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壽頤

《中風斠詮》~ 中風斠詮卷第一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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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風斠詮卷第一 (42)

1. 第十節,論張伯龍之《類中秘旨》

(壽頤按:仲淳以此類滋補藥味,為第二步培本之法,則必在既用清熱、順氣、開痰之後,其熱已清,其氣已順,其痰已開,神志清明,血不上菀,狂飈已息,波瀾不興,而後培植根基,滋養陰液,是為正法,而無流弊。

然細繹所述諸味,猶有竹瀝、桑瀝、童便等開痰泄降之藥,則其時所治之證情,猶可想見其痰熱未盡,而其第一層「清熱、順氣、開痰」六字之中,必不容有二冬、二地等滋黏膩滯之質羼雜其間,以緩其清泄開痰之力,此仲淳之見,自有分量,賢於薛、趙、景岳遠矣。

而伯龍竟以二地、阿膠作為入手要藥,則中薛、趙輩之毒也)〔批〕(據仲淳用竹瀝、童便於第二步培本之時,知此時尚須開痰泄降之藥,則第一步清熱、開痰、順氣法中,必不容入二冬、二地等膩滯藥味,已在不言之中。讀古人書,能於無字中尋得其意,方有味外之味。)至葉氏《指南》中風一門,大率宗此。

又《名醫類案》有虛風一門,《指南》有肝風一門,皆不外內虛暗風之旨也。

壽頤按:此節以虛字為主,乃推本窮源之論。風陽內動,由於陰虛木旺,本無可疑,但病本是虛,而病標則實,氣火皆浮,血菀於上,入手治法,必不能兼顧其虛,則斷不當兼滋其陰。《素問》所謂肥貴人膏粱之疾,固指富貴家聲色酒醴,戕賊真元,肥甘痰濁,窒塞清竅。

頤謂陰虛之人,脾運不健,正多痰濕滿中,雖非富貴,而已無一非膏粱之疾,則內風上煽之變,正其濁痰逆湧之機,縱明知其病本在虛,而凡屬補虛之藥,豈氣逆痰塞者所能任受?伯龍乃用二地於猝僕之初,豈非大誤?此節偏戀戀於立齋、養葵、景岳諸家,則其未達一間之原因,其誤亦正在此。

嗟乎!立齋喜用六味地黃,自謂泛應輒當,而養葵《醫貫》、景岳《全書》導其流而揚其波,幾如洪水之氾濫於醫界,庸夫俗子,無不喜其簡便易行,且能迎合富貴家之嗜好,而此道之黑暗,遂致不可復問。〔批〕(以六味地黃為迎合富貴家嗜好,雖語近於刻,其實確有此理。

此洄溪老人所以謂立齋為庸醫之尤也。而養葵之《醫貫》,更不足道矣。)伯龍賢者,尚復墮其術中而不悟,則俗學誤人,真是不淺。其引繆氏以清熱、順氣、開痰與培本之法,分作兩層,則無此弊矣。

至葉氏治案之中風、肝風二門,多清熱開痰之正治,且有時亦知潛陽之法,固較薛、趙、景岳為優,但不能無滋膩之弊,又時時喜用河間之地黃飲子,杜撰「濁藥清投」四字,自謂不礙痰塞,須知藥既濁矣,何故而能清投?邪說欺人,最是魔道。究竟河間是方,非氣升痰壅者所可妄用。

洄溪案小沈又高一條,頗堪細玩。葉用是方,仍是渾侖吞棗,皆犯黏膩之禁。惟徐洄溪批《指南》,謂眩暈用清火養肝,固為正治,但陽氣上升,至於身體不能自主,此非浮火之比,古人必用金石鎮墜之品。〔批〕(洄溪獨提「金石鎮墜」四字,最是此證之無等等咒,非熟於《千金》、《外臺》者,不能知此秘奧。)其說與血沖腦經宜用鎮攝者,暗暗符合,此洄溪之高人一等處也。

白話文:

張伯龍的《類中秘旨》探討

(壽頤按:張仲淳認為使用這類滋補藥物,是培補身體根本的第二步方法,所以必須在清熱、理氣、化痰之後才能進行。也就是說,當熱邪已經清除,氣機已經順暢,痰液已經化開,神智清晰,血脈沒有上湧的狀況,狂躁的症狀已經平息,身體不再動盪不安,這時候才可以培補根基,滋養陰液,這才是正確的方法,不會產生弊端。

