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懋修

《文十六卷》~ 卷八·文八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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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文八 (1)

1. 真中風論 附:痹痿厥

風、痹、痿、厥四病,《內經》各有專篇。而風之為病也尤多。《傷寒論》之中風,即今所謂傷風,如經言:風寒客於人,皮膚泄則灑然,寒閉則熱而悶者是也。此與《金匱》:風之為病,當半身不遂,脈微而數者不同。《金匱》之言中經、中腑、中臟者,則經所謂風氣入通於肝,及所謂諸暴強直,皆屬於風;諸風眩掉,皆屬於肝。此則真中風也。

善解此證莫如河間。河間謂此多由熱甚兼燥,而熱為主。心火暴甚,腎不能制,則陽實而熱鬱,甚則心神昏冒,猝倒無知,皆以熱甚故也。此河間主火之說也。至東垣則以氣言,氣因火鬱也。丹溪則以痰言,痰因火結也。二子者,雖一主氣,一主痰,實皆主火,而亦皆為通論。

蓋人身無內風不招外風,無內火不起內風,風由於火,火又生風,風火交煽,風為標而火為本。苟得內火之降,則內風熄。苟得內風之定,則外風除。然則欲去風於外者,安得不先去火於內耶?繆仲醇曰:休治風,休治燥,治得火時風燥了。知其要矣。喻嘉言宗之,制祛風至寶膏,用藥二十六味,煉蜜為丸,如彈子大,每服一丸。

方以清火為主,佐以祛風。蓋清火以治病本,而祛風以治其標。若陰已傷,加以和陰。陳修園載諸《金匱·中風門》注,極表章之,皆所以治真中風也。若夫《金匱·血痹虛勞門》中方,則專以治非風之證,斷非可以治真中風者。自夫人以虛勞之病,概作中風,而不問張介賓之所謂非風。

又因介賓有非風之說,而從其說者,又將真中風之病概目之為非風。想當介賓時,必以非風為辨。而當今之世,則又必以非非風為辨。果遇非風,自當從非風治。若非非風,則仍當從風治。而治風之要,尤在清火。火之不降,風必不除。《洄溪醫案》首章即是治風正軌。凡病皆有兩端,焉得歸於一致?而於此病,則既當辨其是非,尤當辨其非非。

庶真中風者,不盡死於非風之說也。彼病之近於風者,又有痹。痹病亦多由於熱,其風氣勝為行痹,風,陽邪也,本熱也。濕氣勝為著痹,濕上甚為熱也。寒氣勝為痛痹,寒閉而為熱也。即喉痹亦多熱證,非虛證,皆非「血痹門」中之所謂虛勞者。至於痿,則更為熱。經屢言肺熱葉焦,而肝心脾腎之熱皆能致之,非獨骨痿之生於大熱也。

經又謂治痿獨取陽明,石膏為陽明主藥,言取陽明,則所取之為石膏,不待言矣。至於厥,則有寒厥,有熱厥。其為寒厥固多,而熱厥亦不少。余所見除一二虛勞外,無非熱厥。治皆從仲景厥應下之之法。以余所值為燥火之運,故人病多屬燥火。若在寒濕濕寒運中,當不如是。

今之燥火尚有四十年,以後值寒濕六十年。過此以往,又值風火火燥者百二十年。他時運氣轉移,自有明者應運而生,余則就今言今可矣。

2. 釋飲

痰飲之名,始於仲景,詳見《金匱·第十二》。篇中有二飲、四飲、五飲之別。二飲者,曰留飲,曰伏飲。僅以病之新久言之,留則留而不去,伏則伏而不出,無所關於治要也。四飲者,懸飲、溢飲、支飲、痰飲。懸,謂懸於一處,每聚脅下,故脅痛。溢,謂溢於四旁,每漬肌膚,故膚腫。

支者,如木之有枝,或左或右,每易上逆,故胸膈喘滿而不得臥。分言之,則飲有三。合言之,則總為痰飲。而亦不外乎留伏之理。但水之稀者為飲,稠者為痰。水得陰凝聚為飲,得陽煎熬成痰。此則治有殊矣。五飲者,水在肝,脅下支滿,故嚏則引痛。水在心,築築然悸動,火與水為仇,故不欲飲。

