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風斠詮》~ 中風斠詮卷第一 (37)
中風斠詮卷第一 (37)
1. 第十節,論張伯龍之《類中秘旨》
然似此海市蜃樓,最易淆惑後學,實是吾國醫學中之黑暗境界。惟喻氏於此方之後,謂腎虛舌不能言者,以此方去羌、防,加熟地、首烏、杞子、甘菊、麻仁、天冬,治之獲效云云,則即是腎氣下脫之證,所以桂、附、熟地、首烏、杞子,恰合分寸。然豈不與原方之治風入脾臟云云大相刺謬?須知嘉言定此加減之法,亦是模仿河間地黃飲子之意。
然雜入羚角,又與下脫之虛證不合,且不用遠志、菖蒲,則濁痰上泛喘促者,又將何以治之?尚是模仿河間而失其神髓,固不若地黃飲子之自有一種病情可以得效也。蓋嘉言於此證之內因外因,為虛為實,全未了了,不過以意逆之,自以為是,其實大是隔膜,殊不適用。
〔批〕(謂嘉言於中風一門,竟未知其內因外因,孰虛孰實,是他人所不敢言,而亦必不能言者,然豈獨嘉言一人在暗中摸索耶?)壽頤嘗謂嘉言之書,筆鋒銳利,言之足以成理,令人不能窺見其隱,是其生平之所長,可以先聲奪人,實則多是理想,殊少實驗。蓋此公是前明遺老,初非醫學專家,鼎革之後,遁跡於醫,又遁跡於禪,有托而逃,品行甚高,本不必以技術中之一席為重。若就醫言醫,頤終以為強詞奪理者太多,必非此道中三折肱之真實學問。
(嘉言論溫病,附會經義,泥煞少陰,近賢陸九芝謂其有可殺可剮之罪,誠非苛論。然其《醫門法律》及《寓意草》,亦可理想之辭,未可盡信)若《素問》所謂煎厥、薄厥、大厥之證,則是氣血上菀,肝陽甚熾,勢焰方張,其忽然舌謇言糊、肢廢不用者,正是氣火上升,腦神經失其功用之候,正與腎氣下脫之無氣以動、喑不成聲者,一實一虛,極端相反,而謂可用桂、附、萸、戟等溫腎陽藥,以助其氣火之升浮,更可用冬、地膩滯,以增其痰涎之壅塞乎?然古人不知有腦神經之作用,恆有誤實為虛,亂投附桂者,其害人亦已不少。
而庸流無識,一見音喑肢廢,謬謂少陰不至,輒欲以劉氏、喻氏之成方,倉猝誤投,助其氣火痰濁,一蹶不復,猶謂吾能善讀《素問》、善用古方,而病終不治者。則少陰不至,內奪而厥,本是極虛極壞之證,所以桂附回陽,尚是鞭長莫及,雖日殺數人,而終不自知其抱薪救火、焦頭爛額之咎,最是黑暗地獄。較之漢唐之慣用續命湯者,說理又精深一層,豈知玄之又玄,仍在五里霧中,癡人說夢。
此地黃飲子、資壽解語二方,所以極少對藥之病,而浪用之於昏瞀暴僕者,未必皆效,甚則非徒無益,而又害之矣。在他人不知有神經之病,其誤猶有可諉。而伯龍氏既發明之,奈何猶有此模糊疑似之見存於胸臆,則既誤少陰不至之厥與大厥、薄厥之厥同為一類,而復誤讀立齋、景岳、養葵之書,欲以滋填補腎治此大厥、薄厥之病,乃遂誤認地黃飲子可治少陰不至之厥者,亦可治此大厥、薄厥之厥,而竟不悟其一是腎陰下脫,一是浮陽上冒,病情既若天淵,下脫者自宜溫補滋填,上冒者惟有潛降鎮攝,治法亦如霄壤。則伯龍於此,尚未分析清楚,所以語氣含糊,實是不可為訓。
白話文:
然而像這樣虛幻不實的景象,最容易混淆誤導後來的學者,實在是我國醫學中的黑暗領域。只有喻氏在這個方子之後,說腎虛導致舌頭不能說話,用這個方子去掉羌活、防風,加上熟地、首烏、枸杞、甘菊、麻仁、天冬,治療後有效,這其實是腎氣下脫的症狀,所以桂枝、附子、熟地、首烏、枸杞這些藥材的配比才是恰當的。然而這豈不是和原方所說的治療風邪侵入脾臟的說法大相矛盾嗎?要知道嘉言所定的這個加減方法,也是模仿河間學派的地黃飲子。
