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十六卷》~ 卷十四·文十四 (7)
卷十四·文十四 (7)
1. 七答
仲景吐法,一則瓜蒂,再則梔、豉。於瓜蒂證謂:胸有寒者,當吐之,以痰在膈上也。於梔、豉證謂:病人舊微溏者,不可與,以痰在膈下也。已在下則不可復令上越也。論中凡言:心下有水氣,水結在胸脅,水漬入胃必作利,冷結在膀胱、關元者,皆言飲,即皆言痰。此意惟喻嘉言知之,惜嘉言但說痰不說水,遂來汪苓友之譏,蓋苓友又不識痰之即為水耳。
夫痰結於中,既不在表,故不宜汗;又不在腑,故不宜下。然則痰惟貴吐。仲景吐法,謂非吐痰而何?後人既不知言寒者即是水,言水者即是痰,而又誤以古之言吐,謂為欲令人嘔,此吐法之所由終廢也。知此而痰之既不在表、又不在腑者,舍吐其何法乎?吐之法,不屬之痰而誰屬乎?余故知仲景之半夏、生薑、茯苓皆吐法也,吐不定在瓜蒂也。即後世之萊菔子、白芥子輩,亦吐法也。
吐法實未嘗廢也。
客問於余曰:吐不必定為瓜蒂,則汗亦不必定為桂、麻。此外表藥正復不少,而何以失表者如此其多也?余曰:世無所謂表藥也。藥,借病用者也。有表證,而凡可用以解表者,皆得稱為表藥。荊芥、防風,以其能散風寒也,而謂之表藥。羌活、獨活,以其能追遊風、搜伏風,且能以風勝濕也,而謂之表藥。
升麻、柴、葛,以其能升清陽、起陰氣也。藁本、蔓荊,以巔頂之上惟風可到也,而謂之表藥。他若香薷清暑氣,藿香逐穢氣,白芷除眉稜骨痛,川芎、秦艽能入血而活絡,與夫紫蘇葉之祛寒,薄荷、桑葉之泄熱,是皆可以解表,故皆名為表藥。豈得以「不可發汗」一語,而廢麻黃者,因而盡廢之哉?況以芩、連、石膏滌經熱而表解,大黃、芒硝撤腑熱而表解,則白虎、承氣即是表藥。
更有陽虛不能解表,而以人參、附子作其汗;陰虛不能解表,而以人參、歸、地化其汗,則參、附、歸、地亦皆解表藥矣。此即余所謂藥借病用之說。所以麻黃髮表,而入之定喘方中即不汗;柴胡達表,而入之疏肝調經劑中即與表分無涉,皆此理也。人惟於荊、防以下皆謂為表藥,而於無表證者不敢用,且於有表證者亦不敢用,病其庸有豸乎?
客問於余曰:世以「養正邪自除,邪去正乃安」二句,謂是養其正,則其邪去而其正安。然則凡有邪者,養正顧不重歟?余曰:句中一「自」字、一「乃」字,非虛設也。夫病豈有純虛無邪者?因其正之虛而邪干之。如所見之邪果由正虛不達,則宜清金,宜建中,宜安神,宜滋水涵木,宜壯水之主,益火之原,惟此補之一法,徹乎始終。
喘亦補,脹亦補,滿亦補,多痰亦補,食不化亦補,五臟六腑十二經,無往而不用其補者,何也?補其正,始足以敵其邪。凡在正虛而邪不達者,若再用逐邪之藥,則邪不除而正益傷,惟不事逐邪而專力於補。補力既足,邪自然去。故曰:養正邪自除也。此乃虛不達邪之證。
白話文:
七答
張仲景的吐法,一種是用瓜蒂,另一種是用梔子、豉汁。瓜蒂適用於胸中有寒邪的人,因為痰停留在膈膜之上。梔子、豉汁則適用於舊有輕微腹瀉的人,不能使用,因為痰停留在膈膜之下。痰已經在下面了,就不能再讓它往上逆行了。經方中凡是說「心下有水氣」、「水結在胸脅」、「水漬入胃必作利」、「冷結在膀胱、關元」的,都是指飲邪,也就是痰。只有喻嘉言明白這個道理,可惜他只說痰,不說水,所以才受到汪機的批評。其實汪機也不了解痰就是水。
