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壽頤

《中風斠詮》~ 中風斠詮卷第一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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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風斠詮卷第一 (39)

1. 第十節,論張伯龍之《類中秘旨》

《千金》、《外臺》所載中風門諸方,其主治條下,羼雜似此諸症甚多,古籍俱存,斑斑可考,不能以一人之手,掩蓋天下耳目,使人不一翻閱古書也。惟古人用藥,則皆泄散外風,以及溫升燥烈,此漢唐之世,本無內風、外風之分,所以後人眼目,盡為之眩。而中風一門,方論雖多,竟無潛鎮泄降一法,專以安定內動之風陽者,誠是古人之缺典。

至景岳而能知其非是外來之風,開門見山,一語破的,固是鐵中錚錚,庸中皎皎。獨惜其所論非風之證治一篇,止知表裡皆虛,當以培補元氣為主,無非為人參、熟地開闢銷路,昔人謂其庸醫之尤,亦非苛論。其亦知肝陽上僭,濁痰沸騰,黏膩陰柔諸物,如油入面,何能起病?則其說雖是,而其治實乖,利未見而害必隨之,亦與古方燥烈之殺人,同歸不治。〔批〕(景岳此論,終是瑕瑜互見。

),今者伯龍氏既創此鎮肝潛陽一法,破除二千年錮蔽舊習,已為此道大放光明。猶惜其開宗明義第一章,即用生熟二地,則於痰涎壅塞一層,不無流弊,此即為《景岳全書》所誤。觀其此節以內傷頹敗、真水枯竭等句鄭重言之,所以「養水」二字,遂列為人手第一要訣。究之治肝之標、培腎之本,不當雙管齊下,清濁不分。

不獨立齋、景岳之膩補,不能奉為開手之南針,即河間之地黃飲子、西昌之資壽解語,亦必非通用之良法。頤謂既能悟徹氣血並走於上之真旨,則凡古人不切實用之成方,皆當摒除淨絕,一掃而空,免得反以熒惑後人,疑誤學者。〔批〕(不如此則不能斬除荊棘,獨闢康莊。

)蓋其所新發明者,本是前無古人,又何必依傍前賢,寄人籬下,援引他家之門楣,以求增輝吾蓬蓽耶!伯龍於此,似尚有借重薛、趙、景岳之意,殊可不必。其末段引張氏有邪無邪之辨,雖似清切有味,然其意仍歸重於「真氣頹敗,救本不暇」八字,不脫溫補、膩補之陋,試問與血沖腦經之旨何涉?頤謂可一言以蔽之曰:外感之風,其病以漸;內動之風,其病以暴。固不必堆砌此浪費筆墨之浮辭,徒惹人厭。

而伯龍氏必援引及之者,則其胸中固猶有滋陰一說在也。究竟肝陽上冒,氣火升浮,雖非外邪,而來勢洶湧,固急則治標之不暇,又何可迂遠圖之,詡詡然自以為是曰吾將以滋水養陰為培本之計?竊恐黏膩填塞,其氣之不返而死者必多矣。

伯龍又曰:類中之證,平居飲食言動如常,忽然傾僕不省人事,有逾時而即醒者,有閱數時而漸省者,有一蹶不復,越二三日而絕者,有不及一日半日而絕者。如曰外來之風,則必由輕而重,何以一發即至昏僕?如曰風邪暴烈,猝然入臟,則昏僕者必百無一生,何以亦有能醒者?則以其為內風自動之病也。

白話文:

《千金方》、《外臺秘要》等醫書中記載的關於中風的方劑,它們的主治描述中,常常混雜著許多相似的症狀。這些古籍都保留著這些記載,清清楚楚可以查證,並不是一個人可以掩蓋天下人的耳目,讓大家不去翻閱古書的。只是古人使用藥物,都是以發散外來的風邪,以及溫熱升散的藥物為主。在漢唐時期,本來就沒有內風、外風的區分,所以後人對此感到迷惑。而中風這一疾病,雖然方論很多,卻沒有一種能潛藏、鎮定、洩降的方法,專門用來安定體內妄動的風陽,這實在是古人的一個缺失。

到了張景岳,他能夠認識到中風不是外來的風邪,一語道破問題所在,他的見解確實是不同凡響。可惜他關於非風的證治那篇文章,只是認為表裡都是虛弱,應該以培補元氣為主,其實無非是為人參、熟地這些藥材開闢銷路。以前的人說他是庸醫中的極品,這也不是過分的批評。他如果知道是肝陽上亢,濁痰湧動,以及像油入麵一般黏膩陰柔的物質導致疾病,那他的說法雖然有道理,但治療方法卻是錯誤的,好處還沒看到,壞處卻隨之而來,這就跟古方中使用燥烈藥物導致病人死亡一樣,最終都無法治癒。(評:景岳的論述,終究是優缺點並存。)

現在張伯龍先生創立了鎮肝潛陽的方法,打破了兩千年來固有的舊習,已經讓這個領域發出了光芒。可惜他開篇第一章就使用生地、熟地,這樣對於痰涎壅塞的問題,不免會產生弊端,這就是被《景岳全書》誤導的地方。看他這章節裡面,鄭重地提到內傷衰敗、真水枯竭等說法,因此“養水”二字就成了最重要的治療原則。但說到底,治療肝的症狀與培補腎的根本,不應該同時進行,不應該清濁不分。

不能只看重李東垣和景岳的滋膩補益之法,將其視為治療的準則,即使是河間的「地黃飲子」、西昌的「資壽解語」,也絕對不是通用的良方。我認為,既然已經領悟到氣血並行於上的真正含義,那麼所有古人不切實際的成方,都應該徹底摒棄,全部清除,以免反而迷惑後人,誤導學者。(評:不這樣做,就無法清除障礙,開闢康莊大道。)

他新發明的方法,本來就是前所未有的,又何必依附前人的觀點,寄人籬下,引用別人的理論來增添自己的光彩呢?張伯龍在這方面,似乎還有借重薛己、趙獻可、景岳的想法,實在沒有必要。他最後引用的張氏有邪無邪之辨,雖然好像清楚明白,但他的意思仍然偏重於“真氣衰敗,救本來不及”這八個字,還是沒有脫離溫補、滋膩補益的陋習。試問這跟血衝腦經的道理有什麼關係呢?我認為可以用一句話概括:外感風邪引起的病,發展是漸進的;內動風邪引起的病,發病是暴烈的。實在不需要堆砌這些浪費筆墨的空話,徒惹人厭。

而張伯龍先生一定還要引用這些論述,可見他心中仍然有滋陰的觀念。肝陽上冒,氣火升浮,雖然不是外邪,但來勢洶湧,情況緊急,治療當務之急都來不及,又怎麼可以迂回圖之,還沾沾自喜地認為說,我將以滋水養陰作為培補根本的計畫?我擔心黏膩的藥物會阻礙氣機的運行,導致病人死亡的情況會很多。

張伯龍又說:類似中風的病症,平時飲食言行都正常,忽然昏倒不省人事,有的過一段時間就清醒了,有的過幾個小時才逐漸清醒,有的就一蹶不振,過兩三天就死亡了,有的不到一天半天就死亡了。如果說是外來的風邪導致的,那病情應該是由輕到重,怎麼會突然昏倒呢?如果說是風邪暴烈,突然侵入內臟,那麼昏倒的人應該都無法存活,為什麼還有能清醒的呢?這是因為它是內風妄動所引起的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