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懋修

《文十六卷》~ 卷二·文二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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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文二 (3)

1. 傷寒有五論三

世人之不解溫熱為傷寒者比比然矣。豈知世所不解者且不獨在傷寒之溫熱,而並不解傷寒之中風。於何見之?見之於林億等《千金方·例》第八條。億以彼時將傷寒、中風、熱病、溫病通曰傷寒為非,謂此為今日醫家公患。故其於《外臺》第二卷亦曰:臣億案,《傷寒論》傷寒、中風自是兩疾,今云傷寒中風者非。則億之不解傷寒為總名而中風為傷寒之一者顯然矣。

余所見《外臺》書為日本醫官尚德以宋本校刊者。尚德於是書其眉曰:傷寒固並傷寒之中風言,億等未達其旨耳。林億之言其貽消於東瀛如此。余按《外臺·中風》第一條,引《巢氏病源》中風傷寒之狀,王燾之意豈不曰中風為傷寒中一狀乎?蛛絲鳥篆尚賴有隋唐間人,足以取證。而億等所言謬已如此,又遑論乎其後哉。

再觀《千金方》第九卷為傷寒上,第十卷為傷寒下,所載大青龍湯治中風傷寒,陽旦湯、栝蔞根湯治傷寒中風。參錯言之,蓋以其病為傷寒內之中風,皆非平列兩證也。故其於解肌湯、酒膽湯皆云傷寒溫病,烏扇豬脂方、大棗烏梅方皆云傷寒熱病。凡此皆言傷寒內之溫熱,意亦猶是。

後人於此等處,俱看作兩證並列,則胡不一審其卷第固是傷寒,而卷中分系各證,正與仲景之以傷寒名論者同其例乎。不察乎此,則解肌、烏扇諸方可不分寒與溫與熱而通治之耶?不能瞭然於目,所以不能瞭然於心。乃余則正以億等之誤解而又得一確據矣。

吾蘇嘉慶年間,顧西疇之孫大田懸一榜於門曰「顧大田傷寒」。大田固通治四時寒熱之病者也,而但標「傷寒」兩字於門,可見大田時人尚能知四時寒熱皆名傷寒。否則大田豈獨為冬醫,而春夏秋無過而問焉者耶?

白話文:

現在的人對於溫熱病被歸類為傷寒的疾病,這種理解上的錯誤是屢見不鮮的。但事實上,不只是溫熱病,對於中風也被視為傷寒的一部分,這一點也是許多人所不瞭解的。從何得知呢?從林億等人在《千金方·例》第八條中的描述可以發現。林億認為將傷寒、中風、熱病、溫病統稱為傷寒是不正確的,他認為這是當代醫生們的共同問題。因此,在《外臺祕要》第二卷中,他也說:「根據我的理解,《傷寒論》中,傷寒和中風是兩種不同的疾病,現在說傷寒中風是錯誤的。」由此可知,林億並沒有理解到傷寒是一個總稱,而中風是其中的一種。

我看到的《外臺祕要》是日本醫官尚德用宋代版本校對出版的。尚德在書中眉批寫道:「傷寒確實應該包含中風,只是林億等人未能理解這個意思。」林億的觀點在日本受到這樣的評價。我查閱《外臺祕要·中風》的第一條,引用了《巢氏病源》中關於中風和傷寒的描述,王燾的意思難道不是說中風是傷寒中的一種嗎?即使是最微小的線索,我們仍能從隋唐時期的人們那裡找到證據。然而,林億等人的觀點已經如此錯誤,更不用說他們之後的人了。

再看看《千金方》第九卷是傷寒上,第十卷是傷寒下,其中記載大青龍湯治療中風和傷寒,陽旦湯、栝蔞根湯治療傷寒和中風。這些描述交錯出現,因為它們都被視為傷寒範疇下的中風,並非兩個平行的病症。因此,對於解肌湯、酒膽湯,都說是治療傷寒和溫病,烏扇豬脂方、大棗烏梅方都說是治療傷寒和熱病。所有這些都說明傷寒內部的溫熱病,意圖也是如此。

後來的人在這些地方,都看作是兩個病症並列,那麼為什麼不仔細審視一下卷次本身固然是傷寒,而在卷中分類各種病症,正與張仲景以傷寒命名他的理論相同呢?如果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那麼解肌湯、烏扇等方劑是否可以不分寒、溫、熱而統一治療呢?如果無法清晰地理解,自然也就無法在心中清晰地把握。但對於我來說,林億等人的誤解反而讓我找到了一個確定的依據。

在我們蘇州的嘉慶年間,顧西疇的孫子大田在家門口掛了一塊招牌,上面寫著「顧大田傷寒」。大田確實是治療四季寒熱疾病的醫生,但他只在門口標明「傷寒」兩個字,可以看出大田時代的人們還能理解四季的寒熱疾病都可以被稱為傷寒。否則,難道大田只在冬天行醫,春夏秋三個季節就不再問診了嗎?

