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壽頤

《中風斠詮》~ 中風斠詮卷第一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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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風斠詮卷第一 (26)

1. 第十節,論張伯龍之《類中秘旨》

若肥盛者,則間有之,亦是形盛氣衰耳。治法當和臟腑、通經絡,便是治氣云云。雖能知其非是外風,然主氣虛立論,貌視之似亦探本窮源,誰得以為不合於理,實則最是浮泛之談。邪之所湊,其氣必虛,無論何病,無不可以「氣虛」二字籠統罩上,冠冕堂皇,自欺欺人,最無意味。

且果是氣虛,則治法自當以補氣為主,東垣一生,專以「補中益氣」四字為其全副精神,然試問昏瞀猝倒之時,氣升火升,痰涎壅塞,參耆升柴,是否可投?此在粗知藥理者,皆能知其不可妄試。〔批〕(駁斥氣虛之說,以為空話,乍聞之,未免可疑,然似此反復說來,又是確論。

東垣其何以自解?)則不宜於益氣之治者,又烏得泛稱之為氣虛?蓋此病之火、氣、痰泛溢上衝,正《素問》所謂氣血並走於上之候,血與氣並,則為實焉。經有明訓,雖病本為虛,而病標則實,當此猝暴為變,治標為急,況乎標實本虛,正是反對,萬不能捨其現狀之壅塞於不問,而遠顧其根本之虛。

則東垣所謂四十氣衰,形盛氣衰二層,縱能確合猝僕之本源,言之成理,而不能准此大旨,以為治療,是為玉卮無當,不適於用,不及河間主火、丹溪主痰之切實。〔批〕(更說到病是氣實,則東垣所謂虛者,真是夢中說夢,妄不可聽矣。)近有王清任之《醫林改錯》,用黃耆四兩為劑,加入通絡藥數味,謂能治此病,則即從東垣氣虛之說附會為之。不知耆能助其氣火之升、痰涎之壅,抱薪救火,非徒無益,而又害之。

甚矣!紙上談兵,而全無真實體驗之為害厲也。即東垣所謂治法當和臟腑、通經絡之兩層,又與氣虛之旨各不相謀,且亦是泛辭,急病緩投,何能有濟?而東垣又有中血脈者以小續命湯加減,中腑者以三化湯通利等說,更謂養血通氣主以大秦艽湯、羌活愈風湯云云,皆是胡言亂道,信口雌黃,亦且與「氣虛」二字毫不相應。

蓋既非外風,何以用續命、愈風之方?既是氣虛,何可又用三化湯之通利,而大秦艽湯、羌活愈風湯又何能養血通氣?可見東垣於此,竟無一線見解,所以議論忽東忽西,自矛自盾,徒為浮泛不切之言,拾他人唾餘,以取盈其篇幅,最為鄙陋。〔批〕(東垣此論,本是勉強敷衍,全無實用,今得如此說明,竟覺無一字不是荒謬。

讀古人書,安得不自具隻眼?)惟俗學慕其金元大家之虛名,談類中者,恆節取其「氣虛」二字,自謂能讀東垣之書。姑申是議以告學者,而陋者猶有套用補中益氣之成方,以治肝陽上逆之病,則木已搖而拔之,適以速其蹶矣。亦知脾胃之虛,清陽下陷者,宜於升;而肝腎之虛,浮陽上泛者,必不可升耶?頤每謂金元四家,惟東垣之書文義最為不順,即其醫理,亦時有未盡清澈者。

白話文:

如果身體肥胖的人,有時也會出現這種情況,那也只是表面看起來強壯,實際上是氣虛。治療方法應該是調和臟腑、疏通經絡,這樣才能調整氣的運行。雖然知道這種情況不是外感風邪引起的,但以氣虛為主要觀點,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是探究病根,深入病源,誰也不能說不合道理,實際上是最空泛的說法。邪氣侵入人體,通常都是因為氣虛,無論什麼病,都可以用「氣虛」這兩個字來概括,說得冠冕堂皇,自欺欺人,實在沒有意義。

