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壽頤

《中風斠詮》~ 中風斠詮卷第一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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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風斠詮卷第一 (38)

1. 第十節,論張伯龍之《類中秘旨》

須知血沖腦經之病,不可誤用地黃飲子等方。頤不敢不申一說,以為後學正告,且冀為伯龍補過者也〕〔批〕(反復申明地黃飲子之不可誤治肝陽上逆之厥,豈獨伯龍之功臣,直是河間之益友,而天下後世,病家之隱受其惠者,更不知凡幾也。)又讀《調經論》之「氣血並走於上,則為大厥」一節,然後知今之所謂中風,即《素問》之所謂大厥。景岳謂之非風,蓋由閱歷而來,可謂卓識。

其論甚詳,大旨謂非風一證,多見猝倒不省人事,皆內傷積損頹敗而然,原非外感所致,古今相傳,皆謂中風,則誤甚云云。余謂此說甚是,惟所謂內傷頹敗,未能指實。余以閱歷驗之,不外河間水不制火,及立齋、養葵真水枯竭之論,故一概主以養水、熄風鎮逆之法,治效甚多。(壽頤按:內風病之論及腎水不足,真陰不能涵陽,是探本窮源之義,固不可謂其大誤。

然病發之時,斷非補陰藥之可以療治。河間謂水不制火,心火暴盛,明明注重於火之盛,其治法與伯龍氏發明之清肝熄風同是一理。然自薛立齋、趙養葵輩,借用劉河間「水不制火」四字之意,一變而為真水枯竭,乃注重於水之虛。雖似同一論調,實已大變其旨,無非為六味地黃預為地步。

至景岳而又有真水竭、真火衰及內傷頹敗之泛詞,皆以腎虛作內風暴動之門面語,一似欲治此病,非大劑補腎不可者,於是六味、八味、左歸、右歸,聽其隨筆亂寫,無不如志。既授庸醫以簡易之法門,而於痰涎上壅之時,直是落井下石手段。滋補黏膩,慘於鳩毒,夫豈河間發明水不制火者所及料?此則立齋、景岳之庸,養葵之陋,最是國醫之魔障,萬萬不可為治病之準繩。

不謂伯龍高明,亦承其弊,尚以「養水」二字,與熄風鎮逆相提並論,有生熟二地滋陰之謬見,牢結胸中而不可解,此實薛氏、張氏有以誤之,而趙養葵之禍水,害人亦不淺也)景岳又言,凡非風證,古人書中皆謂氣體虛弱,營衛失調,真氣耗散,腠理空疏,邪氣乘虛而入,此言感邪之由。然有邪無邪,不可不辨。

有邪者,即傷寒瘧痹之屬;無邪者,即正氣頹敗之屬。有邪者,或寒熱走注,或腫痛偏枯;無邪者,本無痛苦寒熱,而肢節忽廢,精神言語,倏忽變常。有邪者,病在於經,即風寒濕三氣之外侵;無邪者,病發於臟,所以眩暈猝倒、昏憒無知。有邪者,邪乘虛入,故宜於扶正之中佐以通經治邪之品;無邪者,救本不暇,豈可再用疏散以耗正氣乎!〔批〕(此等議論最是膚庸!一部《景岳全書》,皆可作如是觀。)

壽頤按:伯龍此條,本於景岳「非風」之篇,所敘神魂昏憒、直視僵仆、口眼喎斜、牙關緊閉等十三句,五十二字,在《素問》中風諸條,確無此等見症,是皆內動之風,毫無疑義。(其實皆血沖腦經之病,並非肝風內動所能致此)但景岳謂漢唐方藥,其論症中亦無此等,則殊不盡然。

白話文:

必須知道,因為血氣衝擊腦部而引起的疾病,絕對不可以誤用像地黃飲子這樣的藥方。我(頤)不得不再次說明這個觀點,是為了給後來的學習者一個正確的告誡,也希望可以彌補張伯龍的過失。

(這段評論:反覆強調地黃飲子不能用來治療肝陽上亢引起的昏厥,這不僅是對張伯龍的功勞的肯定,更是對劉河間的益友之舉,而天下後世,那些因此而受益的病患,更是數不清。)

