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壽頤

《中風斠詮》~ 中風斠詮卷第一 (43)

回本書目錄

中風斠詮卷第一 (43)

1. 第十一節 論張伯龍之所謂陽虛類中

伯龍又曰:北人類中多陽虛證,南人類中多陰虛證。陰虛之證治,已詳言之,而陽虛類中之治法,宜遵東垣之補中益氣及六君等為主,而順氣開痰佐之。〔批〕(順氣開痰」四字,是治氣火上升者必不可緩之要訣,伯龍論中,僅僅於此節一見,終嫌漏略。)前人治法頗詳,茲不復贅。

昌邑黃坤載主以水寒土濕、木鬱生風。左半偏枯者,主桂枝烏苓湯;右半偏枯者,主黃耆姜苓湯。余曾治北方數人,初病即進此方,嗣以補中益氣收功。大忌風藥,而參必用真人參方效,高麗參、黨參皆無濟。

壽頤按:內風之動,皆由於肝木之旺,木火生風,是其常態,此固伯龍之所謂陰虛類中也。若陽虛而亦為類中,其道何由,殊難索解。蓋陽氣既虛,是為虛寒之候。既屬虛寒,則內風又何自而生?若曰真陽式微,而猝為外來之寒風所乘,則仍是漢唐之所謂中風。古人散邪溫中之方甚多,正為此證而設。

然在伯龍之意,則固以彼為真中風也。且謂陽虛類中之治法,宜用補中益氣及六君為主,以順氣開痰為佐,則其證必非外來之風,而猶是內動之風。但風從內動,固無一非氣血並走於上之證,是為陽盛上僭。若曰陽虛下陷,而亦動內風,則其理安在?豈不與氣血上菀之原理大相刺謬?〔批〕(伯龍此節,別開一局,與血沖腦經本旨大相刺謬,本不可解,似此層層辨難,說理俱極圓到。)以子之矛,陷子之盾,而其說必不可通。

此壽頤之再四推敲,而終不能悟到類中之病,何以而有需於東垣補中益氣之法,並不能悟到補中益氣之方,何故而能治類中之病者也。且即以伯龍之言繹之,既曰以補中益氣為主,則必是清陽下陷之證,所以宜於參、耆、升、柴之升清。而又曰以順氣開痰佐之,則又明是氣升痰升之候,所以氣宜順而痰宜開,既欲其升,又欲其降,一主一佐,南其轅而北其轍,更是可駭。

上下二千年,何得有如此之病理醫理?況乎內風暴動,多有氣急上奔,痰涎壅塞者,「順氣開痰」四字,固是治類中者必不可少之要義,乃伯龍於上文陰虛類中之證治,反復辨論,推闡極詳,而獨無降氣化痰一著,頤已視為缺典,再三糾正,不憚辭煩,至此條而補出此法,洵是要訣,何乃反與升提之藥並轡而馳?古人之混沌湯,當不若是,而乃謂古人治法頗詳,則不知其所指者,果是何法?若謂是漢唐續命之法,則古人為外風而設,伯龍早知其非內風類中之治。若謂是東垣所論氣虛之法,則伯龍又知參、耆、術之不可誤用。

若謂是王清任黃耆四兩之法,則本從「氣虛」兩字,附會杜撰,豈足為法?而又引昌邑黃氏,以水寒土濕、木鬱生風立說,則黃氏一生,絕大學問,無病不用溫燥,「水寒土濕」四字,在黃氏書中,不啻千百,烏、附、薑、辛之藥,固坤載所俯拾即是者,所謂扶陽抑陰雲云,直是獨一無二之奇癖,不復可以醫理相詰責者,此公之言,何可為據!且伯龍於上節,能知古人論偏枯一症,分右氣左血之非,而於此又用坤載左右分治之說,出爾反爾,更是可疑。乃謂曾治北方數人,初病即進此方,而以補中益氣收功。

白話文:

張伯龍認為北方人多陽虛,南方人多陰虛。陰虛的治療方法已詳述,而陽虛的治療,則應以東垣(李東垣)的補中益氣湯及六君子湯為主,輔以順氣開痰的方法。批評者認為,只提到「順氣開痰」四字略顯不足,這可是治療氣火上升的關鍵。前人的治療方法很多,這裡不再贅述。

黃坤載醫師認為,陽虛偏枯是由於水寒土濕、木鬱生風導致的。左半邊偏枯用桂枝烏藥湯,右半邊偏枯用黃耆薑苓湯。作者曾用此方治療過幾位北方患者,初期就服用此方,後來再用補中益氣湯便痊癒。忌用風藥,藥方中的人參必須用野山參,高麗參、黨參無效。

壽頤評論道:內風的產生,大多是肝木過旺,木火生風,這是陰虛的表現。但陽虛為何也會引起類中風,就難以理解了。陽氣虛弱,是虛寒的表現,虛寒體質何來內風?如果說是真陽衰微,遇到外來寒風,那就是漢唐醫書所說的風中。古人有很多散邪溫中的方劑,就是針對這種情況而設的。

但張伯龍認為這是真中風。他主張陽虛類中風的治療,應以補中益氣湯和六君子湯為主,輔以順氣開痰。這表明此症並非外來寒風,而是內風。但內風的產生,都是氣血上衝的表現,屬於陽盛上亢。如果說是陽虛下陷導致內風,道理何在?這與氣血上衝的原理互相矛盾。批評者認為,張伯龍這一節與血沖腦的論點大相逕庭,難以理解,但其論述卻十分圓滿。

壽頤反复思考,仍不明白為何陽虛類中風需要用補中益氣湯,以及為何補中益氣湯能治療這種病。按照張伯龍的說法,既然以補中益氣湯為主,就一定是清陽下陷,所以要用人參、黃耆、升麻、柴胡等升清的藥物。但又說要輔以順氣開痰,這又是氣升痰升的表現,需要氣順痰開。既要升又要降,南轅北轍,令人費解。

上下兩千年,怎麼會有這種病理和醫理?內風暴動,大多氣急上衝,痰涎阻塞,「順氣開痰」四字是治療類中風的關鍵。張伯龍在前面關於陰虛類中風的論述中,反复論證,闡述得很詳細,卻獨獨沒有提到降氣化痰的方法。壽頤認為這是缺漏,多次糾正,並在此處補充此法,這是關鍵,為何又和升提的藥物一起使用?古人的混沌湯應該不是這樣,而他說前人的治療方法很多,卻不知指的是哪種方法?如果是漢唐的續命方,那是針對外風的,張伯龍早已知道這不是內風類中風的治療方法。如果是東垣論述的氣虛治療方法,張伯龍也知道人參、黃耆、白術不能亂用。

如果是王清任的黃耆四兩法,那是從「氣虛」二字牽強附會杜撰的,怎能作為方法?他又引用昌邑黃氏,以水寒土濕、木鬱生風立論,但黃氏一生,絕大多數疾病都用溫燥藥物治療,「水寒土濕」四字在他書中屢見不鮮,烏藥、附子、生薑、辛溫藥物更是他常用的藥物,所謂扶陽抑陰,是他獨特的偏好,不能用醫理來反駁他,所以他的話不能作為依據!張伯龍在前面能認識到古人論述偏枯症時,分右氣左血的錯誤,但在此處又採用黃氏左右分治的說法,前後矛盾,更令人懷疑。他說曾經治癒過幾位北方患者,初期就用此方,然後用補中益氣湯痊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