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風斠詮》~ 中風斠詮卷第一 (36)
中風斠詮卷第一 (36)
1. 第十節,論張伯龍之《類中秘旨》
少陰不至者,厥也。此則明謂其精氣之內奪。喑,即聲不能出,言語謇澀也。俳,即肢體偏廢,半身不遂也。此河間地黃飲子及喻氏資壽解語湯二方之所由未也。〔壽頤按:「奪」字,即今之「脫」字。許叔重《說文》「奪」字說解曰:手持佳失之。是今所謂「脫失」之「脫」,非強取之「奪」字。
惟《說文》奪失之本義,今本諸書已極少見,獨《索問》尚作此解,乃古義古字之僅存者。蓋六經古字,盡為所人所改,古形古義,多已無存,獨《素問》為技術之書,談經學者,從不顧問,而此「奪失」之「奪」字,猶存告朔之餼羊,最可寶貴。〔批〕(又是小學之精警語。
)頤謂《素問》中之古字頗多,甚有六經及諸子百家所從未一見者,如「青如草茲」之「茲」,從二玄,其義為黑;「腸闢」之「闢」無水旁,其義為積,皆最古之正字正義,而諸書中已不復見,則皆為傳寫者改盡。惟《素問》猶偶一見之,而古今各家,競無一人能知此義,則小學固非唐以後人所盡通,而談醫之人,尤鮮通小學者矣。說詳拙著《讀素問隨筆》。
若《脈解篇》之所謂內奪而厥,則為喑俳,少陰不至為厥,是指腎氣式微,不能上行,以致失音痿廢之病,即房勞過度,百脈廢弛,無氣以動,喑不能聲,乃腎氣下脫。而《素問》亦名之為厥,與大厥、薄厥、煎厥之陽盛於上者,其病情大不相侔。蓋厥之為義,逆也,不順也。
故寒亦謂之厥,熱亦謂之厥。在《素問》一書,厥之為病,其狀多端,本非專為一種之病名,萬不能以少陰不至之厥,誤認與大厥、薄厥之厥同為一類。河間之地黃飲子是專為內奪而厥,則為喑俳,及少陰不至之厥立方,故以桂附回陽,萸戟溫養,麥味斂陰,其意極為周密。
菖蒲、遠志,則為濁陰上泛、痰塞喘促者開泄之法,果是腎臟陰陽俱脫於下,其方自有神效。徐洄溪《醫案》治沈又高續娶少艾,忽患氣喘厥逆、語澀神昏、手足不舉,授以是方而愈。然洄溪且謂所見類中而宜於溫補者,止此一人。〔批〕(說明少陰不至之厥,與大厥、薄厥之厥,絕然不同,則地黃飲子自不能誤治大厥之病。然古今之讀《素問》者,皆不能知二者之同名異病也。
似此心地分明,都是從古未知之秘,發明到此,直是媧皇煉石補天手段。)可見病情之巧合於地黃飲子者,極為難得,而昏厥喑俳、痰壅喘急之由於氣升火升者,則其病最多,誤用桂附地黃,為害又當何若?〔批〕(《王孟英案》中有地黃飲子治驗,可與洄溪老人後先媲美,而葉氏《指南》中風門、脫證門,模仿地黃飲子諸條,殊似未盡妥當。
)而喻嘉言之資壽解語湯方,則其意仍以為外風入臟,所以羌活、防風尚是古人專治外風套藥,且桂附與羚角井列,於意云何,最不可解。蓋亦模仿唐人諸續命湯而為之,其實萬萬無此對藥之病。方下以為中風脾緩,舌強不語,亦是向壁虛構,自謂盡理想之能事,而不知天下無此病情。
白話文:
第十節,論張伯龍之《類中秘旨》
少陰經氣不能到達,就會發生厥證。這明顯說明是體內精氣的耗損。所謂「喑」,就是聲音發不出來,說話結巴不流暢;所謂「俳」,就是肢體偏癱,半身不遂。這就是河間學派的地黃飲子和喻嘉言的資壽解語湯這兩個方劑出現的原因。壽頤認為,「奪」字其實就是現在的「脫」字。許慎在《說文解字》中解釋「奪」字,意思是手持佳物而失落,也就是現在所說的「脫失」的「脫」,而不是強取豪奪的「奪」。