而且,如果真的是氣虛,那麼治療方法自然應該以補氣為主。李東垣一生都以「補中益氣」這四個字為其核心思想,但是試問當人突然昏倒、氣往上衝、火氣上升、痰液堵塞的時候,還能用人參、黃耆、升麻、柴胡這些升散的藥嗎?稍微懂一點藥理的人都知道不能亂用。〔批註〕(駁斥氣虛的說法,認為是空話,剛開始聽起來,未免有些懷疑,但這樣反覆說明,又覺得確實有道理。李東垣他自己要怎麼解釋呢?)既然不適合用補益氣的治療方法,又怎麼能籠統地說這是氣虛呢?這種病症是因為火、氣、痰等上溢而衝擊頭部,正是《黃帝內經》所說的氣血同時往上走的表現,血與氣都往上走,那就是實證。經書裡有明確的教導,雖然疾病的本質是虛,但病情的表現是實,當遇到這種突然發作的情況,治療當務之急是針對實證,更何況病情的表現是實證,本質是虛證,這兩者是相反的,萬萬不能對目前壅塞的狀況不管不顧,而只考慮根本的虛弱。

所以,李東垣所說的四十歲氣衰,以及表面強壯卻氣虛這兩種情況,縱然能夠準確地指出猝倒的病因,說得也很有道理,但不能以此作為治療的原則,這就像用玉杯盛放粗俗的飲料,不適合使用,不如河間學派主張清火、丹溪學派主張化痰那樣切實有效。〔批註〕(更進一步說到病是氣實,那麼李東垣所說的虛證,真是夢中說夢,荒謬不可信。)近來,王清任的《醫林改錯》中,用黃耆四兩作為藥方的主要成分,加入幾味疏通經絡的藥,說可以治療這種病,這就是附會李東垣的氣虛之說而來的。卻不知道黃耆會助長氣火上升、加重痰涎的壅塞,這就像抱著柴火去救火一樣,不僅沒有幫助,反而有害。

唉!紙上談兵,完全沒有實際經驗,造成的危害實在太大了。就算李東垣所說的治療方法應該調和臟腑、疏通經絡,這兩點又與氣虛的說法互相矛盾,而且也只是空泛的說辭,用緩慢的方法來治療急症,怎麼會有效果呢?而李東垣又有中血脈的用小續命湯加減,中腑的用三化湯疏通等說法,更說到養血通氣主要用大秦艽湯、羌活愈風湯等等,這些都是胡言亂語,信口雌黃,而且也與「氣虛」這兩個字毫不相干。

既然不是外感風邪,為什麼要用續命湯、愈風湯這些方子?既然是氣虛,又怎麼能用三化湯這種疏通的方法,而大秦艽湯、羌活愈風湯又怎麼能養血通氣呢?可見李東垣在這方面,完全沒有一點真知灼見,所以議論一會兒說這個,一會兒說那個,自相矛盾,只是說一些空泛而不切實際的話,拾人牙慧,來充實自己的篇幅,實在太鄙陋了。〔批註〕(李東垣的這種論述,本來就是勉強敷衍,毫無實用價值,現在經過如此說明,竟然覺得沒有一個字不是荒謬的。讀古人的書,怎麼能不自己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呢?)只是世俗學者仰慕金元四大家的虛名,談論這種情況,總是片面地引用他「氣虛」這兩個字,就自以為能讀懂李東垣的書。我姑且提出這些意見來告訴學者,而那些淺薄的人仍然有套用補中益氣這種現成方子,來治療肝陽上亢的病,這就像樹木已經搖搖欲墜還要硬把它拔起來,只會加速它的衰敗。要知道脾胃虛弱、清陽下陷的,適合用升的方法;而肝腎虛弱、虛陽上浮的,絕對不能用升的方法啊!我常常說金元四大家,只有李東垣的書文義最不通順,就連他的醫理,也常常有不夠清晰透徹的地方。