痰結在內,不在表層,所以不適合發汗;也不在腑臟,所以不適合瀉下。那麼,痰就只有吐出來才行。仲景的吐法,不就是為了吐痰嗎?後人不懂得「寒」就是「水」,「水」就是「痰」,又誤解古代的「吐」字,認為是想要讓人嘔吐,所以吐法才最終廢棄不用。明白了痰既不在表層,也不在腑臟,除了吐法,還能用什麼方法呢?吐法不屬於治痰的方法,還能屬於哪種方法呢?因此,我知道仲景的半夏、生薑、茯苓都是吐法,吐法不一定要用瓜蒂。後世的萊菔子、白芥子之類,也是吐法。
吐法實際上並沒有廢棄。
有人問我說:吐法不一定要用瓜蒂,那麼發汗也不一定要用桂枝、麻黃。其他治療表證的藥物很多,為什麼失於表證的病人這麼多呢?我說:世上並不存在所謂的專治表證的藥物。藥物是根據疾病來使用的。如果有表證,凡是可以用來解表的藥物,都可以稱為表藥。荊芥、防風,因為它們能夠散風寒,所以稱為表藥;羌活、獨活,因為它們能夠驅逐遊走之風、搜剔伏藏之風,而且還能以風勝濕,所以稱為表藥;升麻、柴胡、葛根,因為它們能夠升舉清陽之氣、振奮陰氣,所以稱為表藥;藁本、蔓荊子,因為頭頂之上只有風邪才能到達,所以稱為表藥;其他像香薷能清暑氣,藿香能祛除穢濁之氣,白芷能治眉稜骨痛,川芎、秦艽能入血活絡,還有紫蘇葉能祛寒,薄荷、桑葉能泄熱,這些都可以解表,所以都稱為表藥。難道因為「不可發汗」一句話,就廢棄了麻黃,進而全部廢棄了嗎?況且,黃連、黃芩、石膏能滌除經絡之熱而解表,大黃、芒硝能瀉除腑臟之熱而解表,那麼白虎湯、承氣湯也就是表藥了。
更有陽虛不能解表,而用人參、附子來幫助發汗;陰虛不能解表,而用人參、當歸、生地來幫助發汗,那麼人參、附子、當歸、生地也都是解表藥了。這就是我說的藥物根據疾病來使用的道理。所以,麻黃雖然能發表,但在定喘湯中使用就不會發汗;柴胡雖然能達表,但在疏肝調經的藥方中使用就與表證無關,都是這個道理。人們只把荊芥、防風以下的藥物稱為表藥,對於沒有表證的病人不敢用,而且對於有表證的病人也不敢用,這不是很荒謬嗎?
有人問我說:世人以「養正邪自除,邪去正乃安」這句話,認為養護正氣,邪氣就會自行消除,正氣就會安穩。那麼,凡是有邪氣的疾病,養護正氣是不是最重要的呢?我說:這句話中的「自」字和「乃」字,不是虛設的。疾病哪有純粹虛弱沒有邪氣的呢?是因為正氣虛弱,邪氣才能入侵。如果看到的邪氣是由於正氣虛弱而不能抵禦的,那麼就應該清肅肺金,健運脾胃,安寧心神,滋養腎水涵養肝木,壯大腎水之主,益補腎火之原,只有這種補法,才能從始至終貫徹始終。
喘證也要補,脹滿也要補,腹部滿悶也要補,痰多也要補,消化不良也要補,五臟六腑十二經脈,沒有哪個地方不用補法的,為什麼呢?補益正氣,才能足以抵抗邪氣。凡是正氣虛弱而邪氣不能侵入的疾病,如果再使用驅邪的藥物,那麼邪氣不僅不能去除,反而會加重正氣的損傷,只有不去驅除邪氣而專心致志地補益正氣。補益的力量足夠了,邪氣自然就會消除。所以說:「養正邪自除」。這就是正氣虛弱而邪氣不能入侵的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