再讀《調經論》中關於「氣血一起向上衝,就會導致大厥」的章節,才知道現在說的「中風」,就是《素問》裡說的「大厥」。張景岳認為這不是「風」(外感風邪),是從他的經驗累積而來的,可以說是很有見識的。

他(景岳)的論述非常詳細,主要觀點認為這種「非風」的疾病,多數表現為突然倒地、不省人事,都是因為內傷積累、身體衰敗導致,並不是外感風邪引起的。古今都把它說成「中風」,實在是大錯特錯。我認為這個說法很正確,只是他所說的「內傷衰敗」沒有明確指出原因。我根據經驗驗證,不外乎是劉河間的「水不能制火」和薛立齋、趙養葵的「真水枯竭」的理論,所以我都主張用滋養腎水、平息內風、鎮壓逆氣的方法來治療,效果很好。

(壽頤按:關於內風病和腎水不足、真陰不能涵養陽氣的論述,是探究病根的觀點,不能說完全錯誤。但是,病發作的時候,絕對不是用補陰藥就能夠治好的。劉河間說的「水不制火」是心火過盛,明顯是著重於「火盛」,他的治療方法和張伯龍所發明的「清肝熄風」的道理是相同的。然而,自從薛立齋、趙養葵等人借用劉河間「水不制火」這四個字的意思,把它轉變成「真水枯竭」,就變成著重於「水虛」。雖然表面看起來是同一種理論,但實際上已經完全改變了原來的含義,這無非是為使用六味地黃丸等滋補藥鋪路。

到了張景岳,又出現了「真水竭」、「真火衰」以及「內傷衰敗」這些模糊的概念,全都把腎虛當成「內風」發作的幌子,似乎要治療這種病,非要大量補腎不可,於是六味地黃丸、八味地黃丸、左歸丸、右歸丸,任由他們隨意開藥,沒有不奏效的。這既給庸醫提供了一條簡單的治療途徑,在病人痰涎壅盛的時候,簡直是雪上加霜。這種滋補黏膩的藥物,簡直比毒藥還慘,這難道是劉河間提出「水不制火」的時候能預料到的嗎?這就是薛立齋、張景岳的庸俗,以及趙養葵的淺陋,這些都是中醫的魔障,萬萬不能把它們當作治病的標準。

我並不認為張伯龍有多高明,他也承襲了這種弊端,仍然把「養水」二字和「熄風鎮逆」並列,有使用生地、熟地來滋陰的錯誤觀點,深深地紮根在心中而無法理解,這實在是被薛立齋、張景岳所誤導,而趙養葵的禍害,害人也不淺啊!)

張景岳又說,凡是「非風」的疾病,古書都說是氣體虛弱、營衛失調、真氣耗散、腠理空疏,邪氣趁虛而入,這是說感受外邪的原因。但是有沒有邪氣,必須要辨別清楚。有邪氣的,像是傷寒、瘧疾、痹證之類;沒有邪氣的,就是正氣衰敗引起的。有邪氣的,可能會有發冷發熱、遊走性疼痛或肢體偏癱;沒有邪氣的,本來沒有疼痛發冷發熱的症狀,卻突然肢體無力,精神和言語也突然變得不正常。有邪氣的,病在經絡,也就是外感風寒濕三氣;沒有邪氣的,病發於臟腑,所以會出現頭暈、突然昏倒、意識模糊。有邪氣的,是邪氣趁虛而入,所以應該在扶正的同時,佐以疏通經絡、治療邪氣的藥物;沒有邪氣的,救護根本都來不及,怎麼可以再用發散的藥物來消耗正氣呢?

(這段評論:這種議論太過膚淺!整部《景岳全書》,都可以用這樣的角度來看待。)

壽頤按:張伯龍這段論述,是根據張景岳的「非風」篇的內容,其中描述的「神魂昏憒、直視僵仆、口眼歪斜、牙關緊閉」等十三句話,五十二個字,在《素問》中關於中風的描述裡,確實沒有這些症狀,這些都是屬於「內動之風」,毫無疑問。(其實這些都是血氣衝擊腦部引起的疾病,並不是肝風內動造成的。)但是張景岳說漢唐時期的方劑和論述中,也沒有這些症狀,那就不是很正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