2. 傷寒方論一

仲景為醫中之聖,《傷寒論》為醫書有方之祖。《傷寒論》以前則神農氏遍味草木,著寒溫平熱之性,有《本草經》三卷,而不出一方。軒轅氏命岐伯、俞跗、雷公察明堂,究息脈,咨岐伯作《內經》,巫彭、桐君處方餌,而僅有數方。伊尹以元聖,撰用《神農本草》作為《湯液》,而方不傳。

春秋時醫和、醫緩,以醫名而不以方傳。扁鵲受長桑君禁方,所傳於世者《八十一難》,而其生郭太子,見齊桓公午,及其為帶下醫、顱囟醫、耳目痹醫者,俱未悉其所以為方也。倉公受公乘陽慶禁方,所僅存者一二方耳。其他如陽劑剛石,陰劑柔石者,亦未審其何以為方也。

然則方不肇自仲景,用方者不仲景之是求,而誰求哉?至其後乎仲景者,華佗《中藏經》有方六十道,而刳腸湔胃,刮骨縫腸,大異仲景之治,雖有方而不恃乎方。晉皇甫謐《甲乙經》專論針刺而無方。王叔和《脈經》但言脈法而無方。隋巢元方《諸病源候論》第載病源而亦無方。

惟李唐之初,孫真人、王刺史出,而以其方重之曰《千金》,珍之曰《秘要》,是皆足以考仲景方者。此《千金方翼》、《外臺秘要》兩書所以亦不可不讀也。今人常見之病一一為仲景常言之病,並非古人別有古病,而今病為古人所不識也。病即其病,而謂獨不可用其方者何歟?

白話文:

張仲景被譽為醫學界的聖人,《傷寒論》堪稱醫學書籍中首開先河的方藥典籍。在《傷寒論》之前,神農嘗百草,辨別藥材的寒涼、溫熱、平和等特性,編寫了《本草經》共三卷,但並未記載任何一方藥。

黃帝軒轅氏下令岐伯、俞跗、雷公等人研究人體生理,探索脈象變化,徵詢岐伯意見撰寫了《黃帝內經》,巫彭、桐君開始配製藥物,但也只有寥寥幾種方劑。伊尹以極高的智慧,利用《神農本草經》中的知識,創作了《湯液》,然而方劑卻沒有流傳下來。

春秋時期的醫和、醫緩,雖然醫術高明,但他們的方藥卻未留傳。扁鵲從長桑君那裡獲得了祕密方劑,他傳世的作品《八十一難》中,關於救治郭太子,見齊桓公午,以及他擔任婦科、小兒科、眼科醫生的經歷,都未能詳細解釋他所使用的方藥。倉公受公乘陽慶的方藥,現存的也只有寥寥幾方。像陽性藥物剛石,陰性藥物柔石,我們也不知道他們具體的配方。

由此看來,方藥的發源並非始於張仲景,但在使用方藥上,我們又該向誰尋求指引,而不是向張仲景呢?在他之後,華佗的《中藏經》中有六十種方藥,他進行的腸胃手術,骨頭刮洗,腸子縫合,與張仲景的治療方式截然不同,即使有方藥,但並不依賴方藥。晉代的皇甫謐的《甲乙經》專門討論針灸,並無方藥。王叔和的《脈經》只談脈診方法,也無方藥。隋朝巢元方的《諸病源候論》僅僅記載了疾病的原因,也沒有方藥。

只有到了唐代初年,孫思邈、王刺史出現,他們的重要著作《千金方》、《祕要》,足以考證張仲景的方藥。這也是為什麼《千金方翼》、《外臺祕要》兩本書也值得我們去研讀。現在人們常見的疾病,往往就是張仲景常常提到的疾病,並不是古人有古人獨有的疾病,而現代的疾病古人無法認知。既然疾病就是那些疾病,那麼為什麼我們不能使用張仲景的方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