《說文解字》中「奪」的本義,現在的書籍中已經很少見到了,只有《素問》還保留著這種解釋,這可說是古代字義的唯一遺跡。六經中的古代字義大多被後人改動,原來的字形字義很多都不存在了,只有《素問》因為是技術類的書籍,研究經學的人很少關注,而這個「脫失」的「奪」字,就像古代祭祀時用的羊一樣,顯得非常珍貴。(批:這句話非常精闢地闡述了小學的重要性。)
我認為《素問》中保留的古代文字非常多,甚至有一些是六經和其他諸子百家書籍中從未見過的。比如「青如草茲」中的「茲」字,由兩個「玄」字組成,它的意思是黑色;「腸闢」中的「闢」字沒有三點水,意思是堆積。這些都是最古老、最正確的字和字義,但在其他書籍中已經看不到了,都是傳抄的人改動的。《素問》中偶爾還能見到,但是古今的醫學家,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些字義。由此可見,小學這種學問並非唐朝以後的人都能精通的,而研究醫學的人,就更少有人精通小學了。詳細的說明可以參考我寫的《讀素問隨筆》。
《脈解篇》中提到的「內奪而厥」,會導致喑俳,而少陰經氣不能到達導致的厥,指的是腎氣衰弱,不能向上運行,導致失音和肢體癱瘓的疾病,也就是因為房事過度,導致全身經脈功能衰退,沒有力氣活動,聲音發不出來,這是腎氣向下的脫失。《素問》也把這種情況稱為「厥」,但是它和陽氣過盛導致的大厥、薄厥、煎厥等厥證,病情完全不同。所謂「厥」的意思是逆反,不順暢。
因此寒邪會導致厥,熱邪也會導致厥。在《素問》這本書中,厥證的表現形式多種多樣,並不是專指一種疾病的名稱,絕對不能把少陰經氣不足導致的厥,和陽氣過盛導致的大厥、薄厥等厥證混為一談。河間學派的地黃飲子,是專門針對因為內在精氣耗損導致的喑俳,以及少陰經氣不足導致的厥而設立的方劑。所以使用了桂枝、附子來回陽,山茱萸、巴戟天來溫養,麥冬、五味子來收斂陰氣,用藥考慮非常周全。
菖蒲、遠志則是針對濁陰上泛、痰液阻塞呼吸急促的症狀,用來疏通氣機的。如果是腎臟的陰陽都向下脫失,這個方子就會有神效。徐洄溪的醫案中,記載了一個案例,沈又高續娶了一個年輕的妻子,突然出現氣喘、昏厥、說話結巴、神志不清、手腳不能動彈等症狀,用了這個方子就治好了。但是徐洄溪也說,他所見到的這種病症,適合用溫補的,只有這麼一例。(批:這說明了少陰經氣不足導致的厥,和陽氣過盛導致的大厥、薄厥等厥證,完全不同,所以地黃飲子絕對不能誤用於治療大厥的疾病。但是古今讀《素問》的人,都不能理解這兩種厥證雖然名稱相同,但病因病機完全不同。能夠有這種清楚的認識,是從古以來沒有人發現的奧秘,能夠發明出來,就像女媧煉石補天一樣。)
可見病情恰好與地黃飲子相符的情況,是非常難得的。而因為氣機上逆、火熱上炎,導致昏厥喑俳、痰液壅塞、呼吸急促的情況,則是非常多的。如果誤用桂附地黃,造成的危害將會是多麼嚴重呢?(批:《王孟英醫案》中也有地黃飲子治療有效的案例,可以與徐洄溪的案例相互印證。但是葉天士《臨證指南醫案》中,關於中風和脫證的章節中,模仿地黃飲子的條文,似乎還不夠妥當。)
而喻嘉言的資壽解語湯,他的思路仍然認為是外風侵入臟腑,所以使用羌活、防風等藥,仍然是古代專門治療外風的常用藥。而且桂枝、附子和羚羊角並用,用意何在,令人費解。這可能是模仿唐代的各種續命湯而配的,但其實根本沒有這種需要同時使用這些藥的疾病。方劑下面說,這病是中風導致的脾氣虛緩,舌頭強硬說不出話,也是憑空想像,自認為已經把各種情況都考慮到了,卻不知道天下根本沒有這種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