然而仔細分析張伯龍所使用的藥物,其中還包含竹瀝、桑瀝、童便等能化痰泄降的藥物,由此可以推斷當時他所治療的病症,痰熱仍然未完全清除。在第一階段「清熱、理氣、化痰」這六個字中,絕對不能摻雜麥冬、天冬、生地、熟地等滋膩黏稠的藥物,以免減緩清熱、泄降、化痰的效果。張仲淳的見解有其道理,遠勝於薛立齋、趙獻可、張景岳等人。

而張伯龍竟然以生地、熟地、阿膠作為主要的起始藥物,這就是中了薛立齋等人的毒害。)〔批注〕(從張仲淳在第二階段培補身體根本時,仍然使用竹瀝、童便等藥物來看,可以知道這個階段仍然需要化痰泄降。因此,在第一階段清熱、化痰、理氣的過程中,絕對不能使用麥冬、天冬、生地、熟地等黏膩的藥物,這是不言而喻的道理。閱讀古人的書籍,能夠從字裡行間領會其真正的意涵,才能體會其中的奧妙之處。)葉天士的《溫熱論》中,關於中風的論述,大致上也是遵循這個原則。

另外,《名醫類案》中有虛風的分類,《溫熱論》中有肝風的分類,這些論述都不脫離內虛生風的意旨。

壽頤按:這段主要強調「虛」這個字,是深入探討病源的論述。風陽上擾,是因為陰虛導致肝陽過盛,這點沒有疑問。但疾病的根本是虛,而表現出來的症狀卻是實證,氣火上浮,血液上湧,剛開始治療時,一定不能同時兼顧虛證,所以絕對不應該同時滋補陰液。《素問》所說的「富貴人膏粱之疾」,指的就是富貴人家因為聲色犬馬、飲酒無度,損害了身體的真元,加上肥甘厚膩的食物造成痰濁,阻塞了清竅。

我認為陰虛的人,脾胃運化功能不佳,常常會積聚痰濕在體內,即使不是富貴人家,也幾乎都是屬於這種膏粱之疾,而內風上擾的變化,正是濁痰逆流上湧的表現。就算明明知道病本是虛,但是對於那些氣逆痰塞的病人來說,任何滋補虛弱的藥物,他們都無法承受。張伯龍竟然在病人剛倒下的時候就使用生地、熟地等藥物,這不是大錯特錯嗎?這段話過分偏愛薛立齋、趙養葵、張景岳等人的理論,這就是他無法領悟其中道理的原因,他的錯誤也正是在這裡。

唉!薛立齋喜歡使用六味地黃丸,自認為能廣泛適用於各種病症,而趙養葵的《醫貫》、張景岳的《景岳全書》則推波助瀾,使得這種觀點幾乎像洪水一樣氾濫在醫學界。庸醫俗士,無不喜歡它的簡單易行,而且又能迎合富貴人家的喜好,導致這種醫學理論的黑暗,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批注〕(認為六味地黃丸是迎合富貴人家的喜好,雖然說得有些尖銳,但實際上確實有這個道理。

這也是洄溪老人說薛立齋是庸醫的原因。至於趙養葵的《醫貫》,更是不值一提。)張伯龍這麼聰明的人,竟然還陷入這種謬論而不自知,可見庸俗的學說誤人之深。他引用繆仲淳把清熱、理氣、化痰與培補根本的方法分為兩個階段,就沒有這種弊端了。

葉天士的醫案中關於中風、肝風的論述,大多採用清熱化痰的正確治療方法,有時也知道使用潛陽的方法,確實比薛立齋、趙獻可、張景岳等人高明,但仍然存在滋膩的弊端,而且常常喜歡使用河間的「地黃飲子」,還杜撰出「濁藥清投」這四個字,自認為不會妨礙痰塞。要知道藥物既然是濁膩的,又怎麼能夠清投呢?這些邪說欺騙人,實在是邪門歪道。實際上,河間的方子,絕對不是氣機上逆、痰液壅塞的人可以隨便使用的。

洄溪在小沈和高某的案例中,也有一些值得深入探討的觀點。葉天士使用這個方子,仍然是囫圇吞棗,犯了使用黏膩藥物的禁忌。只有徐洄溪在批註《溫熱論》時提到,眩暈用清火養肝,本來是正確的治療方法,但如果陽氣上逆,導致身體無法自主,這就不是一般的浮火了,古人必須使用金石類的藥物來鎮壓和降逆。〔批注〕(洄溪獨到地提出「金石鎮墜」這四個字,這是治療這種病症的關鍵,不是熟讀《千金方》、《外臺秘要》的人,無法領悟這個奧秘。)這個觀點與血液衝上腦部應該使用鎮攝的方法,不謀而合,這也是洄溪比其他人高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