,似乎也是不遺餘力。幸好他堅持認為這是仲景的話,使得叔和的貢獻更加顯眼。如果叔和能知道這些,應該會默默地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