然而加入羚羊角,又和腎氣下脫的虛證不相符,而且不用遠志、菖蒲,那麼痰濁上湧導致喘促的情況,又要如何治療呢?這還是模仿河間學派但失去了其精髓,遠不如地黃飲子本身針對特定病情有效。嘉言對於這個證的內因外因、虛實情況,完全沒有搞清楚,只是憑自己的想法去推測,自以為是,實際上差距很大,很不適用。
(批語:嘉言對於中風這個病,竟然不知道它的內因外因,哪裡虛哪裡實,這是其他人不敢說,也說不清楚的。難道只有嘉言一個人是在黑暗中摸索嗎?)壽頤曾經說過,嘉言的書,文筆犀利,說出來的話很有道理,讓人無法看穿他的真實想法,這是他一生的長處,可以先聲奪人,但實際上很多都是理想化的,很少有實際驗證。這個人是明朝的遺老,本來就不是醫學專家,改朝換代後,就隱居行醫,後來又隱居修禪,這是一種託詞逃避現實的行為,品行很高尚,本來不必把醫學技術看得很重要。如果單從醫學角度來講,我始終認為他強詞奪理的地方太多,絕對不是在醫學領域中經過多次失敗才得出的真實學問。
(嘉言談論溫病,附會經書的解釋,死守少陰病,近代的陸九芝說他罪該處死,這並非過分之言。然而他的《醫門法律》和《寓意草》,也只是一些理想化的言辭,不可全信。)《素問》所說的煎厥、薄厥、大厥這些病證,是氣血上壅,肝陽過盛,氣勢旺盛的時候,突然出現舌頭僵硬說話不清、肢體癱瘓不能動彈,正是氣火上衝,腦神經失去作用的表現,這和腎氣下脫導致無力活動、聲音嘶啞的症狀,一實一虛,完全相反。怎麼能用桂枝、附子、吳茱萸、戟等溫腎陽的藥物,來助長其氣火的升浮,又用天冬、熟地這些滋膩的藥物,來增加痰涎的壅塞呢?然而古人不知道腦神經的作用,常常把實證誤認為虛證,胡亂用附子、桂枝,害人不少。
而那些平庸無知的人,一看到聲音嘶啞、肢體癱瘓,就錯誤地認為是少陰病虛衰,隨便就用劉氏、喻氏的成方,倉促地誤用,助長了氣火和痰濁,導致病情一發不可收拾,還說自己很會讀《素問》、很會用古方,但最終還是治不好病。所謂的少陰病虛衰、內奪而厥,本來就是非常虛弱危重的證候,即使使用桂枝、附子來回陽,也是鞭長莫及,即使每天害死幾個人,也始終不認為自己是抱薪救火、自取滅亡,這是醫學中最黑暗的地獄。比起漢唐時期習慣用續命湯的醫生,說理又精深了一層,卻不知道其中的奧秘,仍然是在五里霧中,說著癡人說夢的話。
這個地黃飲子、資壽解語這兩個方子,之所以很少對證用藥,而被隨意地用於昏迷、突然倒地的人,未必都有效,甚至不僅無益,反而有害。在別人不知道神經疾病的情況下,犯錯還可以推卸責任。而張伯龍既然已經闡明了神經的作用,為什麼還會有這種模稜兩可的觀點存在於心中呢?他既錯誤地把少陰虛衰的厥和煎厥、薄厥、大厥的厥混為一談,又錯誤地理解了李時珍、張景岳、趙養葵的書,想用滋補腎陰的方法來治療煎厥、薄厥、大厥的病。於是就錯誤地認為地黃飲子可以治療少陰虛衰的厥,也可以治療煎厥、薄厥、大厥的厥。卻不知道一個是腎陰下脫,一個是陽氣上浮,病情天差地別,下脫的當然應該溫補滋填,上浮的只能潛降鎮攝,治療方法也像天壤之別。張伯龍在這方面沒有分析清楚,所以說話含糊不清,實在是不能作為學習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