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十六卷》~ 卷二·文二 (5)
卷二·文二 (5)
1. 傷寒方論三
古今之病,不外寒熱兩途。古今之治,不外溫清兩法。古於汗病通曰傷寒,不知何時浸失此旨。遂不審傷寒之論不獨有治寒之方,前人於溫熱病禁用傷寒方者,只是教人於葛根等病不得仍用桂、麻等方,而非通指傷寒方言也。不知何時又失此旨,將《傷寒論》中方自葛根而下如芩、連、梔、柏之統於膏、黃者,始則不識其病,繼且不解其方,因而不用其藥。最可笑者,韓祗和覺桂枝之難用,而謂今昔有不同。
朱肱、龐安常皆謂夏月用麻、桂發表須加寒藥,否則熱甚斑黃。王安道曰:近代學者視仲景書,欲仗焉而不敢終決;欲棄焉則猶以為立法之祖而莫能外。甚則待為文具,又甚則束之高閣。至陳素中特作《傷寒辨證》,且曰:人遇溫熱病,但以為桂枝、麻黃今時難用,或以為春夏用桂枝、麻黃鬚加石膏、黃芩,已極可笑。而又曰:或亦有知用寒涼清解,反不敢用桂枝、麻黃者,則更不知所云矣。
夫《傷寒論》豈止桂、麻二方?用傷寒方者,豈必用桂、麻二物?總由傷寒兩字礙目刺手,不能知風寒、溫熱皆歸此論,溫法、清法劈分兩途,故有此種種疑難,徒貽笑柄。吾則以為,遇太陽有汗之中風則用桂枝,遇太陽無汗之傷寒則用麻黃,遇陽明惡熱,不惡寒,汗多,渴飲者,則用葛根芩連,而已病之有汗無汗、惡寒不惡寒、渴與不渴、能食不能食,無一不予人以可見。而更參之以脈,合之以時,宜溫宜清,固有截然不淆者。
況以醫者當身所值六十年之氣化,計之濕寒、寒濕之運,則以能用桂、麻、薑、附為長。風、燥二火之運,則以能用芩、連、膏、黃為長。六六三百六十年,宜從溫法者二,宜從清法者四。即言六氣不過寒熱兩途,即言六氣之治亦不過溫清兩法,而《傷寒論》為法具備,其斯以為仲景矣乎。
白話文:
從古至今,疾病不外乎寒性和熱性兩大類。對應的治療方法,也不離溫補和清熱兩種。古代對於感冒類病症,統稱為「傷寒」,但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人們漸漸忽略了這個觀念。於是,有人誤解了「傷寒」理論中,並非只有治療寒性的處方,前輩們提到溫熱病不適用傷寒方,主要是提醒人們對於葛根等症狀,不能再使用桂枝、麻黃等方,而不是全面否定傷寒方的使用。然而,這個觀念在某個時間點又被遺忘,導致《傷寒論》中的方子,自葛根以下,如黃芩、黃連、梔子、黃柏等,開始被誤解病症,接著無法理解方劑,因此也就不再使用這些藥材。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韓祗和發現桂枝不易使用,便認為時代變遷,疾病也有所不同。朱肱和龐安常都認為,在夏季使用麻黃、桂枝發汗時,必須配合寒性藥物,否則會導致病情加重,甚至出現斑黃症狀。王安道指出,近代學者看待張仲景的著作,既想依賴它,又不敢完全信賴;想要拋棄它,又認為它是醫學理論的基礎,無法割捨。更有甚者,將它視為文飾,甚至束之高閣。到了陳素中特別撰寫了《傷寒辨證》,他說:人們遇到溫熱病,往往認為桂枝、麻黃在當代難以使用,或者認為春夏季節使用桂枝、麻黃時,必須加入石膏、黃芩,這已經非常可笑。然而,他又提到:有些醫生知道該使用寒涼清熱的藥物,卻反而不敢使用桂枝、麻黃,這就更加令人摸不著頭緒了。
《傷寒論》豈止僅有桂枝、麻黃兩方?使用傷寒方,豈是一定要用到桂枝、麻黃兩種藥物?主要問題在於「傷寒」二字讓人感到困惑,無法明白風寒、溫熱病都涵蓋在此範疇內,溫補和清熱兩種療法被誤解為兩條不同的路徑,因此產生了各種疑問和困難,徒增笑柄。我的看法是,對於太陽經有汗的中風症狀,就應該使用桂枝;對於太陽經無汗的傷寒症狀,就應該使用麻黃;對於陽明經的惡熱,不惡寒,多汗,口渴的症狀,就應該使用葛根、黃芩、黃連。疾病是否有汗、是否惡寒、是否口渴、是否能進食,這些徵兆都能提供我們判斷的依據。再結合脈象和季節,判斷適合溫補還是清熱,其實並非難事。
況且,作為醫生,面對六十年氣候變化,如果遇上濕寒、寒濕的環境,擅長使用桂枝、麻黃、薑、附子等藥物;若遇上風、燥、火的環境,則擅長使用黃芩、黃連、石膏、黃柏等藥物。在三百六十年的週期中,適合溫補的佔了兩份,適合清熱的佔了四份。即使說六氣只不過是寒性和熱性兩種,即便說六氣的治療方法也只是溫補和清熱兩種,然而,《傷寒論》中已經提供了完整的治療策略,這就是張仲景的偉大之處吧。