水在脾,脾惡濕,故身重。水在肺,吐涎沫,肺不得清肅,故渴欲飲。水在腎,腎本為水臟,正不勝邪,故臍下悸,欲作奔豚。此之謂五飲。久而不愈,而或懸、或溢、或支之無定者,亦皆為留伏而已。今夫人身之所貴者,水耳。天一生水,有氣以為之母,有胃以為之海。

故飲入於胃,遊溢精氣,上輸脾肺,下輸膀胱,水精四布,五經並行,何病之有?及其水不通調,日積月累,轉為淤濁,而水飲成焉。是故水飲之患,未有不起於胃上脘者。但有一毫陽氣不到處,即為水之所伏留。蓋陽得充足,則陰氣化為津液,以資灌溉,而奉生身。陽失運行,則陰氣即化為水而成病。

從其初而言,則水停於胃,流於脅,泛於肌膚,逆於胸膈,此四飲所由來也。從其既而言,則水由胃而上入陽分,漸及於心肺;下入陰分,漸及於脾肝;至腎而劇,此五飲所由來也。病之初起,不外乎風寒外侵,肥甘內滯,氣機因而不利,往往畏風,畏寒,汗閉,溲閉,咳逆,倚息不得臥,甚則膚腫。水為陰邪,故時而頭目眩暈,是水邪怫鬱,陽氣不上升,非痰火濕熱之謂也。

時而口乾舌燥,是水邪阻遏津液不上潮,非陰虛火旺之謂也。且水飲之脈必弦,或雙弦,或單絃。其弦之見於右關者,象類數,亦非數,則為熱也。其舌必光滑而不立苔,此則沮洳之地其草不生,亦非陰虛內熱之所謂。光如鏡面者,也於此求治,或開鬼門,或潔淨府,總宜以導痰滌飲為事。

隨證酌加他藥,而不可遽補。雖在高年,亦必先通後補。即補亦惟參、朮、薑、附是宜。若洋參、石斛之養胃,生熟二地之滋陰,麥冬、阿膠之保肺,兜鈴、蛤殼之清金,貝母、栝蔞輩之滑痰潤燥,則皆宜於他人之火燥,適相反於此。人之水寒患者,固不能以病湊也。總而言之,振胃陽以逐寒水,宜汗則汗,宜利則利。

即使久咳肺虛,終是水寒在胃,故雖行補劑,亦惟壯氣以通陽,不可益陰而助病。仲景小青龍湯理中湯真武湯輩,皆水飲正治之方也。今不言飲證,廢此數方而反有所謂陰虛痰飲者,夫痰飲為陰盛之病,乃以陰盛而謂為陰虛,則其用藥為何如哉?

飲證平時服枳朮丸法:

《金匱》枳朮湯,用枳實七枚,術二兩。今從張潔古法,改湯為丸。將二味研末,攪令勻,另用鍋巴焦、青荷葉煮湯糊丸,如桐子大。次第作為三料。第一料用枳四兩,術二兩。第二料用枳、術各三兩。第三料用術四兩,枳二兩。每日食遠後吞服三錢。冬月用淡薑湯,夏月用藿香湯送。久之,自然有效。

按:《金匱》君枳臣術,湯以蕩之。枳多術少,以瀉為主。易水君術臣枳,丸以緩之。術多枳少,以補為主。至於宜瀉宜補,多寡久暫之間,則孰君孰臣?有此三料,病人可自為轉換也。此方主治甚多,而治心下堅大、邊如旋盤者尤驗。

宿飲除根服控涎丹

此陳無擇三因法也。用甘遂大戟白芥子等分,末之,糊丸,如桐子大。臨臥,薑湯服五七丸至十丸。痰盛者,量加之。

凡甘遂若干,用甘草四分之一煎湯,浸三日。湯黑去湯,再換清水。日浸日淘,每日換水數次。三日後,去心,再淘再浸,以盆中水無殊色為度。取出瀝乾。麵裹如團,煨至麵糰色黃,去面,曬乾。大戟去旁枝,水浸透,去皮骨,切曬。白芥子微炒。共為末,成丸聽用。

按:甘遂能行經隧之水,大戟能泄臟腑之濕,白芥子能搜皮裡膜外之痰。主治甚多,而背寒如掌大一塊者,非此不能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