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懋修

《文十六卷》~ 卷八·文八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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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文八 (2)

1. 釋燥

《內經》病機十九條獨不言燥。喻嘉言作《秋燥論》,初謂十九條內「諸氣膹郁」、「諸痿喘嘔」皆指燥言。繼又似乎十九條內自有「諸澀枯涸,幹勁皴揭,皆屬於燥」十二字,則將於經文十九條去何條而入此條乎?余初譏其杜撰,繼乃知此十二字為劉河間《傷寒直格》中語。嘉言以其句似《素問》,故即以為是《內經》。

其燥之一證,有由風來者。則十九條內「諸暴強直,皆屬於風」是也。有由濕來者,則十九條內「諸痙項強,皆屬於濕」是也。風為陽邪,久必化燥。濕為陰邪,久亦化燥。並且寒亦化燥,熱亦化燥。燥必由他病轉屬,非必有一起即燥之證。《內經》所以不言燥者,正令人於他證中求而得之。

由是而證以經文及《傷寒論》各病,則凡六經皆有燥證。嘉言所制清燥救肺湯一方,獨指肺金而言,斷不足以概之。如人病頭項強直,項背強𠘧𠘧,脊強而厥,腰似折,膕如結,髀不可以屈,則太陽之燥證也。頭面動搖,缺盆扭痛,卒口噤,齘齒,腳攣急,臥不著席,輕亦口乾舌苦,則陽明之燥證也。口眼喎斜,手足牽引,兩肋拘急,半身不遂,則少陽之燥證也。

又若腹痛吐利,胸內拘急者,則太陰之燥證。惡寒倦臥,尻以代踵,脊以代頭,俯而不能仰者,則少陰之燥證。睪丸上升,宗筋下墜,少腹裡急,陰中拘攣,膝脛逆冷者,則厥陰之燥證。燥必血虛而筋急,仲景謂之為痙。所以治風用葛根,不獨以辛散祛風,發汗太過。治濕用栝蔞、茵陳蒿,不獨以香燥逐濕,耗竭肝陰,意有在也。

風濕之外,凡大筋軟短,小筋馳長,以及身體煩疼,骨節掣痛不能轉側等證,多因於寒熱之久,亦可在十九條內。屬寒屬熱,各證求之。若以言乎六經之燥,則惟陽明一條最為重候。蓋以肺固屬金,而手、足陽明之胃、大腸正屬燥金,為六氣之一。而可獨指肺金為燥哉?嘉言惟不識十九條之皆可以求燥證,故不知十九條之所以無燥證耳。

至補出秋燥一層,自有卓見,不可沒也。

清燥救肺湯,惟人參七分、石膏二錢五分尚允。甘草一錢、桑葉三錢太重。其麻仁一錢、杏仁七分、再加炒黃阿膠八分、枇杷葉一片,太輕。此亦誤以徐之才「輕可去實」之輕字為分兩之輕耳。此方取以治肺家纖小之病正合。若燥之大者,及胃大腸燥金為病,亦用此方,其何濟乎?

2. 老年治法

《素問·五常政大論》:陰精所奉其人壽,陽精所降其人夭。蓋以陽能發泄,陰能堅凝。陽固可貴,陰亦未可賤也。《上古天真論》:年半百而動作皆衰。《陰陽應象論》:年四十,而陰氣自半也,起居衰矣。於此益知垂暮之年陰易虧而陽易強。不知何時認作老年多陽虛,老年之藥宜補陽。

而老人則自此危矣。昔之言老年治法者,宋陳直有《養老奉親書》,元鄒鋐有《壽親養老新書》,明劉宇有《安老懷幼書》,皆不傳於世,未知其意云何。

國朝大醫,則惟靈胎徐氏最為善治老人。其言曰:能長年者,必有獨盛之處。陽獨盛當顧陰,陰獨盛當扶陽。然陰盛者十之一二,陽盛者十之八九。陽太盛者,非獨補陰,並當清火以保陰。乃世為老人立方,總以補陽為事。熱甚者,必生風,是召疾也。若偶有外感,尤當使之速愈。

老年氣血不甚流利,豈堪補住其邪,以與氣血為難?故治老人感證,總與壯年一例。或實見虛弱,量為補托,則當就其陰陽之偏勝而損益使平。試察千年之木,往往無故自焚,陰盡火炎,萬物一體。斷勿以辛熱助亢陽竭陰氣,當耆艾之年而加以焚如之慘也。靈胎之論,悉合經旨。

誠能體味其言,並會《內經》陽隔當瀉之意,自不致如粗工之敗事矣。惟所指老人陽證,如頭熱,耳鳴,面赤,目赤,膚燥,便燥,其脈洪者,猶人所易見。余更推之,則凡昔肥今瘦,不耐煩勞,手足畏冷,腰腳痠軟,筋絡拘攣,健忘,不寐,口流涎沫,涇溲頻數,陽痿不舉,其脈沉小者,皆陰竭而血不充,熱甚而水易沸,陽蓄於內,不達於外。此正人所據以為陽虛者,尤不可不辨也。

張文昌詩:老去相傳補益方,以老年而商補法。鄙意以為,惟董文敏所傳延壽丹一方最為無弊。延壽丹者,思翁年登耄耋,服此神明不衰,鬚髮白而復黑,精力耗而復強。梁茞林中丞云:我朝服此方者,亦不乏人。咸能臻上壽,享康強,黃髮變元,腰腳轉健,真延年卻病之仙方也。

又云:康熙朝有人珍公手錄是方,字帶行草,斷為晚年所書,其效尤為可睹。余就養以來,自處方劑雖不全用此方,而取意必本於此。今年近七十矣,鬚髮未見二毛,燈下能書細字,未始非不服陽藥之功也。錄方如下,併為各藥註釋焉。

延壽丹方

何首烏(七十二兩),豨薟草(十六兩),菟絲子(十六兩),杜仲(八兩),牛膝(八兩),女貞子(八兩),霜桑葉(八兩),忍冬藤(四兩),生地(四兩),桑椹膏(一斤),黑芝麻膏(一斤),金櫻子膏(一斤),旱蓮草膏(一斤)

酌加煉熟白蜜搗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