2. 傷寒去實論
天為清虛之府,人為虛靈之體,不為病也。有病則為實。寒之邪曰實邪,傷於寒曰表實,猶曰虛器之中有物焉。以實之非強實壯實之謂。徐之才「十劑」中「輕可去實」,即此實字。自夫人以體之強壯者為結實,以體之不甚者強壯者為不結實,遂謂結實者必無病,病必由於不結實。
而將《內經》「實則瀉之」及「毋實實」之訓亦認作結實之實,且於臨病人時預懸一強壯之形於心,而目中則正見其病態之郎當,固無怪天下無當去之實,而只有當補之虛,即未必定用補虛之方,亦決不敢用去實之藥。所以徐之才謂病為實,彼方謂實則不病,孰知之才之所謂實,即彼之視以為虛者哉。
況在病者,因實而病,彼且謂因病而虛,又誰知彼所謂虛即病之所由以實者哉。於是而我意中之實為彼口中之虛,彼意中之虛即我口中之實。實字之不解,遂並虛字而亦昧之。竟無人知無病為虛,虛不為害;有病為實,實必速去之理。而於經所云「邪勝則虛之」者更不解矣。
或曰:然則補藥何時可用乎?余曰:除虛證外,一則無病,一則病後。若既有實邪,斷不議補於邪實之時。試請曾受此害者,一回想之可乎。即如彼之言曰:稟氣旺者,雖感重邪,其發必輕;稟氣弱者,即感微邪,其發亦重。以余所見,則稟之弱者,隨感隨發,其發也輕,以其邪亦不能實也。
稟之厚者,感受之久,鬱而不發,發則必重,以其邪亦實之甚也。或又曰:人之強壯者,盡力去邪,盡不妨事。人之羸弱者,即用些少去病之藥,亦所不勝。此言亦大不然。以余所治,人果強壯,即留病一二日,於事無妨,而用藥則不可輕。若其人而已覺羸弱,則去病宜速,只多留一二日之病即危,而用藥本不必重。
兩說並存,以俟後之覽者一評騭之何如?
白話文:
天地是清虛的所在,人類也是虛靈的生命體,本來不會生病。一旦生病,就是因為身體裡有了實質的異常。寒氣這種邪氣被稱為實邪,當寒氣侵襲人體時,稱為表實,就像是在空容器中放入了東西。這裡所說的實,並不是指強壯或健康。徐之纔在他的「十劑」中提到的「輕可去實」,就是這個實的意思。一般認為身體強壯的人是健康的,而身體不太強壯的人則是不健康的,因此誤以為健康的人絕對不會生病,生病一定是由於不健康。
但他們將《黃帝內經》中的「實則瀉之」和「毋實實」的教導,也誤解為健康的實,甚至在診療病人時,心裡先入為主地設想一個強壯的形象,然而實際上看到的是病人病怏怏的模樣。因此,他們認為世界上沒有什麼需要去除的實,只有需要補充的虛。即使不一定要使用補虛的藥方,也絕對不敢使用去除實的藥物。因此,徐之才認為病是實,但其他人卻認為實則不會生病,殊不知徐之才所說的實,正是他們視為虛的部分。
更何況對於病人來說,因實而生病,他們卻認為是因病而虛弱,又有誰知道他們所說的虛弱,正是疾病之所以形成的實呢。於是,我心中認為的實,在他們口中卻成了虛,他們心中的虛,在我口中卻成了實。對實的理解不清,連帶地對虛的理解也變得模糊。沒有人明白無病的狀態纔是虛,而虛本身不會造成傷害;有病纔是實,實必須迅速去除的道理。對於經典所說的「邪勝則虛之」更是無法理解。
有人問:那麼補藥何時可以使用呢?我回答:除了虛證之外,一是在無病時,二是在病後。如果已有實邪,絕對不會在邪氣正盛的時候考慮補藥。請那些曾經受過這種錯誤觀念影響的人,好好回想一下吧。就像他們所說的:體質旺盛的人,即使感染嚴重的邪氣,病情也會較輕;體質虛弱的人,即使感染輕微的邪氣,病情也會較重。根據我的經驗,體質虛弱的人,感染後會立即發病,病情較輕,因為邪氣也不會太實。
體質強壯的人,感染邪氣後,邪氣會在體內鬱積一段時間才發病,一旦發病,病情就會很嚴重,因為邪氣已經很實了。又有人說:體質強壯的人,全力去除邪氣,完全不會有問題。體質虛弱的人,即使使用少量的去病藥物,也可能承受不了。這種說法並不正確。根據我的治療經驗,如果患者身體強壯,即使病情持續一兩天,也不會有什麼影響,但是使用藥物時不能輕率。如果患者已感到虛弱,應迅速去除病氣,多留一兩天的病就會有危險,但使用的藥物並不一定需要大量。
這兩種觀點同時存在,等待後來的讀者評鑑,你們認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